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憂思千載終不忘
上永遠不會錯的是愛情,而世上讓人做錯事的也是清、楚昊言、洛離,他們的故事已經成了一個過往,一個無法挽回的過往,活著的痛苦地活著,死去的卻不知是否能安息。這個故事裡,沒有人做錯,卻造成了這樣一個悲哀的結局——或許,錯的,是執著!
數寒由楚天傲攙扶著回到小帳里,卻久久不能平靜。她良久地看著楚天傲的臉,直到看得滴下淚來。楚天傲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過頭來問「怎麼了」?
她背過身子抹去淚,回身卻道:「去把隨行的官員、鳴鳳先生、厲雲~、風在行都叫到議事廳內,讓吏部的人備下筆墨,我要擬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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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辛羽被抓,萬恆鈞卻跑了,各人手上其實還有不少事,但聽說公主要擬詔,卻都匆忙趕來。數寒沒有讓人攙扶,堅持自己走了進去,不過才一段距離,臉色就已經越顯蒼白了。她沒有說話,整理好特意換上的正裝,正襟危坐在主位上。沒有人下令,但就在她落座后的那一刻,大家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齊呼「公主千歲千千歲!」
「諸卿平身。」她一抬手,看向端著文房四寶的吏部官員,「風在行,你如今是吏部在座的人之中職位最高的,這詔書就由你來寫。」
風在行應了一聲「是」,同時看了楚天傲一眼,不知數寒此舉是合意。但楚天傲卻也不是很清楚,只給了他個照做就是的眼神。
等風在行執起筆,數寒對所有官員說道:「父皇一生勤勉,為我夏淵國百世千秋而兢兢業業,不敢稍有懈怠。不料奸人當道,亂我國本。父皇臨終託孤,左相方永以一己之力,不負重任,終將真相大白於天下,還我清宇。本宮感念至深,本該為國嘔心瀝血,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之世,無奈病入膏肓,恐無力圓得父皇心愿,愧對蒼生百姓,也愧對諸位地厚望。」她站起身,對著朝臣一禮到底,「謝諸位對國家不變的忠誠,也謝諸位對我的支持!」
下面的人沒料到她突然做出這種舉動,一時亂成一團。等稍靜之後,數寒才道:「父皇留有遺詔,要傳位於我,但我現在卻無力擔此重任,不日將隨醫去診治。若是能留下命來,定當與各位再敘同甘共苦之情,若是……國不可無君,臣不可無主,今日我請諸位來,就是要將我走後的諸事都定下來。」
她的目光看向楚天傲,楚天傲為她願意去醫谷治病而高興,但又擔心她這一去不知結局如何,心中正亂得厲害,見到她目光掃來居然愣了一下,卻聽她說道:「楚天傲仍我皇室之人,歷來功威顯赫,又有平亂之功,本宮意在讓他接替父皇的皇位,不知諸位有何異議?」
此番舉動雖然驚人。但一來數寒地病況大家都有目睹。早就擔心皇位後繼之事;二來這邊有半數以上是楚天傲地人。且大家都知他們是夫妻。本是同根同源;三來皇室宗親當年早被萬辛羽荼毒得寥寥無幾。要再找一個能擔此重任地卻是難於登天。所以大家雖然各有沉吟。卻沒有太大意見。剩下地也只是一些細節上地小事。但最不能接受這一點地卻是楚天傲。他正要說話。數寒卻已打斷他。她目光直視著他。道:「那麼就請你為我平定這天下。給夏淵國百姓一個安定地家。給我一個安定地『家』!」
家!這是他從一開始就答應地事情。只是現在。小家變成了大家。
兜兜轉轉了一圈。他地這個承諾仍是她最大地願望!他答應過。便不會忘記。一個力蘊千鈞……
「擬詔!待平得夏淵國叛亂后。擁晉王之子楚天傲為帝……」
「擬詔!追封左相方永為護國大元帥。將其靈位安置於先皇陵寢之側……」
「擬昭!將軍慕升卿忍辱負重。護主有功。封一等侯……」
