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是夜,柳飄飄躺在床上半點睡意也無。
月光如水,溫柔的灑滿了整個地板。氣氛實在是太靜謐,除了自己均勻的呼吸聲就只有窗外時不時掠過的幾縷春風。
窗戶沒有關嚴,時不時可以聞到清幽的花香混著初生的青草。那股子芬芳的味道叫人頭腦愈發清醒。
柳飄飄乾脆披上了衣服來到了花園裡,晚膳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柳玉芙的幸災樂禍,柳溫嵐的不動聲色。以及柳逸戎的毫不關心。
為什麼毫不關心,作為臣子自己的女兒說錯話應該是十分惶恐的。柳逸戎的反應雖然有些震驚但絲毫沒有擔心的樣子,就好像知道陸戟不會計較這件事一樣。儘管這觸及到皇室的逆鱗,但他並在乎。對自己的地位太過自信,以至於失去了臣子的小心翼翼嗎。
而陸戟的反應確實如他想一樣,雖有警告卻沒有過分計較。
柳飄飄始終放不下心,因為那之後陸戟的手始終沒有鬆開過。
他很煩躁,或許他不計較是給柳逸戎的定心丸。防備是在心裡的,如果不是現在還需要柳逸戎的支持,那柳飄飄今天的言論足夠把柳家推上風口浪尖。
平心而論,柳飄飄並不希望柳家重蹈覆轍,被驅逐在權利邊緣。她是柳家的女兒,就算是個庶女。只有柳逸戎的地位穩,她往後才有靠山。
她是不是該主動向陸戟示好呢?可是仔細想一下她一個女兒家又不在朝堂,她的示好對陸戟來說沒有半點好處。總不至於到時候厭棄柳家的時候獨獨給她留一個好前程吧?怎麼想,陸戟也不是一個給自己找麻煩的人。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假山,月亮高高掛著,像一塊餅。
柳飄飄伸手比劃一下,呵,真圓。
上一個中秋節她在幹什麼來著?
她給柳逸戎寫了封信,彼時她已經被周文清厭棄,軟禁在院子里。肺病嚴重,咳嗽總是帶出血絲來。
那封信寫得情真意切,柳飄飄的眼淚滴在信紙上暈開了許多墨跡。
「父親,孩兒想回家。」
並沒有收到回信,柳飄飄盼了很久也沒有盼到人來接她。
那天在院子里看得月亮也是這麼圓這麼亮,如今再看竟沒有半分感慨。如果非要說,柳飄飄只希望以後的每一天都不要委屈自己。
她爬到了假山上,傷痛牽扯得她齜牙咧嘴。尋了個平坦地地方做好了,往下一看假山的背面站了個人。墨發垂散,悠然站在池塘邊上。執了根竹竿,半晌也沒釣一條魚上來。
柳飄飄看得打呵欠,誰這麼有雅興,大半夜出來釣魚。
她晃蕩著小腿,踢得岩石啪嗒作響。那人背對著她,聽了些響聲也不疑心是精怪妖狐。柳飄飄眼見著那人調整姿勢,將竹竿甩得更遠了些。
「柳飄飄,你把我的魚嚇跑了。」
聲音好耳熟,柳飄飄忽然記起來是誰了。她腳下一滑險些從假山上摔下來,幸虧牢牢抱住了石頭,屁股也使了力氣才總算坐好了。隨即有些心虛地開口:「臣女把殿下的魚嚇跑了嗎?」
陸戟微微側頭看了眼,柳飄飄果然滿眼膽怯的看著自己。
「不用那麼拘謹,稱我就好。」
柳飄飄脫口而出臣女,彆扭一會又改口:「我知道了。」
「殿下怎麼還不睡?」
「你不是也沒睡?」
陸戟側臉,玉一樣無暇。唇角微微勾著,當真是惑了柳飄飄的心神。她有些不安,於是開口問道:「是我惹殿下不高興了嗎?」
「沒有,認床而已。」
柳飄飄還是覺得他不開心,倒不是因為自己。那就是因為她那恃權而驕的老父親了,看看這可是讓太子殿下睡不著的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臣子們可比美人讓陸戟寢食難安得多。
「你為什麼還不睡?」
柳飄飄想了想,認真地答:「吃多了,撐得慌。」
陸戟想起晚膳時柳飄飄仗著坐在最後沒人注意,一口接著一口往嘴裡塞吃食的樣子,活像一隻小鼠。
該她撐著。
陸戟不說話,柳飄飄也不敢開口,氣氛就這麼沉默下來。柳飄飄不禁後悔,她應該在自己屋子裡轉,沒事出來幹什麼。
可是她也不敢走,陸戟在這站著她就陪著,一直坐在堅硬的石頭上。坐得屁股生疼,忍不住左搖右晃。
陸戟突然問她:「你覺得益州水患該怎麼處理?」
這是可以說得嗎?
