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錯誤與錯誤
四人呆立在安全局的門口,終端中不斷發出「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的提示聲,而這難免讓他們有點泄氣。
拉斐也在尋求著林煌星的意見:「要不?我自己先進去看看情況?畢竟我是有資格隨意進出的。」
不過這個提議很快就得到了林煌星的否定:「最好還是不要吧,我們又不是拉菲教官,能遵守規則的話,還是遵守一下比較好。」
但這下他們就有極大的概率白跑一趟了,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四人都有些失望。
林煌星掏出終端,查看著有沒有新的郵件通知,但很遺憾,風肖寒暫時好像並沒有看終端的閑工夫,然後他之前轉發給林天辰的消息也沒有顯示已讀,這個平時最虎和最閑的人都沒有在看終端了,恐怕是真的被拉菲教官拖去受苦去了吧。
「你們幾位,是不是道館的學生們呀?」
就在四人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名女警從安全局在外設置的接待室中跑了出來,向他們問道。
「是的,我們這麼早來是不是給大家添麻煩了?」
「這倒沒有,今天沒多少事,所以不要緊的,不過你們這麼早就來了倒是讓我有點意外,果然和風隊說的差不多。」
在一陣簡單的寒暄后,李曉雅領著他們四人就進入了安全局內部,看著局內這比較偏輕鬆的風氣,林煌星心中對安全局固有的那緊張兮兮的印象瞬間瓦解。
「看來風警長已經能猜到我們會提前來了。」就刻意在門口為他們留了一名迎接的警員這一事來說,風肖寒想過的東西肯定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多的多。
李曉雅解釋道:「嗯,準確的說,他是認為林天辰絕對會坐不住直接鬧過來的,為了防止這事的發生,這才讓我提前做好準備迎接的。」
「我家大哥還真是臭名遠揚啊……」林煌星無力地吐槽著,老哥的品行已經到了能讓安全局的全員都對他的行動了如指掌的地步了嘛。
「哈哈哈,真的是,雖然我們以前也有過這個時期,但他那個搞事的能力實在是有點太超標了。甚至有一次,他還把我們安插在一個窩點的便衣也給順手打了,要不是風隊把事情壓下去了,這事非得變成那個便衣一輩子的在記黑歷史。」
「……」這可直接給李曉雅身後跟著的四人干沉默了,因為每次遇到事林天辰永遠是第一個衝出去的那個,而且速度還比其他人要快的多,只要拉菲姐妹不親自動手,那麼在其他學員到達現場的時候,一般情況下都已經被他處理完了,所以幾乎沒有人知道林天辰在現場做過什麼事。
現在聽到了一些他過去的「豐功偉績」之後,他們無一不尷尬難耐,得虧今年他們今年就要前往中央區域了,不然這個林天辰完全可以以一己之力直接拉低道館的風評。
本來道館里就有一個懶得做事的拉菲了,現在再來個混世魔王那確實不是什麼好事。
「那個……我先替哥哥向你們道歉。」林煌星還是忍不住先道歉一波,並掏出了他的小本本在上面記上一筆。
即使不太明白道館和安全局相處模式的林月輝和林月耀,也明白自家大哥好像給安全局添了不少的麻煩,她們也顯得不那麼開心,唯有拉斐把頭撇向一旁偷笑著。
李曉雅回頭看著這群輕易將情緒表現在臉上的弟弟妹妹們,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哈哈哈,你們還真是好懂呀,誒呀,放心吧,林天辰那小子給我們帶來的麻煩雖然不少,但他幫了我們的次數卻遠大於他所帶來的麻煩,我們還是蠻感謝他的,因為有的時候,我們安全局的人不好出面呀。」
在眾人對林天辰所作所為的調侃聲中,他們來到了警員們的宿舍樓下,與辦公樓相比較,安全局的住宿條件明顯不是一個等級的,佔地面積超過了兩千平米的十層樓,樓體的設計甚至還是用的梯狀結構,這種設計對開拓者來說,無論身在幾樓,幾乎都和一樓一個性質,無非是下幾層三米高的「台階」罷了。
在一二層最下層看不到太陽光的地方,被全部建造成了市內娛樂場所和健身場所,甚至所有的建築材料都是可以直接連通人工智慧的,根據即將受到的衝擊大小,牆體會被轉化為不同的材質來應對衝擊,恐怕外邊的高級旅館也不至於有這種配置。
