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序曲

「夏洛斯克先生,這已經是我們能拿出的最豐厚的報酬,請您再慎重考慮一下吧!」

蒼老的中年男人懇求這金髮碧眼的異鄉人,彷彿只要對方答應就可以跪下親吻腳趾。

「方大人,您言重了。不是我不同意,此處是大唐天子的腳底下,我只是一個隨使節而來的小人物,哪有那麼大的能力呢?」

他站起身,將求見的官員攙扶落座,「左大人的事情,天子跟我們通告了,這並不是我們可以涉足的,方大人還是請回吧。」操著不算流利的漢文,這位金髮紫眼的異鄉人,神聖羅馬帝國的一等使者,向唐王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被拒絕後的男人落魄走出使館,蒼白的髮絲垂落,應和著中年人的面孔,光下閃閃發亮。

往日繁華的大街變得清冷,風吹過,屍體倒下,使館的守衛不敢攙扶,慌張等待禁衛們將他帶走。

死得人越來越多了,高大的金身神靈俯瞰京城,內心感嘆。恐怕等待叛亂結束,京城中反對唐王的派系要消失了。

自丞相之一的左右被抓,北司里的宦官被砍頭的砍頭,被流放的收押大牢等待發配,被革職的扔進南林,與野獸同處,一千餘人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基本都是不到而立之年的小太監,活下來的老人寥寥可數。

剩下的京官們惶恐不安,卻又不敢相聚商議,這是有前車之鑒的。

太宗在世時,有前朝官員假降實反,相聚商議朝政,事發后殺得人頭滾滾,幾家大臣竟然全被滅族,太行四大家族直接被連根拔起。

午門石磚下的泥土被鮮血浸染,夏日炎炎,卻若冬寒,連台階都換了兩茬。

所幸後來相繼逢大赦,斬首的犯人少了很多,加上護國神明的出世,鬼怪之談也就少了。

唯有知曉當年內幕的人,才會路過那裡事加快些步伐。

這也就導致現在的官員們,要麼尋求大族的庇佑,要麼本身就潔身自好,或者站在唐王一方,要麼提早認罪,懇求免死。

「大王,御史台、大理寺奉命審查兵部、工部、刑部三部侍郎造反一案已經有所結果,請王審閱!」

書房裡,御史台中丞和鐸柌與刑部李挽一同站在唐王書桌前,耐心地等待著。

「兩位卿辛苦了,短短兩天就能查的如此詳細,孤很是欣慰啊。」唐王難得開心,「來人啊,賜座賜座!」

待兩人落座后,唐王才接著提出他的疑問,「三人都是切實的安祿山安插進來的細作,為什麼偏偏是這三部?」

「稟大王,根據微臣的調查,當今屬六部改革時候,除卻禮部,戶部外,都無尚書在位,吏部有太子殿下監政,只設一位侍郎,造反的這三部皆各設三位侍郎,且三部的前尚書都去職在家,故而給安祿山安插的機會。」回答的是御史中丞。

「那三位侍郎里只反了一位,何至於讓著半個尚書省失落呢?」唐王又問。

「王有所不知,雖然各部日常事務都要交由三位侍郎共同決斷,但是三人起了爭執會拖延許久,故而都是三位侍郎各執十日,到輪換時才會相聚商議積存事物。」

「所以除非您親自下命,不然任何事物到了三部都怕是要拖延幾日。」

回答的依舊是御史中丞。

「你的意思是,造反期間正屬於各細作的值班時間,因而其餘兩人哪怕知道也無能為力?」唐王瞭然。

「大王聖明!不過三部的另外六位侍郎當時並不在京城,而是陪同二公子和三公子外出了。」回答的是李挽。

「那為何不在摺子里?」唐王有些疑惑。

「在後面,大王您還沒看到呢!」李挽回答。

「怪臣摺子寫的不夠簡潔,勞煩大王了。」和鐸柌連忙請罪。

「兩個老滑頭,不用這麼謹慎,我很久沒過問國政了,今日叫你們來,就是要問一問,放開一點,時至今日你們還沒事就已經可以放心了。」唐王擺擺手,看起了摺子的最後部分。

待到唐王將摺子扔到桌子上,兩人對視一眼,趙挽先開了口。

「大王想知道些什麼,臣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們如何看待景澤搞的六部改革?」唐王笑了笑,直接開口問。

