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沒這個能力

這天後半夜直到清晨，周進先後被三個電話吵醒。

他一直忙到凌晨兩點才睡，結果頭一個電話，凌晨四點多。

會在這個時間點給他打電話的，沒別人了。

春風路酒吧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這位名叫陸揚的爹，每天凌晨四點下班。

可陸揚的這個電話，也就只叫醒了周進的手指，沒叫醒他這個人。

迷迷糊糊中，周進聽到了這麼幾句：

「按照你給的譜子，我下午就把<起風了>排出來了，晚上直接演出。」

「你猜怎麼著，我在酒吧一條街唱了兩年，好像第一次真正站在舞台上……」

「這幫孫子不喝酒不泡妞了，腦袋就跟被摁住了似的，就聽我唱歌……」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啜泣）……」

「我他媽是個歌手，不是他們的樂子……」

「紅姐剛才給我了一萬塊錢獎金，還說以後每個月漲我兩千工資。」

「我直接把那一萬塊錢甩在這娘們臉上了！」

「老子不幹了！」

聽到這兒，周進迷迷糊糊回了一句：

「以後少喝點兒。」

一翻身，又睡著了。

第二個電話，早上六點，陳文海。

「周進啊，七天後，『我是音樂人』就開始正式錄製了。」

「你第一輪的歌曲，要儘快報給我，我要和錢斌老師商量，看具體怎麼做。」

「我建議你別換歌，就用那首<起風了>，效果肯定好。」

周進聽到這兒晃了晃腦袋，讓自己稍微清醒一些：「陳導，我要換歌，小樣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上午發給你。」

「換歌了？那行吧，等我和錢老師聽了小樣再說。」

接完這個電話，周進發現自己實在起不來，很快就又睡著了。

上午八點，最後一個電話，就跟一針興奮劑似的，讓周進一下就坐起來了。

電話是米瑤打過來的：「周進，消息送進去了。」

「太好了，謝謝姐！」周進用臉頰和肩膀夾著手機，拿起一旁的上衣就穿。

一聽到蘇落染的消息，周進就不困了，心想趕緊把活兒做完，她等著聽歌呢。

結果忘了自己是個傷員，全身動作一大就牽動了腳趾，疼得一陣齜牙咧嘴。

「那你這幾天一個人在家，腿腳又不方便，沒人照顧你怎麼辦？」米瑤說道，「你既然叫我一聲姐，我不能不管你呀。」

「沒事，陸揚會來的。」

「我以前也在酒吧駐唱，還不知道他們的作息啊，等他起床那就快晚上了，你中午不得餓肚子嗎？」

「餓一頓就餓一頓唄，這不快上節目了嘛，正好減肥。」

「你已經夠瘦了，還減什麼肥啊，你這樣傷好得慢，會耽誤你表演的。你等著，我中午來給你做飯。」

「不用，姐，真的不用……」

周進還沒說完呢，那邊電話掛了。

……

白色的寶馬車裡，米瑤掛了電話，原本臉上明媚的神情，慢慢陰鬱下來。

副駕駛位置上，坐著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正是曾在周進病房裡出現過的曹鴻飛。

曹鴻飛淡淡說道：「我們合作了十年，就算已經解約，買賣不成仁義在，讓你送我去趟機場，這點人情都沒有嗎？」

米瑤咬了咬嘴唇，發動了車子。

曹鴻飛嘆了口氣，看了一眼身邊的米瑤：「米瑤，你知不知道，你解約這件事，讓我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你是我從酒吧里發掘出來的，上下打點送去參賽。

你參加的那屆『歡樂女聲』，你是第三名。

可你看當時的第一、第二，有你現在紅嗎？

我在你身上花了十年心血，你已經是上都最紅的歌手，即將晉入國內一線女歌手的行列。

而你今年還不到三十歲，歌手的黃金年齡。

這麼緊要的關頭，就這差這麼一口氣，你卻放棄了。

你為那個男人，傾家蕩產地放棄了自己的前程，也差點毀掉了我。」

米瑤搖了搖頭：「曹經理，這些話你在解約的談判桌上，就已經說過了，何必再重複呢？」

「好，那這些我們不提。」曹鴻飛說道，「就說你那個男朋友吧。

重度尿毒症，急著要換腎。

現在腎源這麼緊張，病人們都在排隊。

你現在應該發現了，一旦你離開了集團，你以前的人脈，都不管用了。

你男朋友換腎排不上隊，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所以米瑤啊，愛情會沖昏人的頭腦，於是你就認不清自己。