然而這些優秀建材的價格卻很不優秀,這也讓林煌星重新對安全局的有錢程度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李曉雅走到了自己的宿舍門前之後,對林煌星等人最後說道:「萊佧的膽子其實是很小的,不要太嚇到她哦。」
說完,她便推開了自己的房門,在房間裡面,田楓祁正躺在沙發上翹個二郎腿玩遊戲,嘴裡還叼著一根沒有嚼完的魷魚乾,聽到開門聲的她眼神向下瞟了一眼,便看到了李曉雅身後的四個陌生面孔。
「來的還真早啊,我們的小萊佧意外地很受歡迎嘛。」田楓祁從沙發上坐起,仔細打量著四人。
「重新介紹一下,我叫李曉雅,那邊看上去弔兒郎當的那位叫做田楓祁,萊佧近期的生活起居就是我們倆在負責。」
「弔兒郎當是多餘的。」田楓祁對著李曉雅翻著白眼抱怨道,但還是認真地站起來跟林煌星一行人打著招呼:「你們好,我是田楓祁,是那邊那個看上去一本正經,其實是個花痴的李曉雅的舍友。」
「你才花痴呢!」李曉雅對著舍友笑罵道,同時敲著一旁的門,問道:「萊佧,還醒著嗎?有哥哥姐姐們來找你了。」
她剛說完,眾人就聽到了房間內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又傳出很大的聲響,李曉雅立刻開門驚呼道:「萊佧,你沒事……吧?」
林月輝和林月耀是僅此於李曉雅之後衝到門前的,她們站在門口,看到了門內雙腳被跳繩纏住而絆倒在地的萊佧,而且甚至是臉著地,即使地板上都被李曉雅鋪上了一層地毯,但怎麼想都還是很疼的。
「沒事,我沒事的。」萊佧非常乖巧地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不可能存在的灰塵,對著她們露出了一個非常羞澀的笑容,彷彿剛剛摔倒並沒有讓她感到任何疼痛一樣。
「呼,那就好,你要小心……」
看著李曉雅鬆了口氣便往屋裡走,田楓祁趕忙出口制止她:「別,裡面已經……」
啊~但是為時已晚,屋內已經傳出了一聲李曉雅的慘叫,田楓祁也將後半句沒說完的事情說完:「已經被禮物塞滿了。」
堆成山的禮物堆倒塌,毫不意外地將李曉雅埋在了禮物盒之中,當她從小山中爬出來的時候正帶著滿臉的疑問看向站在門口田楓祁。
「這些全部都是局裡的其他人塞給萊佧的禮物哦。」田楓祁面無表情地給她解釋道,門后堆積的禮物再次倒塌,已經將書桌埋上了一大半。
如果要想知道安全局成員的熱情有多強的話,來看看萊佧的房間里都堆了多少禮物就知道了。
巨大的布偶、各式各樣的小飾物、一些用來強身健體的運動器材,而萊佧則牢記著風肖寒之前所對她說過的,接受他人的好意一事,這才想把所有的禮物都收下的,但還是被田楓祁和李曉雅以空間不足為由拒絕了不少。
甚至剛剛田楓祁正在啃的魷魚乾都是從這些禮物里翻出來的,田楓祁把偷吃的理由歸根於這東西的膽固醇有些高,還不能讓現在的萊佧吃。
但這過多的好意……還讓萊佧最近有些寸步難行,上床休息和離開房間的這幾米的路程都要被絆倒好幾次才是正常的。
「那幫鋼鐵直男,這送的都是什麼鬼東西啊!這有用就有鬼了啊!」從禮物堆里鑽出來的李曉雅憤怒地將一個三十斤的啞鈴從那片禮物堆中精準地挑出,並猛地砸向地面,地板的材質在啞鈴砸到地面的前一秒都換成了柔軟的耐衝擊材質,這才沒有給地板上砸出一個大洞。
這也是即使花費大價錢也要用這種材料的原因,畢竟開拓者們下手可都是沒輕沒重的,動輒幾十上百斤的東西隨手亂丟,其他普通材料可完全撐不住他們這麼折騰。
反觀林月輝和林月耀卻早早穿過這些禮物海的障礙,一起坐在了倒在地上的萊佧的身旁,而一直在兩個哥哥保護下長大的雙子,其心理年齡可遠遠沒有兩兄弟同歲數時那麼成熟,她們至今也算是兩個沒長大的孩子罷了,當孩子遇上孩子的時候,總會產生些只有她們自己才懂的交流方式。
看著那以已經開始的令人不解的各類肢體語言,林煌星和拉斐也站在門口相視一笑,決定還是暫時不打擾她們了。
田楓祁也把李曉雅拽出房間,將這個空間完全留給那三個小孩子。
看到這離譜的場景,林煌星忍不住吐槽道:「這個情況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自從風隊昨天帶她出門之後就這樣了。」田楓祁雙手一攤,表示不關我事。
「話說回來怎麼沒有看到你們的大哥呢?我尋思他也沒被我們關呀。」
重新審視了一下林煌星和拉斐二人,田楓祁還是問出了這個目前最讓她感到疑惑的問題。
「在我們走之前,他被拉菲教官叫去不知道做什麼事了,不過之前給他轉發過去消息已經是已讀狀態了,所以應該也是在路上了。」