「四公子的改革乃切中時弊,一旦完成就是大功績,之前吏部腐敗,科舉舞弊,您下命廢吏部科舉改用禮部。」

趙挽想了想,開口回答。

「四公子就是那個時候看出六部制度的弊端,首先在禮部、戶部施行後效果甚好,故而才推至其餘四部,這是我們這些老東西首肯的。」

接過趙挽的話茬,和鐸柌說:「可惜後來南國造反,楊丞相開始反對改革,要求待平叛后才能繼續。」

「改革銳氣因而受阻,四公子也患疾,這耽誤下來就拖延到今日,當初禮部改革用了不過三季,這都快五年了,四部依舊群龍無首。」

察覺到自己說的太多,和中丞馬上閉上了嘴。

唐王深深沉思,竟然沒有反應,三人就這樣沉默良久。

「我明白了,左衛那邊問出來么?」唐王臉色暗淡,嘶啞的開了口。

「稟大王,實際上不只是左衛,京都除去羽林軍、金吾衛、千牛衛,右衛,驍衛,領衛都出現了問題。」和鐸柌回道。

「說吧,一切緣由在於孤,孤明白。」唐王見他遲疑,隨即安撫。

「大王,自七年前您修養身心,虎賁與豹滔併入羽林軍,金吾衛取代御前侍衛,千牛護衛東宮,其餘衛的將領常常更替,也愈發不受重視,故而兵源漸少,為安祿山等滲透。

只不過,左衛被滲透的太多了,其餘等在造反的那一刻就被鎮壓了。」和鐸柌顫巍巍回道。

這話就差點沒把你是個昏君這幾個字寫在唐王臉上了,旁邊的李挽也不由得汗如雨下。

「左衛在這個月領受了巡守宮闈之責,安祿山部早就做好了準備,未曾投靠他們的都被安排了偏遠處。」接話的是李挽,

「而且這些人戰鬥力頗為強悍,當時的羽林軍跟千牛軍聯合才勉勉強強抵抗住,等到金吾衛插足后才慢慢有些優勢…」

唐王打斷了他的話,「我懂你的意思了,景合跟景睿怎麼樣?」

「回大王,二公子三公子一直要求見您,曾絕食要挾下官,只是王命如此,苦了二位公子了。」李挽回復道。

唐王輕蔑一笑:「兩個逆子,餓死在大牢才好!」

大罵一通后,唐王才冷靜下來,接著問道:「那兩個逆子帶走的六位侍郎可還好?」

回答的是和鐸柌,他恭敬地低下頭「六位侍郎里,有四位不幸,受傷不治,死了。活下來的是刑部的兩位。」

「哦,只有刑部的活下來了?」

「是的,這兩位侍郎身手不錯,只是投身仕途,身子骨肯定比一般人強了不少。」

「和卿,事情處理完后給他們家裡安撫一下,送點東西。看看他們家裡有無卓越的年輕人,記下名字來交給我。」

「是。」和鐸柌點了點頭,同時看向李挽。

「怎麼,兩位是有什麼事情不敢說么?」唐王察覺二人異態,語氣稍稍嚴肅起來。

「臣不敢,只是……」

「算了,和大人家與長安各大家關係親近,倒是不好說讓我李某來吧。」李挽攔下了這個鍋。

「大王可知道國舅爺在這次造反里擔當了什麼角色?」

「這個孤倒是不知,只是他好久未曾過來見我了,是犯了什麼事情嗎?」唐王好奇起來。

「國舅爺在此期間與造反的家族聯繫密切,同時用楊貴妃的名義調離了部分羽林軍到城外,叛亂平息后又頻繁同各國使者聯絡,行為異常,恐有造反之嫌疑,還請大王下詔稽查!」

李挽高聲回答,起座並跪在了唐王前面。

「可有證據?」

「回稟王上,臣定然搜集到證據才敢如此說話!」

「好,接著去查吧,讓影子小心點了,這次恐怕楊府沒那麼好進了。」唐王揮了揮手,示意他坐著。

「我知道你們顧忌什麼,孤寵愛貴妃,但是絕對不會愛屋及烏,國舅身居丞相之位,他若是犯了過錯,孤定然會責罰,卿可以放心去查。」

「謝王上。」李挽激動地回復道,「臣當效犬馬之勞,為王上掃除逆臣!」

「別這麼激動,對了,各衛的編製要重新考量了,這次的左衛居然有足足千人,若非國公早有預料,恐怕孤沒這麼快能夠平叛,兩位手持天子劍,查誰,抓誰,放心去吧!」唐王捂著頭,下達著接下來的命令,

「此外,那兩個逆子如果不老實交代,切勿因公子身份不敢用手段。孤再賜金符,可以調動二百羽林衛,卿各率一百,調查萬里十伯、長安九侯。」

「秦先生和尉遲先生會輔助兩位,此次逆案關聯甚大,起因由孤,故而切莫誇大冤枉。」

「遵旨。」兩人起身,拜了拜唐王,轉身離去。

書房裡的唐王緩緩閉眼,醒來后看到被扔在桌子上的摺子,他自嘲一笑,把放倒的摺子正過來,真正地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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