「擬昭!先皇妃洛氏,為萬家陷害,現為其正名……」
「擬昭!前隱帝雖非皇室正統,但此事皆由萬辛羽主導,且其為護國而亡,特拜為兄長,封永安王,其妻萬韻琳封為一等誥命夫人,其家人不與萬家同罪……」
「擬昭!鳴鳳先生平亂有功,拜為太傅……」
「擬昭!太醫何旭,雖參與毒害皇室血脈,但最終痛改前非,且治病有功,無論本宮生死如何,都不追究其罪責,並保其家人……」何旭此時也在場,一聽,噗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
「擬昭!……」
「擬昭!……」
……
等所有的事都處理好了,已經是兩個時辰后地事了,所有人都散去,只余楚天傲和數寒兩人,楚天傲握住數寒因氣力不足而愈加冰冷的手,嘆息道:「還有什麼是你想不到的事情!」
「還有一件,這件事不好對外人說,升卿地祖父當年被陷害,致使滿門被!」她大概說了一下,「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家,但總能查出來,這件事你必須替我完成!」
「定然!他是你的恩人,便是我地恩人!」他看她臉色又蒼白了些,不忍地道,「都好了吧,那就回去休息!」
數寒笑了起來,看向他的眼神滿滿地都是依戀,「還沒呢!楚天傲聽旨!」楚天傲一愣,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數寒點著他的心口道:「在我走的這段時間裡,不準看別的女人,更不準碰別的女人……」她抬頭,望見他的眼光慢慢變柔,柔得似一灣春水,她便化在這一灣水裡,「乖乖地待在京城,等我回來。」
楚天傲笑起來,眼中卻泛出了淚,她這是在向他保證一定會平平安安地回來嗎?他輕輕擁住她,卻情不自禁地越抱越緊。他的臉頰貼著她鬢髮,他地心跳混合著她的呼吸。無法許下長相廝守的承諾,無法約定白頭到老的誓言,他們之間的愛情,最後只能如此表達吧!活著,比什麼都重要。「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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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根據數寒的身體狀況,定在兩日後出發,兩人珍惜著這最後相聚的時光,覺得一分一秒都是奢侈。執手而笑、相擁而眠,天亮時,當楚天傲睜開眼,就看到數寒若羽毛般飄渺地容顏,見他醒來,她的笑也輕柔起來:「天傲,我們去拜見先生,你該叫他一聲表舅的。」
自從知道鳴鳳先生地身份后,數寒從未以親友相稱過,為何卻在臨行的前一天突然說要去拜見,他看著她越來越精神不濟的樣子,忍不住心疼,只道:「好!」
鳴鳳先生在帳中也沒料到他們會相攜而來。數寒雙手捧著個托盤,上面放著兩杯茶,楚天傲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彷彿她如那瓷杯一樣易碎。她進門就笑道:「表舅,我們來給你敬茶。」
鳴鳳先生愣了一下:「這是?」
楚天傲已經扶數寒走到桌邊,接過她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轉身又扶著她。她握住他的手一笑。鳴鳳此刻看著難免有些心酸,卻聽數寒道:「從我們成親到現在,發生過太多事情,現在想想,居然一直沒有機會給長輩敬一杯茶,我爹娘已經不在了、義父也走了,天傲地父母又都不在這邊,如今,您就是我們唯一的長輩了,在我走之前,我希望表舅能喝我們一杯新人茶,也算圓了我們地婚禮。」
鳴鳳見她才說這麼幾句,就有些氣喘,心知她恐怕真的不行了。冰清在世上就這麼一個後人,如今變成這樣,這是他怎麼也不願看到地,不過又絲毫沒有辦法。他正了正衣襟坐了下來,答道:「好,我就喝你們這杯茶。」
數寒聞言一拉裙擺就要跪下去。鳴鳳慌忙用手攔住:「你身子不好,跪就免了吧。」
楚天傲扶著她也勸道:「要不我多跪兩次,你就算了。」
