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3章 小小笑臉
古老玄妙,五行流轉,陣道合一的太虛斬神劍,光芒暴漲,如天河倒懸,猛然劈下。
神骸以鮮血凝聚的戮血之刃,在交鋒的瞬間,便寸寸斷裂,其上屠戮、殘忍、弒殺,死寂且泯滅人性的鮮血之道,也在被墨畫的劍道絞殺,最終被古樸浩瀚的太虛劍意,直接碾壓。
最終,血刃崩潰。
氣勢磅礴的斬神劍,劈斷血刃,盪開血海,以無上之勢,斬在了神骸身上。
三品神骸,神念凝練如實,黑紅色鮮血,宛如堅不可摧鎧甲。
但在這柄融合了開山劍陣,斷金劍陣,癸水劍陣,離火劍陣,以及古老太虛劍意的「斬神劍」面前,仍舊不堪一擊。
璀璨的斬神劍鋒,只僵持片刻,便破了神骸的血甲,劈碎了它的肩骨,砍進了它的身軀,而後一直向下,將神骸徹底砍成了兩半,斷了它的道,斬了它的本源。
神軀斷裂,血水斷流,本源斷絕。
傷口之處,劍意殘留,仍在不停地切割,阻止傷勢恢復,斬滅一切生機。
神骸駭然的神情,仍停留在臉上,片刻后,它緩緩轉頭,看向雙手握著斬神大劍的墨畫,目光驚懼不定。
「好強的劍……」
漸漸地,神骸的神情變得坦然,而且漠然。
它的身軀,在漸漸消散,意志也在漸漸泯滅,但它的語氣卻很平淡。
「你贏了……」
「你的道化,一塌糊塗,你的劍道,亂七八糟……但不得不說,確實很強。」
「但道無止境,越到後面,越要至精至純,你這樣粗疏,是走不遠的。」
血色神骸,最後深深看了墨畫一眼。
「這次是我輸了,希望下次,我還能遇到你……」
「如果你不死的話,如果……」
「你還是你的話。」
神骸說完,便化作灰飛,徹底湮滅,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團黑紅色的,宛如砂礫般的煙氣。
墨畫卻皺起了眉頭。
「這次輸了,下次還遇到我……這玩意不是死了么?死了怎麼還遇到我?」
「而且……它不是大荒邪神的神骸么?怎麼跟其他神骸,差別那麼大?」
「是因為它是三品,還是有別的原因?」
「這隻神骸,有些古怪……」
墨畫琢磨了下,忽而識海一陣刺痛,當即心中凜然:
「遭了,消耗過度了……」
身為三品外邪的神骸,對他識海和肉身的負荷太大了,使他血氣在萎縮,連帶著識海也開始刺痛。
還有,神髓也用光了……
墨畫心裡發苦,喃喃道:
「這一戰,真的是慘勝,神疲力竭,底牌盡出,家底也都被打光了,好在殺了一隻三品神骸,應該多少能回點本,希望這三品神骸別讓我失望……」
墨畫有些虛弱地站起身子,走近那團三品黑煙,伸出手掌,想顯化陣法,先將其簡單煉化,但伸出手掌的時候,墨畫卻發現,自己的手掌,一片漆黑。
墨畫一怔。
「我什麼時候受了傷?」
「還是被這神骸污染了?」
他低頭一看,這才發覺,不只是手掌,他的整條手臂,肩膀,胸口,乃至大半個身子,像是沾了污水一般,盡皆漆黑一片。
墨畫瞳孔一縮。
與此同時,一陣尖利,陰險且刺耳的笑聲響起。
邪胎!
