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名妓
獨孤玉,他哪怕去逛最藏污納垢的妓寨時,也要整束得妥妥噹噹,一身華服配著玉制轡頭。
涼州城人都道他被顯赫家世寵壞了,可他去的偏是城內價格最低的妓坊,他認為這裡是最真實可靠的地方,令他感到安心。一旦踏入,自己與旁人都無需任何偽裝。
門口的狗也對他點頭哈腰。
他偏好聽門口妓女招攬生意的挑逗話語,但他認為更為精彩紛呈的是她們辱罵光看不幫襯的過路男人,如何性無能的粗言穢語。
門前站的妓女,一個眼神,便知流程。轉身直接就走進角落倒數第二個小房間里,順勢就躺下。
偶爾幫襯在老妓門口呆站著的小孩,獨孤玉還會單獨放兩顆銅板在孩子頭上。
這裡的妓女,沒有任何才藝,不屑一切調情,無需所有前戲,雖然拿著最少的酬金,但也安然自在。在男人眼中她們是最低賤的一級,可在她們眼中,自己是靠技術糊口的勤奮人,絕不同於高樓里那些玩弄感情的騙子。
可這一切都變了,自從一個人到了涼州城。
半年前,一名來自長安的樂師,來到涼州城討生活。他因得罪了平康坊三春花魁故在長安被趕絕,無奈來到涼州,卻機緣巧合之下,因自己多年來為花魁梳妝打扮的技藝,於涼州將岌岌無名的歌姬打造為可鬧得滿城風雨的名妓——如燕。有見識者皆稱如燕不僅打扮與那長安花魁相近,五官也長得極為相似。
自從獨孤玉好奇,因好奇,見到如燕的第一眼起,一切都改變了。他變得附庸風雅,他變得爭風吃醋,他變得患得患失。
這日,獨孤玉的父親獨孤明德,對新收的義子古梓琪說:「林兒你既已還俗,那些江湖上好勇鬥狠的武功不學也罷。不如與玉兒一起留于軍中練習弓馬騎射,將來建功立業方為正道。」
獨孤玉作為關隴獨孤氏的繼承人,雖無戰功,軍銜已至校尉。
涼州軍馬校練場上,箭靶紅心被一連數箭連續命中,箭靶正對,舉著弓的獨孤玉卻哀聲嘆氣。原來他射了好幾箭,每箭都脫靶。而每箭皆正中靶心的人,是一旁騎著馬匹繞著校練場飛馳的李夢塵。
古梓琪再次被李夢塵驚到,問道:「李兄,你還藏了多少驚喜我是不知道的?這弓馬嫻熟,你一個江湖人士,又不從軍,練這個圖啥,還想造反不成?」
「幼時練只是奉父親之命。騎術還好,這箭術多年未碰,生疏了不少。」李夢塵言辭看似並非謙虛,該是確實有所退步。
古梓琪轉頭對遠處的獨孤玉說道:「倒是大哥你,也太離譜了吧。我運氣好偶爾也能中兩箭。」
「哎呀,二弟,咱們應付應付得了。如今國泰民安,四方賓服,又何必認真。對了,聽說今天如燕姑娘有首新曲,我要趕緊去聽了,絕不能錯過一刻。」說完,獨孤玉便急匆匆地離開了校練場。
獨孤玉如常闖進顏玉樓上如燕姑娘閨房內,見如燕正看著一本新書。獨孤玉借過來,打開看了一眼,都是亂七八糟的真氣、穴位什麼的,極之晦澀難懂,回到封面,寫著《梅花點穴手》五個大字。
獨孤玉問如燕道:「如燕姑娘也對武功感興趣?」
如燕莞爾一笑,道:「獨孤公子說笑了。此書或買或抄,已經在整個涼州城傳遍地皆是,一時洛陽紙貴。上面寫的武功都是些看不懂的天書。妾身買來,和其他人一樣,僅僅也是為了觀摩最後一頁附贈的《惜罇空》。」
「《惜罇空》?」獨孤玉翻開《梅花點穴手》印刷品的最後幾頁,果然印著一首長詩,一讀,就發現了特別之處,「這是另一個版本的《將進酒》?」
「妾身一開始以為這是什麼市井商販為利而造的偽作。可今日研究了一番,這《惜罇空》還真像是傳言中李太白名作《將進酒》的原篇。《惜罇空》聽聞是李太白在一次飲宴中醉酒,即興吟唱而出的。而吾等所熟知的《將進酒》是《惜罇空》經由多年口傳、手抄后的版本。雖然出入不大,可的確《將進酒》更格律規整,《惜罇空》更豪邁奔放。一般的詩經商販絕不可能改出如此貼合的水準。」如燕分析得頭頭是道。
獨孤玉又有些疑惑:「可既然《惜罇空》是李太白親口吟唱出的,若非親歷那次飲宴周遭之人,絕無可能得知。此人竟願意地將詩絕隱世之作,僅僅放在末尾作為賣這古怪書籍的贈品,實在是莫名其妙。」
如燕連連點頭稱讚道:「獨孤公子說的是,終究只是高明的仿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