柳飄飄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可是陸戟並不著急。他悠閑地釣著魚,順帶著等著柳飄飄開口。
片刻后,柳飄飄從假山上溜了下來。
她來到陸戟的身邊,以一種擁護者的姿態半跪了。自稱又換成了臣女,把身份擺在了更低的層次。
「臣女覺得,益州的水患還是得交由益州的官員自己處理。」
「朝廷一筆筆銀子撥下去,卻半點成績沒有。臣女認為並不是沒有辦法治理水患而是有人私相授受,發國難財。所以益州需要一次大換血,如果從別的地方派遣官員不熟悉當地情況也容易被士族排擠。所以人選還是從益州挑選,把不出成績的官員裁減,由朝廷收集治理水患的方案。益州,總會有可用之才的。」
陸戟放下了魚竿,柳飄飄也適時站了起來,忐忑地等著陸戟點評。可是對方只是看著她,看得她發毛。
「很好的想法。」
終於下了定論,柳飄飄長舒一口氣。
「能幫到殿下就好。」
「這件事我會讓常青去辦,如果當地的官員不聽話不聽調遣怎麼辦?」
為什麼又把問題拋給自己?
「殿下威儀,誰敢不服?」
柳飄飄拍起馬屁,陸戟果然笑了。他伸手似乎想捏柳飄飄的臉,只是半途又收了回去。
「這個天下被世家盤踞,益州在南是宋家的地盤。隨意撤了他們的官職,只怕彈劾太子的摺子要蓋住陛下的龍案。」
這個柳飄飄倒是沒想到,上輩子陸戟即位後幾乎是以雷霆手腕處理了世家。所以,柳飄飄下意識忽略了世家這件事。如今想起來也覺得分外棘手,於是有些期待地看向陸戟:「那殿下,該怎麼處理啊?」
面前的一張臉實在是太可愛,陸戟有種彈個腦瓜崩的衝動,不過手癢歸手癢,他還是忍住了。
「你後面說得可取,世家再放肆,這道詔令一下也知道該收斂,自然會推出人來處理水患。」
柳飄飄點點頭:「那就好。」
她相信陸戟,待日後即位沒了桎梏他自會一一清算。
沒了煩心事,陸戟這下總該睡得著了。柳飄飄膽子大了些,湊上前問:「殿下現在睡得著了嗎?」
陸戟搖搖頭:「認床。」
他看著柳飄飄,少女稚氣的臉率真可愛,微微鼓著腮幫,一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你幫了孤一個大忙,有沒有想要的?」
聞言,少女的眼睛更亮了些。有些不好意思的四下轉動,最後扯了嘴角。
「殿下賞的我都喜歡。」
陸戟真的仔細想了想女孩子喜歡什麼,珠寶首飾還是胭脂水粉,亦或是自己想添置的?
柳飄飄是庶女,平時的吃穿用度上肯定比不上嫡女,恐怕月俸也少得可憐。皇家賞賜的東西不可隨意變賣,就算給了柳飄飄也幫不上什麼。陸戟摸了摸自個身上,總算不算一無所有。
他掏出了一枚金子。
有那麼一瞬間,陸戟覺得柳飄飄的視線被這枚金子完完全全佔據了。站在金子旁邊的自己成了一個擺設,要不是及時咳嗽一聲拉回來柳飄飄的思緒恐怕她早就把陸戟忘了。
柳飄飄雙手朝上,眼睛彎成了月牙。
「多謝殿下。」
陸戟心情大好,語氣也放軟和了。他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在尋求柳飄飄的意見,並且是以一種誘使的意味希望得到肯定回答。
「明日柳玉芙會隨我進宮,你要不要一起去尋個熱鬧?」
「謝殿下厚愛,我不想去。」
柳飄飄很清楚,以她的見識和性格進宮只會惹來一端禍事。得了金子,柳飄飄只想趕快把那個鋪子定下來,比起勾結權貴她還是更喜歡靠自己做些小生意實現財富自由。
柳飄飄不想去陸戟也不好強求,只是有些失落,又不知為何失落,歸根結底可能是因為自己並不想應付所謂的婚姻大事吧。
月色真美,只是上月之人沒有好心情。
望著柳飄飄無憂無慮地臉陸戟不合時宜地想,她柳飄飄日後又會嫁給何人。
大概是一個小官員的正妻,生個一兒半女。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一生,總不會像他一樣在爾虞我詐里輾轉,人不想人,鬼不像鬼。
「殿下到底在憂慮什麼呢?」
迎著柳飄飄疑惑的眼神,陸戟再一次拋出魚竿。
「你該回去睡覺了柳飄飄。」
這是在趕人的意思了,柳飄飄揉揉鼻子,心想太子殿下還真是心思深重。
不過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她得了金子,咬一口有深深的牙印。
幸福的生活簡直就在向柳飄飄招手,夢想中的酒鋪,我來啦!
這一覺,柳飄飄睡得格外踏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