你一個唱歌的，就算長得漂亮一些，可你一不陪酒二不陪睡，那些人圖你什麼？

以前他們願意幫你，那是因為你是集團的藝人，你背後有天娛，有我這樣的經紀人。

而一旦你離開了天娛，離開了我，沒人捧你，沒人幫你跑前跑后地運作，那你是什麼？

你什麼都不是。

你現在都自身難保了，還這麼多管閑事，幫周進給蘇落染送信。

俠肝義膽是吧？

你在江南衛視里的那個好朋友，在接到你電話后，立刻就打給我了。

人家給我放的，是你的原話錄音。

而我為了讓你取得周進的信任，讓她照辦了。」

米瑤神色黯然，沉默不語。

曹鴻飛冷笑一聲：「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出了你這檔子事，我才會對蘇落染這麼上心。要是蘇落染也跟你一樣，那我這幾十年的職業生涯，就真的完蛋了。」

「戀人要在一起這種事情，你們攔得住嗎？」米瑤反問道。

「就是因為攔不住，所以才要從源頭入手，把這種關係徹底斷掉。」曹鴻飛斬釘截鐵地說道，「而你一定要配合我這麼做，因為你男朋友有沒有腎源，就是我一個電話的事情。」

米瑤厭惡地看了曹鴻飛一眼：「你真令人噁心。」

「你在娛樂圈混了十年，依然保持著這份天真。」曹鴻飛淡淡說道，「這是因為有我這個噁心的人，替你擋住了那些噁心的事情。現在你翅膀硬了，解約單飛了，那就要自己面對。」

米瑤一陣啞然，只能狠狠地操控著汽車，往機場方向飛馳。

曹鴻飛看著逐漸離譜的車速，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帶，岔開話題道：「對了，周進傳遞給蘇落染的那條消息，你怎麼看？」

「周進是個天才。」米瑤說道，「你剛才跟我講了這麼多道理，我也給你一個忠告。

你也跟蘇落染一樣，先去聽聽他在節目里的歌。

聽完他的作品和他的演繹效果，再決定接下來的行動。

否則，你就離失業不遠了。」

「笑話！」曹鴻飛冷哼一聲，「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會心存這種幻想。

總覺得憑藉自己的能力，就能打出一片天。

殊不知，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光有能力是不夠的，一定要有貴人扶持。

想不明白這一點，你們一輩子出不了頭。

再說了，音樂製作人又不是你這種歌手，天生嗓子好就能省很多事情了。

創作是需要閱歷積累的，他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寫歌再強又能怎麼樣？

不過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你以為<我是音樂人>這個節目，真的是在選拔音樂製作人？

那你太天真了。

現在市面上依然能以此為生的音樂人，那都是市場大浪淘沙淘出來的，個個真金不怕火煉。

你比如說錢斌。

這種人，其實本事遠遠大於名氣。

而周進那群年輕選手，他們憑什麼呢？

只是要求會幾樣樂器，塑造一個音樂才子的人設而已。

讓他們去寫歌，他們行嗎？

沒這個能力你知道伐？

他們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商業音樂。

『我是音樂人』這個節目，真正要進行下去，為了確保效果，肯定會有像錢斌這樣的專業音樂人，替這些選手捉刀。

而這種人的商業價值，跟現在蘇落染比起來，那就是九牛一毛。

我現在去機場，就是要飛錢塘市，跟蘇落染正式展開簽約談判。

只要抓住了蘇落染，天娛集團下一個天後級偶像就有了。

這樣的偶像，必須要在最挑剔的目光下，依然是完美無瑕的。

而蘇落染已經很完美了，除了一點，那就是周進。

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米瑤聽完這番話，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