第168章 我有鑰匙
第168章我有鑰匙
青山肅穆,萬籟俱寂。
郁行知緩緩直起身來,目光在人群中轉了一圈,最後落到了楚凌沉的身上。
他輕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平安歸來,真是萬民之幸。」
他形容端莊,語氣端莊,全然看不出半點亂臣賊子的囂張,彷彿依舊是那個斯文雋永的清流之首,白衣卿相。
郁行知深深看著楚凌沉,聲音越發柔緩:
「可惜了,人總不能走一輩子運。」
「今日必定要委屈聖上,長眠於此了。」
威脅的話從他口中緩緩吞吐出,依然像是清風過崗。
在場的人一怔,城防軍統領率先反應了過來,他大聲呵斥了一聲「放肆」,便率領著手下人馬把大坑團團圍住。所有人向前逼近,弓箭手盡數就位,只需楚凌沉一聲令下,郁行知就會被亂箭穿心而死。
可惜事情最終出現了意外。
一個先鋒的探子匆匆跑到了城防軍統領的面前,在他耳畔耳語了幾句。
頓時城防軍統領臉色大變,他迅速走到了顏宙身旁,低聲向他和楚凌沉稟報:「陛下,侯爺,這逆賊在地下埋了火藥……」
火藥?!
顏鳶震驚望向郁行知。
郁行知對上了她的目光,居然微微笑了出來。
「既然聖上已經知曉了,微臣也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
「微臣偶得藍城藏寶圖,圖謀已久,卻沒有想到棋差一著。」
郁行知皺起眉頭,彷彿真是碰到了棘手的難題,正與人好聲好氣地商量:
「所以微臣自上山前便知此行可能有去無回,所以早在山上三十處埋下炸藥,待到這一座山都夷為平地,總能勉強拼個和局之勢。」
「此舉實乃被迫無奈,還望諸位諒解。」
山頂上噤若寒蟬。
顏鳶也倒吸了一口氣涼氣。
御庭山是一座小山,上下也不過是一個時辰的事情,這樣一座小山埋了三十處火藥……
意味著不論多麼好的運氣,都不可能逃得炸藥的範圍。
郁行知竟是想要玉石俱焚。
山頂上沒有人敢呼吸,就這樣僵持了片刻,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坑裡響起來:「郁行知!你明明與我說不會用炸藥的!你騙我!」
那是楚驚御的聲音。
大坑旁的繩梯開始翻動。
過不多久,滿身狼狽的楚驚御便從下面爬了上來。
他疾步走到郁行知的身前,想要抓住他的衣襟質問,卻不想手還沒有挨到郁行知,就他身後的黑甲護衛阻攔。
楚驚御唯有狂怒:「郁行知!你瘋了嗎?!你要炸的是我楚家的皇陵!你想讓孤遺臭萬年嗎?!」
郁行知臉色不變,只是譏諷道:「橫豎你挖都挖了,炸與不炸又有什麼區別?」
楚驚御頓時咋舌:「你……」
他無話可說,只能青白著一張臉,從牙縫裡擠出質問:
「就算要炸開地宮的門,也用不著滿山的炸藥!」
「你到底想幹什麼?孤已經被你拖累得……拖累得快遺臭萬年了!你引燃炸藥,是想要拖著孤一起死嗎?!」
「你明明說過你只是想取回先人遺骨……」
楚驚御已經失了理智,紅著眼睛朝著郁行知吼。
郁行知等他吼完,才淡道:「嗯,我騙了你。」
他的聲音輕描淡寫,彷彿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
楚驚御雙眼幾乎瞪裂。
他就這樣與郁行知僵持了許久,才終於頹然地耷拉下了肩膀。
他其實也並非全然沒有感覺。
最開始,郁行知只是讓他在江南的族人問他收購一些屬地的特產。他人在西南,花錢的脾氣不大好,朝廷的俸祿根本不夠用,錢銀虧空原本就多,有了郁行知給的商路,他的產業也日漸做大。
生意越做越大,錢卻是越來越不夠用,後來他偶得一批假銀錢,起初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通過朝廷的門路過了遍手,居然當真洗乾淨了那批假銀錢。
那時他並不知曉是郁行知開了方便之門,只是被狂喜沖昏了頭腦,於是從四處收假銀錢,逐漸變成了私開作坊做假銀錢。
再後來便是東窗事發,塗山公公露出了馬腳,他慌不擇路想要補漏,可是虧空數額之大,即便他散盡家財也是不可能補上這空缺的……
郁行知便是這時候親自找上了他。
從前他們只是書信往來,見面時那個斯文雋永的當朝首輔,根本連眼神都不會給他一個。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與郁行知會面。
郁行知告知了他關於藍城寶藏的事。
楚驚御心裡也清楚,早在多年之前,他第一次接受他族人的訂單之時,他就已經跌入了郁行知的陷阱。
他說他原來姓闕。
他說他的家人連同寶藏一起被埋進了地底,他費盡周折只是想要取回先人的遺骨好好安葬。
他信了。
他真的信過他。
他騎虎難下,與郁行知同行。
楚驚御佝僂著肩膀,紅著眼睛笑起來:
「郁行知!你若點燃炸藥,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你當真以為我沒有留後手?」
「我知道你在城外養了一個女人還生了個孩子,我告訴你,我死了他們一個都別想活!我一定把他們碎屍萬段!」
楚驚御高傲地抬起頭顱。
