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朝失婚盡滄桑

2008年深秋。

燕京市海D區，天空下著幾不可見的小雨，濕潤了地面。

路邊停車場中的一輛老式富康車中，滿皓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離婚調解書，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人都說三十而立，可自己馬上三十歲了，卻一事無成，今天更成為光棍一枚。

半小時前，滿皓剛剛拿到離婚調解書，正式結束了自己婚姻。雖說這段婚姻令人焦頭爛額也早已名存實亡，乍一離婚的滿皓也無法保持淡然的情緒。

手機的鈴聲響起，將滿皓紛亂的思緒拽回現實。

「媽，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了么？」滿皓拿起手機，緊張了的詢問了起來，滿皓的父親去世的早，這些年母子倆相依為命，母親年初又查出來肺癌，可惜已是晚期。

「小皓啊，你在哪兒呢，剛才你丈母娘又來家裡鬧了。這次鬧很厲害，進門就罵人，翻箱倒櫃的找東西，抽屜都被拉壞了，怎麼回事，你又惹她們了么？」電話里傳出母親的聲音，滿皓氣往上沖，問道：「現在呢，她還在么？」

滿皓打定主意，現在已經和那家人沒有任何關係了。如果那「潑婦」還鬧的話，自己也就不客氣了。

「人已經走了，你張姨把人勸走了。」母親說道。

「那就好，我現在回家，媽您別著急。「滿皓輕聲安慰著母親。

「媽沒事，小皓你慢點開車。」母親不願意讓兒子跟著擔心。滿皓應了一聲答道：「放心，我慢慢開車，半小時就到家。」因為生怕自己離婚這事兒會影響母親的病情，所以滿皓並沒有告訴母親自己今天辦離婚手續的事情。

說罷，滿皓掛斷手機，內心憤怒極了，母親這病生不得氣，都離婚了丈母娘卻還去鬧事。這事兒還得儘快解決一下，不然母親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滿皓急急忙忙的打火起步，開著自己的富康就往家趕去。雨漸漸的大了起來，由於道路濕滑，路上的車也都放慢了速度，路上的車也就多了起來。

滿皓腦海里思緒紛亂，一會兒想著跟前妻這幾年的生活，一會兒想著母親生病後丈母娘一家人態度的變化，一會兒又想起還瞞著母親自己離婚的事情，還不知道怎麼開口。

突然路口的綠燈閃爍了幾下，已經變成了黃燈。旁邊車道軋著實線突然躥出來一輛奧迪A6，滿皓立刻踩下剎車，卻已經來不及了。車輕輕一震，富康車左前保險杠便與那輛奧迪A6蹭到一起。

滿皓打開雙閃燈，拉開車門兒就走了下去。圍著車轉了一圈，看看車的傷勢，這屬於輕微刮蹭，也沒什麼大事，他放下心來。

奧迪車門一開，匆匆忙忙的走下一位四十五六歲頭髮不多的中年男人，上身穿一件深灰色盤扣唐裝國服，下面是棕褐色條絨褲，腳下一雙千層底黑布鞋。手腕上一串紫檀手串。由於對方這身打扮不多見，加之他也喜歡手串，滿皓不由得朝著對方多看了兩眼。

中年男人立馬快走了幾步彎著腰沖滿皓點頭，聲音洪亮地說：「小夥子，對不住您了，我的全責，我的全責......」說罷，也觀察起車的傷勢來。

滿皓剛才還想著好好懟對方兩句的，見對方態度不錯，他心想：這點兒小傷沒什麼事情，也不用鈑金。於是就說，「沒事沒事，下雨天路滑，都不是有意的。您走您的吧。」那中年男人心裡微微一怔，猶豫的看著滿皓說：「要不我賠您點兒錢，前杠怕是得補補漆。」說罷，就從錢包里要往外拽錢。

滿皓指著車擺擺手：「您看，咱倆車是小刮蹭，這不也沒什麼事情么？我這車都不用修，真不礙的。這路口車多，咱也甭影響交通了。您走您的。」

中年司機朝滿皓點點頭「得，那就這麼著，對不住小夥子了，眼瞅著雨下起來了，我心裡有點著急，沒想到就跟您刮上了。」由於是路口路燈也已經變綠，倆人也沒過多的謙讓，擺擺手就各自鑽進車裡發動車子離開了。

十五分鐘后，回到了小區停好車的滿皓下意識的扶了扶眼鏡。隨著手指的觸碰，一條眼鏡腿兒就掉了下來。

滿皓不禁一愣，摘下眼鏡一看，眼鏡腿跟眼鏡架連接處脫落了。大概是因為這眼鏡老化了，再加上剛才的急剎車，眼鏡邊沿在車玻璃上磕了一下，就壞掉了。這眼鏡兒也跟了自己三四年了，看來也該換新的了。

