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姐夫
陽宸卻氣喘吁吁,抱一個大活人做些喜歡的事情,那他的體力完全沒有問題。但是如果要抱一個大活人趕十幾里路,實在是讓他很為難。他又不是當初那個揮揮手檣櫓灰飛煙滅的世子大人了。他現在很弱啊。於是他遞給尚食其一個「你隨意」的眼神:「你看這裡都是新冰,上頭連個腳印都沒有,鬼族大軍應該還沒到——你見過跑得比你還快的殭屍么?」
尚食其老實道:殭屍都沒仔仔細細見過一個。
「不過那個真央該是來了。」陽宸一屁股坐下,把月祁擱懷裡,用力踩了幾腳冰層,「還結得挺厚實。吃了殿下一箭,也沒有受重傷,應當是個厲害角色。你們那個結界……」
「應該很結實的吧。」尚食其很想用確定的語氣說,無奈他就是個直人,迎著陽宸取笑的眼神攥緊了拳頭,「喂喂喂,別看不起人了。我們好歹也是神將啊,五敷城建來就是為了看護一處地元維的!那個結界從地底深處十幾里就開始布下,鎮壓著底下的地元,一直從下自上到五敷城最高的那棵雪松木呢!少看不起人了!」
「等等,在地下?」
「是啊!」尚食其依舊好大的口氣。
陽宸一拍大腿:「那完了!鬼族橫行地下,你們這結界說不定早就被他們拆了吧!」
「不好這樣子的吧!」尚食其上躥下跳,「那可是我們妖族歷史上最偉大的長老們累世幾代加固的結界,說拆就拆了啊?」
陽宸諷他:「哦,妖族歷史上最偉大的長老們累世幾代加固的結界……看你們懶懶散散、從來不懂得維修城門、布置關防的樣子,就知道你們從來不關心這結界吧!」尚食其受了挖苦,卻又不好辯駁,只唉聲嘆氣,連請神都不知道該像誰請了——月神就躺他跟前的泥水地里,還曾經跟他搶過姑娘,當著他的面吃過蟲,反正他覺得他這輩子都不會再供奉月神了。
陽宸倒在想另一個問題:看這冰凍三尺的功力,再考慮巫劼尚食其的話,那個真央當真是個厲害角色。可是他做事卻有太多無法說通。如果他是想要佔領五敷城,他為什麼遇上巫劼和尚食其不殺人滅口呢?他若沒有被月祁重傷,他又為何要臨陣脫逃呢?還有,他挑南門進入五敷城,應當是對這裡的地形很了解,但是他為什麼不直接從後山進入汨羅池呢?
陽宸理不出頭緒,下意識卷著月祁的頭髮玩。尚食其這一次雖然學乖了,可也耐不住他不發一言:「王後娘娘?王後娘娘!唉,我的娘娘你有沒有什麼妙計?」
「妙計?有到是有一條,但是治標不治本,唉,姑且與你說了吧。一會兒你回五敷城……」
「什麼叫你回五敷城?」尚食其很警覺。
陽宸朝他拋了個電力十足的媚眼,害得他找了棵凍樹吐了一刻鐘,遂哼哼兩聲:「還要我陪著去么?你腳程快,你一個人回去找西紅,讓她化掉城門前的冰,這樣殭屍陷在沼澤里,一時半刻過不來。若是真央在,那恐怕就要你們長老出馬了,不過千萬抓活的,聽到沒有!我現在到覺得,鬼族也不像書上說得那麼可怕,或許背後有什麼隱情也說不準……鬼族與我上清天休戰五千多年,安心在黃泉經營,怎麼說出世就出世了呢?也許真央他會說出點什麼來。」
尚食其呸了一聲:「都這時候了還說他們是好人,娘娘好胸襟!」
「是啊,我胸圍特別大。」陽宸露齒一笑,十分猙獰,「現在,快去,否則滅族了不是我們的事啊。」
尚食其朝他磨了兩下牙:「那你們呢?」
「月神在此,我們能怎麼樣啊?」陽宸懶洋洋的,話里幾分得瑟。尚食其終於任命地提留了下褲腰,往五敷城方向飛竄而去。陽宸在原地盤腿坐下,雙手撐在下巴頦下想起心事,眼神不自覺落在月祁身上。
他伸手摸了把月祁的臉:「你說,這事到哪裡算個完?總有種很不安的感覺吶……」
月祁一如既往地沉睡著,無動於衷。
同一時間,戌輝號飛艫。
「所以,你們到現在都只找到一個瓶子。」雲贊握著那枚玉,神色陰沉如天空。「除此之外的呢?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招魂也不行么?」