墨畫神色一變,當即想布下神道陣,將自己的神魂徹底封住,可已經來不及了。
黑水從他神軀內部,向外湧出,污染他的四肢百骸,直至他的面容上,都沾染了黑點。
「我明明布了陣法,伱怎麼出來的?」墨畫震驚道。
邪胎的黑水,覆蓋了墨畫的面容,借墨畫的口舌,以尖利怪異的聲音譏笑道:
「為什麼……你覺得你那點造詣的神道陣,能封得住我?」
「我蟄伏許久,你以為我會什麼都不做,任你封印,等著你來殺我?」
「我等了很久了,等的就是現在……」
墨畫心中一沉,想喚出道碑,可識海之中一點動靜沒有。
他這才想起,此時不到子時,道碑是不會出現的。
邪胎冷笑,「別白費力氣了,我藏在你的神魂里,對你的一切,了如指掌。」
「不到子時,你的道碑不出來。」
「你的神念雖強,但不及三品神骸,強行交手,必會耗費神髓。」
「你若運氣差,便會死在神骸手裡。」
「即便你贏了神骸,也必須傾盡全力,底牌盡出,在一段時間內,油盡燈枯……」
墨畫皺眉道,「所以這隻三品神骸,其實是你喚來的?你蟄伏這麼久,就為了現在?」
墨畫說完,面容又變得漆黑而陰沉,變作了「邪胎」的模樣,譏諷道:
「不錯,你果然聰明,現在才想明白。」
墨畫冷聲道:「你別忘了,你侵蝕不了我的道心,正面交鋒,即便我現在精疲力盡,你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只要拖幾個時辰,拖到子時,有道碑護住識海,你還是只能做你的『縮頭烏龜』。」
「假以時日,我必會斬了你!」
即便墨畫處在劣勢,但這番話,還是讓邪胎聞言心悸。
它早已被墨畫坑出了陰影,也只有在墨畫與強敵死戰之後,精疲力竭之時,才敢冒頭。
但它也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墨畫的周身,黑血翻湧。
「這些時日,我一直在考慮,究竟怎麼才能贏你,怎麼才能殺你,怎麼才能吃了你……」
「我塵封的記憶,在一點點蘇醒,但這些記憶中,並沒有能殺掉你的方法。」
「你識海中,寄宿著古老的存在。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你的神識,也太強了,你的法門,更是層出不窮。」
「因此,我想明白了……」
邪胎陰沉一笑,「我贏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戰勝你自己,只有你自己,才能殺了你自己……」
墨畫心中一驚,頓感不妙。
而後邪氣乍現,他身上的黑血,就像蠕蟲一般,滲入細密的觸角,滲入他的神念化身,不斷吸收著,復刻著,同化著,像是要將他分化一般。
墨畫掙扎,可根本無濟於事。
不知過了多久,黑血已經將墨畫完全包裹,像是一隻胚胎,最終胚胎顫動,孵化,蛻皮,化作了另一道人影。
而邪胎也與這道人影,融為一體,站在了墨畫的對面。
墨畫這才緩緩抬頭,看向對面,一時神色震驚。
對面站著的,是另一個「墨畫」。
一個跟他同樣大小,同樣身形,同樣面容,但全身被黑血浸泡,邪氣森然,詭異可怕的「黑墨畫」。
此時,「黑墨畫」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
「這是我最後的本源神通:胎化。」
它的聲音,與墨畫一模一樣,但清脆之中,卻帶著一絲狡詐和陰毒。
「我以你的神魂為引,以我的神道為『胎』,孵化出了另一個你。」
「我污染不了你,無法讓你成為我。」
「既然如此,那我就成為你。」
「這樣一來,只要我殺了你,吃了你,你我就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合成了最終的神胎,你我終為一體。」
墨畫臉色有些難看。
他並手一指,顯化一枚洶湧的火球,直奔邪胎化作的「黑墨畫」而去。
可與此同時,「黑墨畫」也並指,點出一枚漆黑的火球,呼嘯而出,與墨畫的紅色火球撞在了一起。
