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燎原靜海

陸流雲凝視著自己最好的朋友，期待從他全神貫注的防禦中找出一絲漏洞。

謝玄學習的是虎翼府的「靜海劍術」，起手是沉靜如大海一般的防禦，繼而是連綿不斷的防守反擊，如同驚濤裂浪，這是一種步戰技巧，也暗合了虎翼府的步兵兵道——敵人進攻的時候就是漏洞最大的時候，這個時候也是你的勝機。

陸流雲並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以往他都是因為他的急躁的突刺被謝玄擊敗，這一次他時刻提醒自己忍耐。可惜，有一樣東西，對他並不友好。

疲勞。

以往他是能夠潛伏一夜而不閉眼的，只是這些日子的舟車勞頓和今日見到親人的放鬆的情緒讓他精神並不完全集中，加之講了一夜的故事，陸流雲竟然覺得有一絲困意沖入顱內。

謝道韞——那個高挑美人，小謝玄六歲大陸流雲一歲的謝氏女子，同時也是夜鶯府的新貴弟子——微微皺了皺柳眉，夜鶯府對於情報斥候最為精熟，但同時他們也負責整理記錄著整個北府的卷宗文案。除此以外，他們需要修習的武技並不同於其他府的正面戰場拼殺之能，而是對呼吸和精神力極為敏感的刺殺之術。此刻，她能感覺到陸流雲的精神力有一絲鬆懈。如同堅固的堡壘，悄然的裂開了一道縫。

作為武士謝玄並不如他妹妹對陸流雲的精神力敏感，卻憑武士的直覺和對陸流雲呼吸身形的變化也明了了他的漏洞。

而作為受害者本人，陸流雲第一時間作出了反應——一如既往的以求速戰速決，全然忘記了忍耐，也不是忘記，因為持續下去，他的精神力必然崩潰渙散。

一聲長嘯，殤螭如毒蛇吐信，夾雜風雷，陸流雲推出一記迅猛的突刺。

謝道韞輕嘆一聲，明白此一擊意味著勝負已分，沒想到這次比之前敗的還快。謝玄輕哼，鎖河下持，橫劍迎著槍芒。

下一刻，謝道韞發現自己錯了。

陸流雲身形並沒有動，他只是憑左臂單臂平穩的送出了這一槍。謝道韞和謝玄俱是一驚：單臂送這桿重槍，槍的長度加上手臂，如此長的距離重心如何掌握，陸流雲的臂力竟然已如斯恐怖。

燎原槍法·烽煙。不，應該是燎原槍法·烽煙·改。

這本是騎兵馬上槍騎藉助戰馬衝擊力的一招突刺，陸流雲卻是在平地上憑藉自己的臂力實現了這種衝擊力。謝玄重劍格住的一瞬間，陸流雲神行就動了，腳下如風，左手蹭著槍桿借著慣性推進自己，在最合適的距離雙手握緊槍桿，繼而發出石破天驚的二段攢刺。

燎原槍法·烈火。

據說這一刺擊有十六種變化，其勢如火，暴躁的襲向謝玄。這才是陸流雲這一槍的殺招。

重盔面甲下的謝玄眼神中沒有一絲變化，陸流雲心下一沉。就在槍鋒直抵謝玄胸口時，在那一瞬間，謝玄整個人都消失了！

全副武裝看上去身形沉重的謝玄，一瞬間消失在陸流雲的眼前！

「流雲！」謝道韞急切的尖叫。

下一瞬間，謝玄閃至陸流雲背後，陸流雲感覺腰間一涼，低下頭，謝玄的重劍劍鋒緊緊的貼在他的腰間。謝玄一個弓步錯身閃開了陸流雲陰毒的第二槍以劍柄格住槍鋒，倒提重劍橫劈陸流雲的腰部，卻能正好不差一寸的貼在陸流雲的腰上，再無寸進。否則以此劍之威，登時陸流雲就要被斬為兩段！

一絲冷汗從陸流雲額頭沁起，他面如死灰的看著好友，謝玄轉身收劍，掀起面甲——月光下他竟然好看的像一個瓷制美人——不同於郗超的妖冶一般的若女樣，謝玄有著和謝道韞一樣空谷幽蘭的俊美氣質，雖然他是個地地道道的男人，卻有著如女子一般的傾世容顏，柳葉一般的眉眼，白瓷一樣的皮膚上因為比試微微泛紅，沁出一絲絲汗。

「這一招是？」

「靜海秘劍·折衝。」

「靜海秘劍·折衝......」陸流雲喃喃的重複道：「我敗了。」旋即垂頭喪氣的說。

謝玄微微一笑：「都說是秘劍了，可見這次你也是把我逼上了絕路了。這可是第一次有人能讓我使出這一招，別灰心，這比之前你跟我死纏爛打一百回合有價值的多。」

聽到老友的安慰，陸流雲心中更不開心，他明白自己和謝玄的差距——所謂的絕路，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謝玄精準的控制住了手中的力量，劍鋒貼而未傷，明顯尚有餘力。謝玄悻悻然，沒好氣的說：「用不著安慰我。」

「我沒有安慰你。首件我佔了你疲勞的便宜，另外最重要的一點。你們龍驤的武技都是為了在馬上衝刺的騎兵戰法，可惜我沒辦法給你帶來一匹良駒。這次的兩段刺，我下次也會小心。」

謝玄耐心的解釋，但是陸流雲卻也知道，他一身勁裝，謝玄全副武裝，自己身形比他輕便的多，但是如此結果，自己的力量、速度、反應和謝玄尚有差距。

「倒是小妹你，」謝玄轉身玩味似的看著一直一聲不吭的謝道韞：「你剛才是不是摸出了『柳絮針』？」

長風驟起，吹動謝道韞長衫獵獵作響，只見她俏臉面若寒霜，手中點點寒芒。

此刻，月已漸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