他準備欣賞郁行知臉上的驚慌,看他知道自己小心保護著的要害,暴露在所有人前的無措。
可是並沒有。
郁行知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
他輕道:「可惜了,城外的女子與孩子,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楚驚御怔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郁行知嘆了口氣:「楚驚御,你還是不了解我。」
他盯著楚驚御的眼睛笑了笑:「若非你自以為捏住我軟肋,你又怎麼會安心聽憑我差遣?」
楚驚御:「你……」
郁行知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些許遺憾的表情,他對身旁的黑甲守衛道:「送暄王殿下去休息。」
他的話音剛落,黑甲守衛就把暄王直接推進了大坑。
顏鳶幾乎是本能地想要衝上去拉他。
千鈞一髮之際楚凌沉拽住了她的手腕,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楚驚御慘叫著跌向坑裡,然後聽見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郁行知又望向了顏鳶:「皇後方才是想要救他么?」
他的目光依然很溫和。
顏鳶只覺得全身上下的寒毛都林立了起來。
她咬牙道:「我不是想要救他,我是來與你做交易的。」
郁行知眯起眼:「哦?」
顏鳶與楚凌沉交換了一下眼色,而後向前踏出,對著郁行知道:「郁相不是也在等么?」
若只是想要同歸於盡,不必這樣大費周折。
他多半也是在賭。
賭他們或許有籌碼。
他必定是用盡了方法都開不了寶藏大門。
顏鳶道:「炸藥不一定能炸開地宮入口的斷龍石,但一定能把地宮門口的人炸死。」
顏鳶盯著郁行知,緩緩道:「郁相死之前都沒有看到過寶藏一眼,不會覺得太可惜么?」
郁行知的眼裡閃過一縷光亮:「皇后此話何解?」
顏鳶摘下脖頸上的金絲玉墜,舉到郁行知眼前:「要進地宮不一定需要炸藥,有鑰匙就夠了。」
……
郁行知終究是放了行。
他開出條件來,只有楚凌沉與顏鳶能隨他入地宮,其餘人等只能在外面等,如若不答應,他即刻命人點燃炸藥。
自然沒有人會答應這樣的條件,但眼下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進退都是死路,顏鳶郁楚凌沉便跟隨著他慢慢下到了大坑。
他們順著繩梯緩緩往下,約莫下了二三十丈,才終於落了地。
地上光線已經昏暗了許多,一身朝服的楚驚御就無聲無息地躺在坑底,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暈了。
顏鳶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查看。
郁行知如同沒有看見他一樣,只是拂袖道:「陛下娘娘請。」
他說著便獨自走向大坑的邊沿,邊沿上挖了一個洞穴,漆黑的甬道延展向大山深處,郁行知取了一個火把朝裡面走。
顏鳶楚凌沉對視了一眼,跟上了他郁行知的腳步。
走進山洞,顏鳶才發現裡面倒也沒有想象中狹窄,三人多寬的山洞裡,每隔一段時間就點著一個火把。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水聲,郁行知緩步走在前面,修長的影子被火把的光芒照得長長短短。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郁行知的聲音悠悠響起:「陛下倒還真是冷靜得很,上山到現在居然沒有問過半句太后的安危,陛下就沒有什麼想問的么?」
楚凌沉淡道:「沒有。」
顏鳶:「……」
顏鳶忽然意識到,他們確實還沒有見過太后。
郁行知大概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他愣了愣,很快又笑了出來:「路還很長,不如微臣為陛下與娘娘,講個故事吧。」
楚凌沉不置可否。
郁行知便踏著輕緩的腳步緩緩開了口:
「從前有一個常居深山裡的部族,十分擅長探查礦藏,他們雖隸屬晏國,但是因為有一技之長,歷來受到先任國主的禮重。但探礦並非一朝一夕,有時一代人也未必能探到一處,所以這個家族就漸漸地就被忘了。」
「後來晏晉連年征戰,先皇窮兵黷武,百姓衣食無保,軍中糧草緊缺,軍中的士兵舉凡五人才能有三件兵器,眼看著晏國就要大敗……」
「這時一位不受寵的皇子帶著他的親隨,循著問金草的蹤跡,找到了那支探寶部族所在。」
顏鳶默默聽著,只覺得這個故事說不出的熟悉。
晏晉征戰確實不過是幾十年前的事情……
那這位皇子……
顏鳶心中一凜。
「而那位皇子……」
郁行知停下腳步,在火把的光芒中看著楚凌沉。
「正是葬在這皇陵之中的先皇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