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他,是我的外孫?
「裳兒,難道你連身為大家閨秀應有的禮節都忘了嗎?見著娘親,都不知道要開口叫人嗎?」回頭深深地看一眼風九,七婆沙啞著聲音說道。
一瞬間,風九自那雙渾濁的雙眼裡讀到了太多的情緒。久別重逢的喜悅、七年分離的相思之苦、未能盡人母之職的歉疚,還有多年未見那淡淡的生疏。
實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風九隻覺得腦子裡亂成一團,有無數的亂麻,卻無法找到一個線頭。
「你…沒有死?」過了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疑惑地問道。
七婆長長嘆口氣,那雙渾濁的眼睛里一點點湧上悲傷的情緒,沙啞著聲音緩緩地說道:「原本我是必死無疑的,是你爹爹用身體護住了我,我才得以逃了出來,可是這張臉和這副身體卻徹底毀了。」
風九深深地看著那張幾乎被傷疤佔盡的臉和那佝僂著的乾瘦的身體,腦中幻想著她在火海里苦苦掙扎的樣子,只覺得胸口一陣窒息。
得要經歷多麼深的痛苦和絕望才能逃出來,得要有多麼大的勇氣才能以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活下來。她萬萬想不到,一個出身青樓的柔弱女子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裳兒,娘親並非出身青樓的風塵女子」看出了她的疑惑,七婆說道:「娘親是南曲的公主,是夜非欒的親姑姑。」
轟!
風九隻覺得有數道天雷滾滾而來,轟得她凌亂不堪。
「我的本名是夜宛,南曲國主最小的妹妹。因為天賦異稟,自幼便被送進蠱毒世家研習蠱術和毒術。後來厭惡了長年與那些毒蟲蠱蟲打交道,故而逃了出來在奉天皇城化作青樓女子隱藏身份。再後來就愛上了你爹並嫁給了他,第二年就有了你。」七婆的臉上現出悠悠的回憶之色,眸子里隱隱浮上了一層水汽。
風九倒吸口冷氣,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能一眼看出自己身中的蠱毒,原來竟是得到了蠱毒世家的真傳。
「娘…」試著張了張嘴,她無奈地發現自己根本開不了口叫這個女人『娘親』。她不是個愛記仇的人,可是,若不是這個女人將自己送給了夜非欒,南宮宸也不會因為救自己而死。
想到那個溫潤的男子,她的心口又劇痛起來。
「讓我嫁給夜非欒,是想借著南曲的兵力對付他吧?」素手指向風凜,風九沉聲問道。
七婆默認地點點頭,接著說道:「對付他是其一,讓御北寰恨毒了南曲,一舉滅了南曲是其二,也是主要的。」
見風九一臉的不解,她解釋道:「這個人之所以要殺我們夫婦,不僅僅因為嫉妒你爹爹。更多的原因則是因為當時的南曲國主,你的親舅舅要求他殺了我們一家以表忠誠。你舅舅他一直無法原諒我背叛南曲嫁給你爹,曾經多次要求我丟下你們父女二人回到南曲,都被我拒絕了。我是他唯一的親妹妹,算是由愛轉恨吧。他害死了我的丈夫,害得我們母女骨肉分離,我要毀了他的南曲,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風九冷冷地看著她,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又可憐又可恨。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就被害成這樣,身上還背負著丈夫的深仇大恨,還要以這副樣子在世間獨活,對一個女人而言確實是殘忍到極致,她那古怪的性子多半是因為這樣才造成的吧。
不過,為了報夫仇就押上親生女兒的幸福,甚至想讓整個南曲都為風冽陪葬,這做法未免太過狠毒了些。
「想不到你竟然是南曲公主,老夫又被那狗國主擺了一道。」一直沉默不語的風凜突然開口說道,那森冷的語調顯示出他的心情極為不好。