「不愧是他,也就只有他能和那個隨心所欲的館長相處的這麼好了。」
林煌星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他的問題:「感覺大家對我家的那個大哥都很熟悉啊,我也藉此機會想問問各位,大家都覺得……我家的大哥,林天辰,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田楓祁和李曉雅相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一個非常單純的笨蛋。」
「說的也是啊!」對於這個答案,林煌星竟意外的無法反駁。
田楓祁看著林煌星,問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林煌星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就是單純的想了解一下而已。」
「嗯……要是你想了解了解外人眼中的他的話,就得說點題外話。」
田楓祁把遊戲機丟到一旁,回憶著當時的畫面,林煌星可以看到她的身體也在輕微地顫抖,她抱緊自己的雙臂,繼續說道:「你是叫林煌星,對吧,我想在他的保護下,你還沒有親手殺過人吧。」
林煌星點了點頭,對他們來說,殺人已經不是一個需要逃避的事情了,當成為了適應者的那一天,他們就必須考慮好這個風險。
「那你能想象到,你第一次動手殺人的畫面嗎?」
「這個問題是必須的嗎?」林煌星有些猶豫地問道。
田楓祁點了點頭,李曉雅在一旁剝著水果,不發表任何言論,但那個神情也能看出來,她對這個問題也是默認的。
「你不是想知道在我們心中的林天辰是個什麼樣的人嗎?那就必須得讓你自己對他所作過的事有一個簡單的印象。」
看到林煌星猶豫的神情,田楓祁已經不需要從他那獲得什麼答案了,於是繼續說了下去:「不敢去想,對吧,你自身也在害怕去想象,害怕由自己親手去終結他人生命的場景,害怕。但是你的大哥可完全不一樣。」
「在第一次風隊把他從現場抓回來的時候,我也是在現場的,說句丟人的,那時候我很害怕,明明他只是個適應者,但我卻從心底里對他感到害怕。」
「氣管被斬斷、手筋被挑斷,除此之外,以各種殘忍的方式死在他手裡的人,這幾年來恐怕已經上百名了。」
「我的同事們包括我也都懷疑過林天辰是不是有變成餘燼的風險,所以每次在他出戰之後,都會將他關進禁閉室觀察一天,不過每次都是我們杞人憂天而已,他的精神安穩度簡直平靜的可怕,但越是這樣,就越是讓我們覺得害怕。」
這裡又出現了林煌星沒聽說過的辭彙:「精神安穩度?」
「嗯,精神安穩度,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但都這麼說了,那你能明白這件事的嚴重程度嗎?」
「太安穩了其實不好嗎?」
「不是,越安穩其實也代表著未來的精神海的容積也就越大,但那是以正常情況而言的,而他則是在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可以說是單方面屠殺的戰鬥之後,卻依然毫無波瀾,聽懂了嗎?」
田楓祁都這麼解釋了,饒是林煌星再不想懂也不可能了,但如果這越是真的話,林煌星就越不敢相信。
「在那時候,安全局裡出現過一個極端的聲音,那就是直接殺了你們的大哥,因為就他當時的表現以及各項數值來看,他如果墮落成餘燼的話,那不遠的未來,起碼也會多出來一個B級餘燼,所以不少人都希望在他墮落成餘燼之前殺了他,以絕後患。」
「畢竟C級和B級的跨度,就是人和非人之間的巨大差別,這個跨度猶如天澗,難於逾越。」
但最後的結果是林天辰至今活得好好的,這就說明他們實際上選擇了其他方式。
「我是不是,該說句謝謝?」
林煌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對安全局來說,社會的安全是首位,如果會出現這種程度的安全隱患的話,那他們即便真的這麼做了,林煌星也沒有任何可以抱怨的。
「你應該感謝的是風隊,當初是風隊強勢將他保了下來的,不過事到如今,我們這麼說有點馬後炮的嫌疑,但風隊的決定是對的。」
「即使過了這麼久,林天辰那小子依舊沒有墮落成餘燼的跡象,或許只能說在他心中關於正義的定義很奇怪吧。或者是只有在真正遇上危險的時候,他這種人,才會為了自保而露出他所藏起來的獠牙。」
