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和書一心同體
第二天,鬧鐘響起。
時間是早上六點,東悠面向床,雙臂撐住身體,醞釀著情緒。
又是早上了啊,他心裡想。
昨晚夢見了巨乳貓娘,手裡拿著《連我都看得懂的鋼琴基礎知識》。
貓娘的嘴裡還說著:「怎麼可能讓你睡覺呢,我一定要好好教會你,你個~小~處~男~」。
驚的他一哆嗦。
從床上走下,洗漱完畢,情不自禁地看了眼房間書桌上的《連貓都看得懂的鋼琴基礎知識》。
霧島悠月說的沒錯,凡事都會有一個優先順序別,他現在的優先順序就是立刻學會鋼琴基礎樂理知識。
雖然這人的話有時候很不中聽,可的確大致符合現實,所以東悠對此並不打算反駁。
結果是他不得不捨棄了晨跑的時間。
至於讓自己捨棄睡眠的時間?對不起,睡眠是保證人生活質量的根源,卷誰都不能卷睡眠。
東悠走到櫥櫃前,翻找著咖啡。
「又喝完一盒了嗎......」他盯著已經空空如也的咖啡盒低聲喃喃。
最後不得已拿出「水泡咖啡」。
往電熱水壺裡加水,撥起撥片,趁著這段時間拿起書坐在沙發上。
水壺裡的水咕嚕咕嚕地開始沸騰,最後「喀」地一聲,撥片上彈,蒸汽從壺口冒出。
往杯子里倒入熱水和即溶咖啡粉,之後再從冰箱里取出鮮牛奶。
過夜的鮮牛奶能叫鮮牛奶嗎,不過包裝上是這麼說的那就姑且是鮮牛奶吧,適當的洗腦對人生有好處。
時間很快過去,七點四十分東悠換上制服,確定門關好后,出發前往神里高中。
那本《連貓都看得懂的鋼琴基礎知識》一直被東悠放在手上。
今天通往學校的路上,格外平靜。
抵達神里高中,剛換好室內鞋的東悠,手機就傳來《care》前綴的鈴聲。
他現在一聽到這鈴聲幾乎是下意識地心臟一緊,腦海中浮現出夜架栞那意味深長的笑。
不過發現是霧島悠月打來的時候,不禁鬆了一口氣。
東悠抬起頭看著樓梯間感嘆:「沒想到你竟然會打電話給我。」
「第二音樂室里有一台豎式鋼琴,雖然不怎麼好,如果你有能力的話,可以和校長他們商量一下開放給你。」
電話那頭隱隱約約傳來電車與軌道的摩擦聲,她還沒到學校。
「我沒有那麼大的牌面吧......」東悠爬樓梯上到二樓,在走廊處停下腳步。
「不要以為所有的鋼琴都和我家裡的那台一樣貴重。」
「......」
東悠總共用十秒的時間面對這極具衝擊性的事實。
「這樣一來我就放心不少了,啊對了,如果真的給我開放了,我是不是就不能去你家了?」
「可以,畢竟要教導。」
「好。」
關上手機,東悠前往班級。
照例的點名早班會完畢后,第一節是早泉老師的國語課《精選現代文B》。
東悠一直不理解,為什麼《精選現代文B》這本書一翻開就是希臘眾神「最後的審判」圖畫,竟然不是現代日語之父「夏目漱石」。
在二年的國語現代文里,有一半的文章是「評論」,對於政治文化社會等各種問題,進行各種角度的觀察置評。
他的腦海里又浮現出了如天使般溫柔的人所說的話:
「凡事都會有一個優先順序」
於是,在課上的東悠心安理得地從單肩包里取出了《連貓都看得懂的鋼琴基礎知識》。
將書籤放到下一頁,從「附點、休止符」開始看起。
已經看了很久的他發現鋼琴的樂理知識並不是非常專業的知識,而是一種常識性的知識,如油鹽醬醋一樣的存在,學起來十分容易。
「把「ILoveYou」翻譯成「今晚月色真美」的夏目漱石認為原先太普通不夠含蓄,就這麼翻譯,之後變成了一段佳話。」
「是啊,「今晚月色真美,風也溫柔,適合刺猹」。」
「一說到夏目漱石都能想起他的代表作《心》,到現在已經一百多年了,我們今天就學習這個。」
「嗚哇,《心》這本啊,陰暗消極不夠陽光,讓我短時間內不想去接觸東瀛文學啊......」
「確實,《心》是夏目漱石晚期的一個作品,由於病痛和家人的去世導致他這段時間創作的基調較為悲觀,不過這部長篇是夏目漱石最為引人入勝的作品,值得我們去鑒賞學習。」
「人家畢竟是印在一千円紙幣上的男人,確實值得一般學生們去學習。」
「誰一直在這麼陰陽怪氣的說話!給我站起來!」
早泉老師的臉上出現前所未有的陰霾,那副急的快哭出來的樣子,讓所有學生都覺得敵對的人是犯下大罪。
「是東悠!」
「對!哪怕再壓低聲音我也不會記錯!」
「早泉老師,他還在看課外書!」