任何一個有腦子的人都不會輕易招惹擅使蠱蟲之人,一旦被種上了蠱蟲,簡直是連死都不如,這點早在十年前第一次看到屍人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
「哼!若不是為了名利,你有那麼容易被人利用嗎?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四位夫人和我的女兒做試驗想自己研製出屍人,你當我南曲的蠱術是那麼容易就學會的嗎?」七婆狠狠地瞪他一眼,鄙夷地說道。
這下,纏繞在風九心中許久的疑惑終於解開了。
原來,七年前年歲尚幼的她目睹四夫人被人灌下湯藥而死,那人竟是眼前這個男人。而自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被同樣灌下了那綠幽幽的葯汁,之所以沒有死掉估計是因為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有個同樣擅解蠱的母親吧。那屍蠱應該是極難解的,不然,風李氏沒理由一直不給自己的女兒解蠱。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風玉枕突然像得了失心瘋一樣地沖向了風凜,難以置信地顫聲問道:「爹爹,那個老女人…。血口噴人,是吧?我的娘親…。不是爹爹你毒死的…。對吧…」
「哼!血口噴人?老身還不屑那樣的伎倆。」七婆重重地悶哼一聲,那雙原本渾濁的眸子此刻卻凌厲的可怕「風凜,若你還是個男人,敢做就該敢當,不要連臨死都不敢對自己的女兒說一句真話。」
風凜的額頭上青筋劇烈地跳動幾下,終於,他咬牙切齒地開口了「是,都是我毒死的,誰叫她們一個個都那麼沒用,經不起蠱汁。不然,現在也能作為屍人活著了。」
一提到屍人,風九沒來由就是一陣怒火,好幾次險些變成那又毒又臭的行屍走肉的她是最有資格憎恨那玩意的。
將手刃橫在胸前,她正準備朝他殺去,七婆閃身擋在了她的前面。「這個人交給我,為娘要親自為你爹爹報仇。」
看著七婆眸中那堅定的神色,風九緩緩放下手刃,退至一旁靜靜地觀戰。
面對這個渾身散發著強烈恨意的老嫗,風凜實在不敢大意,一開始便將所有的內力都用上了。這一戰比起和風九的一戰來的激烈多了。
服下了藥丸的風九隻感覺有一股暖流自丹田湧向全身各處,心知被壓制的內力又回來了。來不及為自己高興,她的眸子緊緊地盯著纏鬥中的二人。
幾十招之後,七婆便穩穩地佔了上風。不久便尋著了一個破綻,一記手刃刺向他的胸口。
風凜心知自己絕對擋不下那致命的一擊,眸光一沉,一把將早已痴痴傻傻的風玉枕拉了過來擋在身前。
一聲悶哼過後,那臨死都不知道是誰在坑害自己的女子就這麼香消玉殞了。
「哼!連自己的女兒都害,你真是夠沒人性。」七婆恨恨地吐一口痰,手上的力道不減直接貫穿了風玉枕的身體深深地刺進風凜的胸口。
這一幕是血腥的,風九眉頭微皺卻沒有別過臉去。
這對父女害人無數,落得這樣的下場算是報應吧!
冷冷地看一眼還留著最後一口氣苟延殘喘的風凜,風九轉身打開房門。結局已定,她實在不想浪費時間看他怎麼死去。
房門打開的一瞬間,守候在大門外焦急等待著的眾人紛紛傻了眼。
這是在玩大變活人么,明明是風九一個人進去了,為毛她淡定地開了房門,她的身後卻是那樣血腥的一幕?還有,那老婆子是怎麼回事?
與其他人相比,御北寰鎮定多了。那雙斂盡世間一切繁華的眸子深深地看著風九,唇畔勾出個優美的弧度。
當第一眼看到小醉時,他就知道七婆與風九之間必然有某種聯繫。由那老婆子恨毒了風凜,他輕而易舉地推測出了她們的關係。有好幾次他都想把她們的關係告訴風九,最後還是忍了下來。有些真相是需要自己親自挖掘的,那樣才有意義。現在看來,這丫頭接受得很平靜,而七婆也終於達成了心愿,這算是最好的結果吧。
「娘親」星兒看見自家娘親出來,掙脫了爹爹的大手邁著小短腿朝她撲去。「娘親,你怎麼這麼久才出來,星兒好擔心你呀!」
一把將兒子攬在懷裡,風九笑著在他的額頭上親親「抱歉,讓我家寶貝久等了。」
「娘親~」愛嬌地在她的身上蹭啊蹭,星兒幸福地呢喃起來。
「他,是我的外孫?」七婆沙啞的聲音突如其來地打斷了這短暫的溫馨。
風九回頭淡淡地看一眼那已經擦乾了滿手鮮血的老嫗,素手在星兒的小腦袋上輕輕一拍,柔聲說道:「星兒,叫外婆。」