這是一個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建成的老小區，是早年航空航天工業部的宿舍區，後來隨著航空航天部撤銷，這個小區也就漸漸的走向了暮年。小區里幾十棟樓，基本上住都是滿皓父母的老同事。

隨著小區從青春到暮年，這裡的航空航天人也從風華正茂的青年變成了滿頭銀髮的老人，滿皓的母親劉秀慧也是其中之一。

劉秀慧退休前是從事衛星阻燃材料的研究人員，由於過去長期超負荷工作，以及工作環境中的阻燃材料的毒性侵害，使得劉秀慧身體很弱。今年上半年的體檢中，更是被檢查出晚期肺癌，大夫說可能跟工作環境中的粉塵和材料有關。

滿皓推開家門，由於陰天下雨以及窗外高大梧桐樹遮擋陽光的原因，家裡採光並不好。陰暗的客廳里並沒有母親的身影，廚房裡傳來母親的咳嗽聲，以及飯菜的香味。

「媽，我回來了」滿皓打開客廳里的燈，朝廚房喊著「您怎麼又做飯了？幹嘛不等我給您做飯」。從體力上講劉秀慧倒是還可以做一些簡單的家務，只是由於廚房的油煙味兒，會讓劉秀慧更多的咳嗽。

廚房的門一開，劉秀慧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小皓回來了，飯馬上好，快去洗手。」劉秀慧拄著拐棍兒走出了廚房，劉秀慧今年五十八歲，由於之前化療脫髮的原因，現在重新長出的花白頭髮只有不到一寸長。體重也不到一百一十斤，腰有些彎了，由於剛剛咳嗽的原因，臉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紅。眼角還帶著一絲哀愁的神色。

滿皓拉開抽屜找出一卷膠布，乾淨利落的撕下一條把眼鏡腿粘在鏡架上。「媽，都說了多少次了，以後廚房您別進去了。等我回來做飯也行，實在不行咱們還可以去食堂吃呀。」他皺著眉，不高興的說道。

「今天不太累，就想著給你做一頓扁豆燜面，你打小愛吃這個嘛」劉秀慧看到兒子手中的動作，於是很緊張的問：「打架了這眼鏡腿兒都掉了。」說著上下打量著兒子。

「沒，不小心磕在車門上了，這眼鏡兒時間長了，老化了。明天星期六，我去潘家園眼鏡城再配一副。」聽到兒子這麼說，劉秀慧點點頭放心下來。

洗完手滿皓利索的左右手各端著一碗面，又將一盤涼拌西紅柿用兩隻手夾住往外端，邊走邊誇面香。聽到兒子誇自己做的飯，劉秀慧流露出會心的微笑。

娘兒倆邊吃邊聊天，談起滿皓丈母娘來鬧事的經過，從時間上看，應該就是離婚後，前妻給家裡打電話說了此事，丈母娘心中不爽，就來鬧事了。

「這樣的婚姻，真沒意思，我是真煩她們一家人。」滿皓試探著說。

「我看你倆一直分居，這也不是個事兒啊。要不，你再跟小華談談吧。只要你倆好好過日子，媽搬出去自己住也行。」劉秀慧嘆著氣，搖了搖頭。

「媽，我要是離婚，您覺得怎麼樣？」猶豫了一會兒，滿皓還是談起了這個話題。

「其實媽也知道，你倆日子挺難再過到一起了，但是現在咱家這情況，媽這身體不行了。媽擔心走了以後，沒人管你啊。到時候誰照顧你，你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想喝口熱水都沒有。」

「媽！還沒到這份兒上呢，咱們可以繼續化吃靶向葯，以後還可以看看中醫調養，辦法多著呢。」說著滿皓給劉秀慧夾了一塊兒西紅柿。

直到吃完飯收拾了碗筷，他也沒想好怎麼跟母親開口提自己離婚的事情。心想暫時先不說了，以後再找機會吧。

打了盆熱水，給母親洗完腳后，心裡亂糟糟的滿皓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感覺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正發獃出神的時候，電話響起，見是鄰居吳娜來的電話。

「喂，娜娜，怎麼了！「

「小皓哥好。明天早上我想去逛逛潘家園，您方便出趟車么？」電話里傳來清脆的女聲。

由於母親生病需要照顧兼跑醫院，滿皓辭職兩三個月了，平時就替街坊鄰居跑趟車，掙點生活費。跟吳娜約好了時間后，滿皓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