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楚陵
「顧師兄!」
楚雲汐霍然站起。她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想帶他回宗門,請師兄成全。」
顧晏疏驚才絕艷,天賦卓絕,但他高高在上,目下無塵,從來不知世間疾苦,更沒有多少同情憐憫之心。
在他眼中,除卻在意之人,其餘人皆如草芥。
顧晏疏目光清冷如霜雪:「師妹,宗門容不下一隻半魔。」
凌霄仙尊座下大弟子,一旦斂去刻意為之的溫柔,便只剩下徹骨的冷漠。
自己當著顧晏疏的面,幾次三番的維護一個半魔,楚雲汐自然知曉對方有些生氣了,說完全不害怕定然是假的。
畢竟她如今所能倚靠的,唯有一張與楚婉柔相似的臉。
替身固然可以得到優待,但要說與正主完全一樣,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她依舊沒有妥協。
她上輩子已經妥協夠了,事事順著師父師兄的意,這輩子不願再妥協分毫。
少女聲音輕到幾乎消散在風中:「屆時我自會去求師尊。」
她俯身深深一禮,再次道:「後果我自擔,請師兄成全。」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后,顧晏疏淡漠至極的聲線才緩緩響起:「傳言楚莊主的二女兒性情溫婉,事事遵從父母之命,今日才知師妹心性堅毅,頗有主意,既然如此,請自便。」
說完,他將一張傳送符遞到楚雲汐手中:「離開凌肅巢穴之後,此符可直接傳送回崑山派。」
客套有餘,親近不足。
如此正好,容貌她無法改變,但其他地方,她再也不要與楚婉柔有半分相像。
楚雲汐微微一笑,笑容隱含疏離:「多謝師兄。」
顧晏疏微微頷首,轉身步出牢房。
楚雲汐鬆了口氣,垂眸望向那個少年,猶豫道:「沒地方去的話,那就跟我走吧?這段時間我會照顧你。」
少年自然聽見了楚雲汐與顧晏疏的對話。
他懶懶抬眸,答非所問:「你不介意我之前打算殺你嗎?」
楚雲汐搖頭:「這個問題我剛剛回答過了,更何況……」
她頓了頓,又道:「我知道就算師兄不出手,你也打算放過我了。」
此言一出,空氣中驀地響起一聲輕笑。
少年從善如流的道:「是啊,其實我不敢殺人的,我沒殺過人。」
那對眼睛簡直好看到了極點,四目相對的時候幾乎讓楚雲汐忽略對方滿是血腥的臉。
她滿是認真的盯著他的眼睛:「你覺得我會信嗎?」
「為何不信?」少年薄唇微勾,眼底閃過一絲嘲弄:「既然不信,何必救我?」
「因為同病相憐。」楚雲汐道,「如果我是你,也定然會比你更加憤世嫉俗。但你不該如此不在意自己的性命。而且……懲惡即是揚善,殺壞人自然可以,但是不能殺好人。」
竟然還是個小古板,世事不是非黑即白,好人壞人如何評判?又哪有這麼多道理可講。
少年微微一怔,懶洋洋的未置可否。
楚雲汐卻只當他默認,接著道:「我對你也沒有什麼過多的要求,傷好之後想離開隨便你,但是在宗門期間必需聽我的。所以你的答案呢?要不要跟我回去?」
「好。」
斬釘截鐵的回答,即使她不主動提出邀請,他也會想方設法跟在她身邊的。
半魔感知比人靈敏,方才收手並非因為不忍,而是驟然發現這個少女身上,有著非常吸引他的東西。
可是這個誤會,當然沒必要解釋給這個小古板聽。
沒想到對方如此乾脆,楚雲汐愣怔片刻:「那麼,你的名字?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少年聳了聳肩,無所謂道:「廢物,狗雜種,小畜生,隨便你叫。」
「那我以後叫你阿陵。」聽到這個回答,少女皺了眉,她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字,「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的那個『陵』,如何?」
上輩子和顧晏疏在一起待得久了,她下意識就來了句詩詞,又擔心少年不大明白,想著要補充一句,卻見那少年渾不在意的用鮮血在地上寫出一個字:「陵?這個嗎?」
他清冽的聲線略帶嘲諷,評價道:「矯揉造作,附庸風雅。」
楚雲汐愣了愣,本要出口的話又盡數咽回去了:「那你要叫什麼?」
少年聲音依舊是懶洋洋的,彷彿萬事不縈於懷的模樣:「隨意,名姓而已,身外物罷了,你叫我就應。」
楚雲汐:「……」
…………
帶著楚陵回到崑山派之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一陣微涼的晚風吹過,想著待會兒還要去見凌霄仙尊沈君言,楚雲汐忽然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噤。
上輩子就是她尊敬愛戴的師尊,不顧她的苦苦哀求,親手挖掉了她的金丹。
如果不是修為實在低微,在這修真界毫無自保之力,她根本不會願意再回到這個師門來。
距離楚婉柔回歸只有三年的時間,她必須抓緊增強實力才行。
以她的資質和如今的修為,即使再不情願,恐怕也還是需要師父和師兄提供的天材地寶。
楚雲汐暗暗嘆了一口氣,低聲對楚江離道:「阿陵,我先帶你回我房間梳洗一下,然後我要去找我師尊——」
話音未落,眼前白影驀地一閃,威壓鋪天蓋地而來,少年瘦弱的身子被人提起,重重擲在了地上。
聽聲音就知道摔得很重,少年沒有驚呼,楚雲汐卻嚇了一跳。
她一下子跪在地上,著急道:「師尊開恩!」
沈君言並沒有看她,目光反而落在楚陵身上,冷冷道:「帶下去洗乾淨。」
此言一出,四周空氣立即起了一陣詭異的波動。
兩個金丹期弟子面無表情的走上前來,其中一名弟子伸手抓住了楚陵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提起來,眼底是呼之欲出的厭惡。
楚雲汐死死咬住了唇,再一次深深唾棄起自己的無能為力來。
她帶他回來,不是為了讓他承受羞辱的。
反而是楚陵的眼神毫無波瀾。
在人族眼中,半魔與畜牲無異,這種情形,他早就已經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同意跟她回來,他便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結局。
但他並不在乎。
只要目的達成,他可以忍。他捨得出一切,包括自己這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