而田楓祁的這句話,讓拉斐想起了之前林天辰在學校里所說的那句話:我並沒有興趣,也沒有義務去拯救一個無法拯救的人。
「不過你的反應看上去好像並不意外,我還以為你聽到這些東西後會瞪大雙眼,然後心裡開始發慌呢,是真沒想到你會如此的鎮靜。」
看到林煌星依然會如此冷靜,李曉雅和田楓祁都對他有所改觀了。
「啊,這個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老哥他會做出這種事好像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這就是兄弟嘛。」
李、田二人相視一笑,她們現在算是完全放心了,李曉雅也接著說道:「不過嘛,他殺的那些都是罪大惡極之人,絕大多數都是會被當場判處死刑的,所以倒也不用顧慮那麼多,而且他可是幫我們很好地解決了人力不足的問題,這一點我們全局裡都得感謝他。」
田楓祁繼續從盤子里拿起一根魷魚乾叼著打發時間。
林煌星吐槽道:「這不應該吧,安全局上下應該也有兩千人了,其中起碼有一半的人都是開拓者,老哥一個適應者能幫上忙都已經是萬幸了。」
「這你就錯了,小老弟。我們即便人多,那也不代表都能派上用場,與我們相比,你的哥哥可謂是全世界最優秀的警犬,只要他有異動,我們後續跟上去就行了,根本不用花費多餘的人力物力去巡邏的。」
「警犬……」林煌星有些無語,但這個說法也沒錯,林煌星的先天感官確實讓他能在很遠的距離外就感受到異常。
「我們只是看上去都是開拓者,但如果遇上一些特殊犯罪的話,真正能作為戰鬥力排上用場的,卻連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就單純地說身體能力吧,現在我和李曉雅的身體素質,現在最多也就和你一個水平,因為覺醒了輔助系能力的開拓者,其純肉搏作戰能力會在幾年內急速退化,變成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輔助。」
「而像我們這種會被調離中央城區的人幾乎都是輔助系,所以呢,這個城市裡目前真正可以被稱為開拓者的,恐怕就只有風隊、以及那邊的拉斐和她姐姐,我們都是虛有其表而已。本來風隊的能力也應該是被歸類到輔助類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風隊的能力值沒有什麼變化,依舊保持在D級的程度。」
從記憶的片段中想起拉菲好像說過什麼的林煌星有些懷疑地問道:「嗯?風警長難道不是E級的嗎?」
「是E級呀?」
「那為什麼能力值會是D級?」
「因為他身體能力值是D級呀……哦,抱歉抱歉,因為你們現在沒有被評級,所以也不知道評定方式也情有可原。」
田楓祁說到這,就被一旁的拉斐激動地阻止了,因為對適應者透露那六個評級標準是違反規矩的。
套路失敗的林煌星在一旁咂舌,看來只要拉斐在,那他就永遠不可能提前知道。
……
將帶來的禮物全部取出之後,林煌星向和李曉雅聊的正開心的拉斐問道:「拉斐,能看一下老哥現在在什麼位置嗎?這都過去這麼久了,我們也該叫上他一起去給晚上的歡迎會做準備了。」
「我看一下吧,按照常理來說也應該出來了。」拉斐按了下發梢上的發卡,啟動了自己的終端,並在上面查看著林天辰的位置。
這是她們姐妹倆為了可以確保這個最能搞事的傢伙不會出什麼大事而做的下下策,那就是直接給林天辰的終端上裝個GPS定位,以便隨時可以確定他的位置。
但是此刻的屏幕上,並沒有林天辰的信號反饋,這讓拉斐將終端重啟了好多次,但依舊沒有林天辰的信號。
然而當拉斐把顯示區域擴大為整個夜來市的時候,她終於在某個奇怪的地方發現了那個本不該存在於此的信號,她也為此震驚不已。
「怎麼了?他不會又惹出什麼事了吧?」看著拉斐錯愕的表情,林煌星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在枯黃的土地上,總會吹起一陣陣的風,將地上那多年堆積起的塵土吹散,露出身下所埋藏著的歲月,而在人與人的歲月中,能堆積起塵埃的次數並不多,但身處於不同歲月的人們,卻很容易相遇。
時間會讓人理解一切,也會讓人誤解一切,甚至讓人淡忘一切。
兩個人的相遇本沒有錯,但如果是在一個錯誤的時間與一個錯誤的地點相遇,那這場相遇,或許才是正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