數寒轉眼嗔怪地看了楚天傲一眼:「早跟你說過了不許多事!」楚天傲吶吶地收回手,沖鳴鳳先生微微搖頭。
一對夫妻終於雙雙跪在了鳴鳳先生跟前,楚天傲拿過茶杯,遞到數寒手上,數寒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道:「表舅請喝茶!」
鳴鳳先生接過喝了一口,雖是滿面含笑,但喝著那茶時卻覺得苦澀無比。楚天傲也單膝著地跪在他面前,叫了一聲「表舅」,遞過茶盅。喝完茶后,兩人一起磕了個頭。鳴鳳喚到「都起來,都起來,願你們夫妻平平安安,白頭到老」。
楚天傲聞言眼圈居然紅了,數寒卻還是笑笑地答著「謝謝表舅」。
等楚天傲扶數寒起來,鳴鳳才嘆了一口氣:「我現在身無一物,也不知道可以拿什麼送你們,唯有這滿腹韜略而已,寒兒你放心去吧,我定然助天傲定下這江山,幫他登上帝位。」
數寒聞言這才大喜,立刻福了一下,語氣中滿是濃濃的喜悅:「多謝表舅。」
一旁的楚天傲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她還是為了他,為了替他地將來打算,她走之前,最放心不了的還是他,她把他交給自己唯一地親人,這才安心而去嗎?他心中騰然湧起一股悲苦,語帶哽咽道:「我要那帝位幹什麼?」
此語一出,屋內的兩人都愣住了。楚天傲握緊數寒地手,「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有的東西再多,也是形同虛設;我站得再高,也只是孤家寡人。沒有人分享,沒有人比肩,我在這世上還有什麼可留戀的……我打這江山,是因為你;我定這叛亂,也是因為你。若是原因都已經不存在了,我還去追求結果乾什麼……寒兒,我向你保證會讓夏淵國安定,只是因為你希望它安定,只是因為我希望給你一個安定的家,你若是……我們還要家幹什麼?」他的眼圈早已紅了,就差落下淚來,「你最好早些回來,不然等我平下叛亂,上天入地都要去找你!」
這幾句話蠻橫無理,完全是置大局於不顧,但數寒聽著卻是忍不住喜極而泣。鳴鳳先生心中也是驚詫與激動無可名狀:「好,算我侄女兒沒看錯人。」想當年,若是他或者楚昊言也有這種不顧一切追求愛情的氣勢,洛冰清便也會受那麼多苦,或許也不會引發出這麼多悲劇。
數寒不再說什麼,又沖鳴鳳先生福了一下,道「表舅保重」,就由楚天傲扶著走出了帳內。出門行了百來步,數寒才道:「天傲,你總是讓我感動!」
「以後還有更多讓你感動的事情呢,所以你要留給我長長的時間。」
數寒笑著,靠緊他的身子。走了這麼一大段路,又是一番情緒激動,她難免覺得有些乏力,腳步漸漸慢了,楚天傲在她耳邊輕輕道:「我抱你回去吧。」他本以為數寒會拒絕,畢竟這邊是軍中,來來往往的士兵頗多。依數寒的性子,是斷然不會答應的。但不料數寒想著分離在即,居然放縱自己答應了。楚天傲打橫把她抱於懷里,只覺得輕若鴻毛,一時心中難過異常。
迎面突然走來了一個巡邏的士兵,看到將軍居然抱著公主在軍營中走動,一時愣住,數寒也發現了他,一時有些臉紅,忙低下頭去。
楚天傲坦然走過,經過那士兵時,卻不料那士兵雙腿一併,行了個軍禮,大聲道「公主保重」!數寒訝然望過去,卻見那士兵眼圈居然紅了,她心中感動,向他微笑點頭。
一路上,又遇到很多士兵,每一個都是這樣,行著最最標準的軍禮,叫道「公主保重」!數寒剛開始還能點頭微笑,漸漸地卻哭得語不成聲了。彷彿有更多的士兵聞聲前來,等候在他們前進的道路上,每走一步,就聽到一聲響亮的「公主保重」。剛開始時是一聲一聲地祝福,後來發展成一片一片,十幾或者百來士兵由隊長帶領著,一起行禮,叫著「公主保重」!
一段回帳的路,卻成了一場檢閱,她的仁慈、她的正義、她的大愛,成就了這一次檢閱,當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話語都化為四個字時,連天邊的艷陽都為之失色,天地間彷彿只餘下這四個字—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