「星兒」七婆激動得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的小臉蛋「我的孫兒,我的孫兒叫星兒…。」
「娘親」星兒困惑地仰起小腦袋問道:「我的外婆不是早死了嗎?」
於是,那隻枯樹般的手如卡帶般地停在了半空,隨後竟輕輕顫抖起來。
他的外婆,風李氏李宛死在了七年前那場大火里。她,算什麼?又是什麼?只是一個被毒煙侵入五臟六腑隨時會死掉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嫗罷了。
一滴晶瑩的淚自那混濁的眼睛里流了出來,七婆顫抖著收回手輕輕地嘆息一聲。
看到她那傷心的樣子,風九也沒來由的難受起來。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雖然她間接害死了南宮宸,但是,終歸是風千裳的親生母親,是星兒的外婆。
「孩子,外婆她沒有死,只是被大火燒毀了容貌,燒壞了身體。快,叫外婆。」俯身在星兒耳畔,風九溫柔地誘哄道。
星兒怯怯地看一眼七婆,見她流淚,心裡突然不忍了,小嘴微張弱弱地換了聲:「外婆。」
「好孩子」七婆再也止不住喜悅的淚水,一把將星兒摟在懷裡放聲大哭起來「想不到有生之年我還能親眼看見自己的孫兒…。夫君,我們的孫兒…」
一時間,在場眾人都酸了鼻子,不少人甚至跟著偷偷抹眼淚。
御北寰走到風九面前,將她攬進自己的懷中,柔聲說道:「別恨她,她只是個可憐的女人。」
將腦袋埋在他寬闊的胸膛里,過了好久,她才低低地說道:「對不起!」
這一聲是她欠他的,自認識到現在都是他在無條件的為她付出。算起來,最懂她心的也是這個人。哪怕心裡再有翻滾的浪潮,只要他簡簡單單一句話,她似乎就能平靜下來了。而她,竟為了發泄心頭的悲傷,對他說了那樣傷人的話。
「娘子」御北寰失笑起來「為夫這件錦袍可是花了重金的,承受不起你的眼淚和鼻涕。」
風九銀牙一咬,一拳揍在他的肚子上。
悶哼一聲,御北寰寵溺地笑道:「力道十足,娘子,你還是那麼不懂憐香惜玉。」
風九正準備狠狠咬他一口,一旁被七婆緊緊抱著快要窒息的星兒突然放聲大哭起來「爹爹…娘親…。星兒…。鼻子好酸…。好傷心好傷心啊…。」
沉重的一頁就這麼被個孩子天真的話語輕鬆地翻過了。
整理好心情,風九抬眼看看頭頂將要偏西的太陽,在心裡計算著攻進南曲王宮的時間。
「王宮裡面術陣密布,還有不少地方盤踞著毒蟲蛇蟻,我來為你們帶路,會節省不少時間的。」手拉著星兒,七婆對她說道。
風九知道她是想藉機找南曲國主報仇,沉默片刻,點頭應允。
於是,一行人就在七婆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殺向王宮。
王城裡,幾位將軍老練地指揮著眾兵士將守城的南曲兵士殺的個落花流水。一時間,城內哀嚎連天。
一刀砍掉最後一個敵兵,王奎將軍抹一把頭上的汗水回頭看著那高高的王宮。那裡,他們的左將軍將親自征服它,南曲這個與奉天抗衡了幾十年的小國終於要滅亡了。
攻破第一道宮門,殺死前來支援的王宮護衛,再次攻破下一道防線,風九率領由一干鏢師和幾位將軍精心挑選出來的精兵一路上過關斬將,前所未有的痛快淋漓。
太子殿中,一名死士匍匐在地上苦苦哀求夜非欒趁亂離開。
「本宮苦心經營的一切,怎可以如此輕易的被一個女人給毀了。」將手中的烈酒一飲而盡,運起內力將那精美的酒杯化為灰燼,夜非欒那如毒蛇般陰冷的眸子裡布上了一層殘忍的嗜殺之氣「風九,我們…。玉石俱焚吧。」
那死士見自家主子如此堅決,只好從地上爬起快步跟上主子義無反顧的步伐朝殿外走去。
在攻破最後一道防線后,七婆悄然從隊伍里消失了。她的目標是南曲的國主,她的親哥哥,她要親手砍掉他的項上人頭告慰夫君的在天之靈。
向君無殤等人下達了攻佔宮內各處的命令后,風九直直朝太子宮掠去。
那裡,有她非殺不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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