術士黑壓壓地跪了一地,瑟瑟打著顫不知道怎麼安撫常吉士的怒火。雲贊自姬水平川歸來后變得陰沉暴躁,時常看到有犯了過錯的士兵被鞭笞。只是武士可以將此認為是歷練,是應得的懲戒,術士那孱弱的身體卻一定受不了這種酷刑。
雲贊布下台階,最前頭的術士被陰影籠罩,打了個拐子摔在一邊,連跪都跪不住了。等待中的雷火萬丈卻沒有到來。雲贊問,「你們誰知道這瓶子里裝著什麼?」
術士們如同得了死赦一般,跪起來面面相覷。那個玉瓶他們每個人都見過好多回,紅血玉的質地,上頭不加雕琢,緣著玉質原本的紋路,製作成極隨意的制式,也難怪一眼望去還以為是死人的心臟。不過沒有人否認那是個玉瓶,因為它上頭分明有個扣鈕。
此時雲贊將它握在手裡,只覺得像是握住了一塊冰。他目光銳利地掃過跪在地上的術士們,再一次問道:「裡面是什麼?」
還是沒有人回答。術士們在一片壓抑中重又低伏下頭顱。
雲贊一腳踢翻了銅鼎四周的香爐:「廢物!全是廢物!」
「常吉士何不去問問歸終獸呢?」有個聲音突然在三層甲板上響起。雲贊抬頭,卻是那位雲遊四海的方士。
「歸終?」
「極東之處,有海川歸於歸墟。歸墟之下,有神獸歸終,知往知來。」
「知往知來?它會告訴我們?」
老者哈哈大笑:「那就要看常吉士的本事了。」
雲贊冷笑:「那就依你所言,去東方!」
同時,五敷城中。
「你做什麼?」西紅系著袍腰,冷冰冰地站在門口,擋住尚食其的去路。她穿著妖族女人貫穿的沙羅裙,嘴裡叼著一支長卷——這是妖族人很喜歡的一種植物,可以提神,經常晒乾了抽成絲,捲成一長條。尚食其年輕的時候也喜歡抽,據說叼著特別帥,走出去姑娘們都要尖叫的。西紅此時懶洋洋地扶著門,隨時打算把那薄薄的門扉摔尚食其臉上去。
尚食其哎呦一聲:「幾日不見,姐姐很、很入鄉隨俗嘛……」
西紅轉身就要關門,尚食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姐姐,大事不好大事不好!我可是有正事來尋你的!月、月神有旨!」
西紅朝他切了一聲:「我是日宮中人。」
「那、那好吧,其實是王後娘娘說的。」尚食其這輩子還沒有對上過這麼難搞的女人,雖然妖族女子素來也不待見他,但也不至於□裸地鄙視他吧!西紅絕對就是這樣!不過一提陽宸,西紅果然就進屋抄傢伙去,尚食其剪著腿靠在她家樹屋外頭的圍欄上等,透過門縫,發現屋裡頭躺著個赤膊的男人。他好像有點印象,是城裡某個很喜歡戴香花香草的軟腳蝦,他暗地裡翻著白眼切了一聲——這年頭男男女女都他媽喜歡軟腳蝦。
不一會兒西紅出來,還是那身睡袍,手裡捧著赤煉:「麻煩你交給公子了。」輕柔地將它放在尚食其的手上,就像對待一個孩子。她理理雲一樣迷濛的長發,「請你轉告公子,我跟隨公子多年,一不小心,就蹉跎了。現在找到真愛,以後不能再在公子身邊侍奉,還請公子見諒。」
尚食其嘴巴張得能塞雞蛋:「大姐,連你都……就剩下我孤苦伶仃一個……喂等等!大姐,你要與心愛的人相忘於江湖也無所謂啊,問題是現下鬼族都打到五敷城門口啦!你再不出馬恐怕我們妖族就完了,你和你的愛人總不好到處流浪的吧!」
西紅「啊」了一聲,聽不太懂的模樣,狠狠抽了口煙拍拍頭:「啊……啊。來五敷城之後都忘了這回事呢?」說著遲鈍地四下張望,「果然呢,其他人都跑了?」
「你到底是有多遲鈍多放蕩啊大姐……」尚食其本著好奇張望了一下她的胸口,被她扇了一耳光。尚食其把頭正過來,毫不猶豫地一抹鼻血,「……大姐好歹善始善終吧。」
西紅一揮手,從他手裡搶了赤煉關上門,門裡立刻傳來男人抽抽噎噎的哭聲。不多時西紅跟那個傢伙出來,穿得不倫不類的。上半身是天界霓裳,下半身跟他一道套著沙羅褲。旁邊的男人跟尚食其一樣只穿得條長褲,眼圈紅紅的像只兔子,西紅掐掉煙親了他一下,讓他自己去後山找族人。男人一步一回頭地走下樹梯,臨走念念不忘地回頭一眼:「你不要跟他走!他不是好人!」西紅乾脆又鄭重道,「好!」尚食其被最看不起的娘娘腔指著鼻子,感覺人生都變成了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