火光崩裂,神念炸開,火球消弭,但帶著邪氣的黑火球,明顯更勝一籌。
墨畫又手掌虛握,憑空一抓,一道水牢降臨,向「黑墨畫」束縛而去。
黑水一閃,黑墨畫施展逝水步,從水牢術中脫身,站定之後,反手一抓,一道黑水牢術,驟然降臨在墨畫的身邊。
墨畫也施展逝水步躲開,而後瞳孔深邃,神念一動,顯化了金鎖陣,將「黑墨畫」四面八方,全部困死。
金色陣紋,化作鎖鏈,纏繞住了「黑墨畫」的身軀。
可「黑墨畫」突然獰笑一聲,左手一揮,當即解掉了周身的金鎖陣紋。
右手一凝,顯化出了黑離火劍,隨手一劈,便將整個金鎖陣,全部劈開,金鎖陣崩潰,徹底消散。
墨畫神色無比凝重。
「黑墨畫」看著他,咧嘴一笑,笑容既天真又邪異,「我說過了,我孵化的是你,我就是你,你會的招式,我全都會。」
墨畫一時默然無語。
經過這一番交手,此刻他便切身體會到,「自己」究竟有多難纏了。
而且,不止如此。
現在的他,久戰力竭。
而面前這隻黑化的自己,剛由邪胎孵化,仍在「全盛」姿態,這樣打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墨畫嘆了口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既然你就是我,不如我們握手言和?何必一定要分個你死我活?」
「黑墨畫」聞言譏笑道:
「說過了,我就是你,騙別人可以,你別騙『自己』。」
墨畫「嘁」了一聲。
「黑墨畫」手指一點,一枚黑火球沖墨畫轟去,而後手掌一握,重新顯化黑離火劍,施展逝水步,身形幾個閃爍,便欺近了墨畫的身,劍尖直指墨畫的心脈。
墨畫施展逝水步,閃過黑火球,反手一抓,顯化太阿開山劍,挽了一個劍花,盪開了刺向他胸口的黑離火劍,而後近身一劈,與「黑化」的自己,戰了起來。
只是,經過與三品神骸一戰,墨畫神念消耗太甚,根本不是「黑墨畫」的對手,無論法術,陣法還是劍法,盡皆落於下風。
「黑墨畫」的招式越發凌厲,越發狠辣。
墨畫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傷勢也越來越重。
可儘管如此,墨畫仍在苦苦支撐。
但他的支撐,顯然是有限度的。
不知戰了多久,墨畫終於力竭,神念不支,腳下一個踉蹌,露出了破綻。
一直壓著墨畫打的「黑墨畫」,笑容瞬間猙獰,左手虛握,邪念升騰,顯化了離山火葬邪陣,將墨畫困於陣中。
而後它右手凝出黑水劍,猛地一擲,陰毒的邪氣浸染的黑水劍,破空飛出,直奔墨畫心脈而去。
黑山聳動,化為牢籠,邪火洶湧,惡念涌動,將墨畫直接吞沒。
那一柄陰毒的黑水劍,也刺中了墨畫所在之處,劍光崩裂,肆意絞殺。
漆黑的邪念,夾雜火光,一時瀰漫開來。
可等硝煙散去,陣法之中,卻並無墨畫的人影。
「黑墨畫」抬眼看去,便見陣法邊緣,渾身金光暗淡的墨畫,拄著手中的開山劍,正在氣喘吁吁。
顯然適才他不知用什麼手段,躲過了這耗費大量邪念催生的陣法和劍法的殺局。
「算你走運……但你這番『落水狗』的模樣,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黑墨畫」譏笑一聲,而後並不廢話,重新顯化漆黑的開山劍,又向墨畫殺了過去。
已經油盡燈枯的墨畫,只能咬著牙,繼續與黑化的自己鏖戰。
如此打了一會,墨畫終於又是不支,露出了破綻。
「黑墨畫」繼續下殺手,陣法和劍法並施,想取了墨畫的性命。
巨大的神念波動傳來,但硝煙平復后,墨畫還是「險之又險」地「苟」了下來。
「黑墨畫」怒極,又向墨畫殺去。
墨畫勉強支撐,可好幾次都是,眼看著就要掛了,但就是一直不掛。
「黑墨畫」終於意識到不對了,當即怒不可遏道:
「你的神髓,根本沒用完!你還留了神髓?」
墨畫搖頭:「沒有。」
黑墨畫眼皮一跳,指著他道:「還在狡辯,你嘴角是什麼?不正是剛剛偷吃的神髓?」
墨畫擦了擦嘴角,「你看錯了,這是我吐的血。」
