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筆交易

「實在是對不起！」

上都第二醫院住院部病房，上午八點。

周進揉著惺忪的睡眼直起身來，扭頭看向床邊鞠躬成九十度的米瑤。

只一眼，他趕緊把目光收了回來。

米瑤今天的裝扮跟昨晚不同，昨晚她一身休閑裝，幾乎是素麵朝天。

今天濃妝艷抹，香水味一陣陣就跟浪涌似的，這還不算什麼，關鍵是她那一身淺棕色的連衣裙，領口太寬敞了。

一個鞠躬下來，胸口白花花一片。

露點倒是不至於，可非禮勿視，周進只好別過頭去看向窗外，嘴裡說道：「這不是米瑤老師嗎？」

「周老師，實在是對不起！」米瑤再一次重申，又是一個鞠躬。

周進回頭看了看米瑤身邊，發現杵著一個愣高愣大的傢伙，正一臉花痴地看著米瑤。

陸揚昨天半夜走，今天一大早就來了。

昨晚這小子是一身放浪不羈的皮衣皮褲，而今天這一身精挑細選的行頭，來病房顯然是過於隆重了，去婚禮儀式上當個新郎還差不多。

頭髮梳得油光鋥亮，蒼蠅都站不住腳，一身淺色系的格子西裝，除了那條藍色絲綢領帶之外，胸口還配著一塊高檔禮巾。

禮巾上面的玻璃水鑽，反射著窗外的陽光，快閃瞎了周進的眼睛。

「別愣著了，趕緊讓米瑤老師坐。」周進提醒道。

「哎！哎！」陸揚終於還魂了，拉過來一把椅子放到了米瑤身後，「米瑤老師，請坐。」

等到米瑤坐下來，周進這才敢把目光投向她，沒吭聲，只是微笑致意。

米瑤一臉歉意，趕緊說道：「那車確實是我的，我負全責……」

陸揚在一旁說道：「米瑤老師，昨天我去交警隊看了監控，當時車上的女司機，並不是你。」

「哦。」米瑤說道，「我當時在車上睡著了，開車的是我的女助理，小娜。

那個監控我也看了，小娜是個新手司機，從周老師腳面上碾過去之後，她沒發現有什麼異常，直接就往前開了。

不過既然車是我的，小娜也是為我工作，所以出了事情肯定是我負責。」

陸揚對米瑤說道：「米瑤老師你不用過於焦慮。

監控上顯示，周進是自己失去了意識，往後倒了。

你那輛白色寶馬呢，當時在避讓另一個行人，方向盤稍微一打，碾過他的腳面了。

我也會開車，周進當時倒下去的位置，確實是駕駛員的視野盲區。

正是這些原因，交警才沒有直接把事故定性成肇事逃逸，而是先建議你們私下協商……」

話說到這兒，陸揚似是終於意識到了有些不妥當，訕訕看了周進一眼，不往下說了。

周進心裡又好氣又好笑。

當時的情況，自己當然清楚。

摔倒，確實不是車禍造成的。

起晚了，趕路比較匆忙，又沒吃早飯，應該是低血糖，這才倒地的。

至於自己之後的昏迷，腳趾骨頭斷了還能睡那麼沉，可能是記憶融合造成的，跟車禍關係不大。

自己本來就沒打算獅子大開口，不過陸揚你這麼說話，就有點重色輕友的意思了。

你小子到底哪頭的？

周進懶得搭理他，看向病床邊誠惶誠恐的女歌手，問道：「米瑤老師，昨天晚上你見到我的時候，應該已經接到了交警隊電話，是嗎？」

「嗯。」米瑤一臉歉意地點點頭，「我在上電視台車之前，剛剛接完電話。只是當時那個情況，我們見面是有攝像機的，我實在沒辦法……」

「行，我知道了。」周進點點頭，然後對陸揚說道，「米瑤老師來看我，我這兒也什麼招待，你去買點喝的回來。」

陸揚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去吧。」周進催促了一聲。

「哦！」陸揚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等病房內清了場，周進看了看忐忑不安的米瑤。

肇事逃逸，這種事情可大可小。

私下裡解決，那就一天雲彩散，啥事兒沒有。

可要是一旦談不攏，開始走司法程序，那就瞞不住了。

外面這些媒體，指不定會怎麼說呢。

作為一個成名的藝人，米瑤顯然是非常忌諱這點的。

所以昨天晚上，當著電視台工作人員的面，米瑤沒提這件事，而是等到第二天早上，專程過來跟自己見面。

「周老師，您看這樣好不好。」米瑤提議道，「醫藥費肯定是我來。除此之外呢，我想賠償您……」

「錢就不用提了。」周進擺了擺手，說道，「米瑤老師，我想向您打聽一些事情，可以嗎？」

「賠償費用肯定是要的，畢竟這差點耽誤了周老師的工作。多少數目周老師不提，那我看著給，您回頭看我誠意就可以了。」米瑤馬上表態道，「至於周老師向我打聽什麼事情，您儘管問，我一定知不無言。」