班上的學生義憤填膺地揭發埋著頭正在攻堅樂理知識的東悠。
早泉老師頓時單手叉腰凝視著東悠:「東悠你在看什麼?不上課嗎?」
東悠緊繃著身體,站起身以複雜的臉色看向講台上的早泉老師:
「早泉老師,你即將要說的長篇小說曾經讓我痛哭流涕,我實在沒有勇氣再去體會第二次。」
早泉老師一愣,擺出為人師表的和藹姿態:
「東悠,你需要在閱讀的過程中去理解一些東西,以自己未經歷過的視角來重新審視生活,文學始終源於現實,又高於現實的。」
「老師,說實在話,我一開始以為書中的視角是女性,因為心裡描寫過於細膩,我曾經思考女學生多次登臨先生府上拜訪難道不會被夫人多想嗎,直到第八節我才發現,原來我是男生。」
「哎,東悠你又在說什麼啊,老愛出風頭,煩人。」
有男學生忍不住說出口。
「我只是在說明我確實看過這本書,並且產生了對其的理解,如果早泉老師硬要將自己的評論來置換我的評論的話,恐怕會對我的人生事而其反。」
「又在說亂七八糟的大話!你這種人!你能看懂?」
「我的學識豈是你能比擬的?我已經參悟了明治精神就是讀懂《心》的關鍵鑰匙,而你還在思考著什麼時候能脫單,少女的吻是什麼味道的。」
「東悠你!」
被反駁的男生頓時面紅耳赤,除了那兩人,沒人可以貶低東悠的學習程度。
早泉老師在這段時間不動聲色地走到東悠身邊,當看見東悠正在學習樂理知識的時候,嚴肅的臉瞬間緩和,甚至還有一絲驚訝。
「確實,東悠說的沒錯,如果我硬要將自己的評論去置換他的評論的話,只會對他產生副作用。」
「聽見了嗎?和我鬥嘴的一般學生,抱歉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嘁!總是小看人!」
「可以了,繼續上課,已經會了的東悠你坐下別發出聲音,別打擾其他學生。」
「好。」東悠點點頭。
謝謝這麼信任我,早泉老師!
「東悠,不過老師還是不希望你將來抱著矛盾的明治精神走自己的路。」
早泉老師走到講台上對著東悠淡淡一笑,之後拿起粉筆敲了敲黑板示意學生回過神。
在「一種是對真物的追求,一種是對時代的哀嘆,一種是人生的估計,最終統統融合歸於虛無」中,國語課落下帷幕。
早泉音子收拾好書本走出班級,回頭瞄了眼還埋在樂理知識書中的東悠。
先生始終是平靜而沉穩的,但偶爾會有一縷奇妙的陰雲掠過他的臉,就像鳥兒飛過窗外時的黑影,倏忽而過。
這小傢伙,也會遇見讓他頭疼的知識點嗎,早泉音子嘴角一揚。
剛走出門,前方是上完英語課的四宮冬至,她出聲喊住。
「怎麼啦,你的表情像吃了蜜棗又好像吃了榴槤一樣的。」
「這又是什麼比喻啊。」
「讓我猜猜,是不是你的寶貝東悠開竅了?」
「什、什麼我的寶貝東悠!你別亂說話了!」早泉音子的臉微微一紅,嬌嗔地用教科書拍打著四宮冬至的肩膀,「不理你了,我去樓頂。」
「哈哈,接下來沒課嗎?」
「有時間呢。」
「澆花?」
「嗯。」
◇
不經意仰望的天空十分蔚藍,陽光暖洋洋的,操場吹來的風讓人心神舒暢。
東悠現在和《連貓都看得懂的鋼琴基礎知識》是一心同體的存在。
他走向學生餐廳。
因為如果接受了女生的便當的話,就要花費時間來進行讚美對方。
放眼望去,寬闊的食堂內,三年生意氣風發地佔據著好座位。
通常開學的時候,食堂的學生是最多的,之後才會遞降,在第二學期就會趨於穩定,到了第三學期就會出現空餘的好空位。
「哇,今天的食堂人數真的好多啊,我們能搶到好位置嗎?」被東悠喊來一起來食堂吃飯的木戶川驚嘆地說。
東悠並不想搶好位置,如果有個偏僻的位置那就更好了。
他們看向了擺在上方的牌子。
「今天的特餐是漢堡搭土豆蘿蔔泥!女生特餐清芒沙拉!」
芒果蔬菜沙拉嗎......
「東悠,你吃什麼,我幫你去拿!」
木戶川擼起袖子,擺出一副即將要闖進千軍萬馬之中取敵上將首級的架勢。
「秘制豬排蓋飯。」
「沒了?」
「條件允許的話務必加個蛋,你喝什麼?」
「隨便。」
「經常說隨便的男生不討人喜歡的,作為長兄的我教你這一點。」
「閉嘴吧,歐尼~醬~」
體育部漢子的嘴裡,果然是什麼話都能冒出來。
東悠搖搖頭翻著下一頁,來到「高音譜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