黑墨畫氣得差點吐血,「你果然是……卑鄙狡詐。」
墨畫也不裝了,理直氣壯道:
「我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靈石也好,神髓也罷,習慣了攢一點備用,避免用光了,心裡慌慌的。」
墨畫看向「黑墨畫」,「你不是說你就是我么?那這個習慣,你應該明白。」
「黑墨畫」默然無語。
墨畫奇怪道,「你不明白?哦對了……」
他恍然大悟,也因此確認了什麼,「嘴上說著是我,但你到底是大荒邪胎出身,胚子是壞的,不知道底層修士的疾苦,你終究不是我。」
「黑墨畫」臉色陰沉,十分難看。
它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小瞧這個半人半神的小鬼了,真的太難殺了……
比尋常神明,還要難殺太多。
但即便再難殺,也應該有個限度了。
「你的神髓,已經沒多少了吧,」黑墨畫邪異的眸子看著墨畫,「我不信你與三品神骸一戰,還能剩多少神髓,你拖不了太久了。」
墨畫點頭承認,「是沒多少了,拖不了太久,所以……」
「我也要斬你了!」墨畫沉聲道。
黑墨畫瞳孔一縮。
墨畫雙手虛握,高舉在頭頂,一臉視死如歸的決然:
「我承認,你的確將我逼到了絕境……」
「我也的確被你算計到了,此時此刻,正是我最虛弱的時候,神髓也的確沒有了。」
「再拖下去,我絕無勝算,因此,只能殊死一搏。」
「這最終一劍,我與你一決生死!」
「我贏了,那我還是我。」
「我若輸了,那你就成為我。」
「你敢不敢,與我以命相搏,拼這最後一劍?」
墨畫目光睥睨,像看著螻蟻一般,看著眼前黑化的自己。
黑墨畫一愣,而後心生怒意。
敢不敢?
它冷笑一聲,「你別忘了,我是以你為模子『胎化』而來的,你的招式,我全都會。你以為拼斬神劍,就能殺了我?」
墨畫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黑墨畫神情漠然。
它不打算拼。
它比誰都知道,「墨畫」的本體,有多狡猾難纏,肚子里有多少髒水。
他想跟自己拼劍,這裡面絕對有問題。
「黑墨畫」一動不動,而後他便發現,墨畫嘴上說著「拼劍」,實際上雙手空舉在頭頂,同樣一點動作沒有,一丁點劍氣沒凝結,甚至目光閃爍,還有一點點心虛。
「黑墨畫」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他在虛張聲勢!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他知道「我」多疑,因此虛張聲勢,假裝要決一死戰,實則卻是讓自己心生忌憚,不敢跟他一決生死。
他在拖延時間!
拖到子時,道碑浮現,護住了他的識海,那自己就拿他沒辦法了。
而法術,陣法,乃至一般的「化劍式」,根本殺不掉他。
唯一能殺掉他的方法,只有太虛神念化劍的終式——「斬神劍」。
「黑墨畫」瞳孔一震,心思急轉:
「不是他要跟我拼劍,而是我應該跟他拼!」
「在道碑浮現之前,拼這一劍,斬殺了他,這是我能將『墨畫』取而代之的唯一機會。」
「這點『墨畫』他也明白,所以才先聲奪人,假裝要與我拚命,讓我心中忌憚,不敢真的以『斬神劍』,與他決一死戰。」
「只要我心生遲疑,不敢動手真正斬殺他。那一旦到了子時,就再也奈何他不得。迄今為止一切謀划,就全都付諸東流了……」
與墨畫同源的「黑墨畫」,瞬間摸透了「墨畫」的心思。
而後它不再遲疑,雙手虛握,舉在空中,漆黑色的邪劍陣,一一凝練成神念之劍,在它的手中融合,氣勢可怖。
他會的劍,我也會。他懂的道,我也懂。
他的神念受損,消耗巨大,神髓也用得差不多了。但我的邪念,仍舊充沛。
此劍一決生死,優勢在我!
黑墨畫目光決然,看向墨畫,聲音透著幾分猖狂和狠厲:
「好,一決生死!來看看,誰來當這個『墨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