周進點了點頭，問道：「米瑤老師，你是不是也簽了演藝公司？」

米瑤怔了怔，馬上領會到了周進提這個問題的用意。

畢竟他是蘇落染的男朋友。

蘇落染現在好聲音奪冠了，正處在要跟演藝公司簽約談判的時期。

而他自己，既然已經通過了「我是音樂人」的海選，也要考慮這個事情了。

米瑤定了定神，說道：「我現在自己成立了工作室，單幹了。不過，演藝公司的事情我是經歷過的。」

周進問道：「你之前簽約的演藝公司，是哪一家？」

「整個南方的演藝圈，天娛集團幾乎是繞不開的。」米瑤說道，「我也不能免俗，簽了天娛集團。」

周進思忖了片刻，又問道：「那如果是像我這樣的新人，在音樂類節目里出道，整個簽約的過程大概是怎麼樣的？」

米瑤笑了笑，說道：「周老師還真問對人了，我也是音樂類節目出道的。

十年前湘江衛視的『歡樂女聲』，我是第三名。

當時的簽約流程，是這樣的。

首先是節目正式錄製之前，會簽訂一個意向協議。

這份協議的用意，是禁止其他演藝公司競爭。

等到在節目最終名次出來之後，就是正式合同的談判了。

一般來說，藝人是談判弱勢的一方。

所以這份合同，我們業內稱為童工合同。

這個階段的藝人，演藝事業會很忙，同時又賺不到什麼錢，收益絕大多數給演藝公司了。

不過呢，周老師你不用過於擔心。

你是一個能力特別出色，同時又很全面的音樂人，獨立性很強。

我覺得以後面對演藝公司，你不用過於示弱。

到時候，我可以給您介紹一個商務律師，一定會替你爭取最好的條件。」

周進默默消化了這段信息，隨後問道：「也就是說，正式的演藝合同，要到節目結束之後才簽，是嗎？」

「是的。」米瑤微微頷首，「因為要根據節目最終的名次，來決定合約的檔次，名次越高，待遇就越好。」

「那比賽結束之後呢？」周進問道，「比如說，全國巡演之類的，那時候合約簽了嗎？」

「全國巡演，也是電視台主導的，由電視台牽頭，跟各地的場地方合作，演藝公司不會過多介入。不過一般來說，這個階段也是演藝合同的正式談判階段。」米瑤解釋道。

「好，我大概知道了。」周進點了點頭。

「周老師，您既然會問我這些問題……」米瑤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是不是蘇落染至今還沒跟你聯繫？」

周進眉頭一皺，看向米瑤的目光不由銳利了幾分。

米瑤被看得一陣心慌，趕緊擺手道：「周老師您不要誤會，我是猜的。」

「米瑤老師猜測的依據是什麼？」周進問道。

米瑤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是過來人，知道一些內幕。

一般來說，在合同的談判階段，演藝公司會盡量讓藝人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這樣他們才好拿捏。

而因為電視台之前的保密協議，藝人的對外通訊本來就是斷絕的，這就給演藝公司創造了有利的談判環境。

我認識很多藝人，就是因為沒什麼人可以商量，演藝公司代表又不斷施壓，稀里糊塗就簽了合同。」

周進低頭又想了想，問道：「米瑤老師，您能幫我聯繫到蘇落染嗎？」

米瑤怔了怔，說道：「周老師，像天娛集團這樣的存在，我是惹不起的。

不瞞周老師說，我剛剛跟天娛集團解約，獨立出來做工作室。

那筆解約金數目很大，讓我欠了銀行很多錢。

我現在只能希望，天娛集團有起碼的契約精神，不再對我窮追猛打。

否則就他們掌握的媒體資源，要搞臭一個藝人，實在是太容易了。

周老師，你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不要急於一時。

現在的你和蘇落染，沒有資格跟天娛集團作對，相反，你們還要利用他們提供的平台和機會。

等到你們羽翼豐滿了，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周進嘆了口氣，說道：「看來，米瑤老師是不願意我這個忙了。」

「不是這個意思。」米瑤搖了搖頭，「我會去聯繫蘇落染，只是，希望周老師以後不要出賣我。」

周進點點頭：「成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