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探查
在幾天前還在寫字樓對著電腦發獃的時候,林舊絕不會想到,不過是經歷過幾場太陽的東升西落,身邊的生活就會大變樣。比如說此時此刻,自己手上的就不是握慣的廉價滑鼠,而是似有似無的雷電。
「這就是你進入循理后覺醒的異能?」秦游饒有興趣地在一旁看著,揚起的手指中伸出一根細絲,在空中打了幾個轉之後伸到了銀色的雷中,忽的一下便繃緊了。
「嗞——」伸進去的細絲並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燒焦。林舊只看到手中的雷光忽閃了一下,便再也感受不到雷的存在了,即使它明明就在手上。然後,他看到秦游手指微動,那雷電被細絲牽引著不斷跳動,像個靈活的木偶,直至最終消弭於無形。
「這是……」
「小游的異能,牽絲,」弗麗嘉湊了過來,輕輕觸碰那條還沒收回的絲線,「但凡是被絲線所牽引的,都有被完全控制的可能。」
「連別人的異能也是?」
「也是。」
「那要是牽不到呢?」
「那就沒轍嘍。」弗麗嘉一屁股躺倒在沙發上,手指上掂著一朵藍火,「就像我這火焰,還有你那雷一樣,打不著,不就沒法子了。」
「對了,」一直沒插嘴的秦游突然開口,「有個任務,店長交代要林舊去。」
「我?可是……」
沒等林舊說完,弗麗嘉倏地一下坐起來,自告奮勇道:「我呢我呢?」
「弗麗嘉……」秦游猶豫著,「店長沒說你可以去……」
「哎呀沒事的,我怎麼說也比他強,」她指著站在一旁的林舊,「不會拖後腿的啦。」
「……好吧。」
「不是,」林舊看著他們兩個,「你們不考慮一下我的意見嗎?」
沒人回答他。
於是一小時后,穿著員工制服的兩人替本該值班的秦游站櫃檯,陽光從升起的捲簾門中一步步投射進店裡,照在兩張因不情願而顯得十分無趣的臉上。
「我早該想到的。」林舊拿起手邊的木偶,那是個用廉價木頭雕刻而成的作品,面色僵硬,連充當眼睛的玻璃珠都掉了一個半。顏色上的亂七八糟,頭髮用剪碎的塑料繩替代,顯得亂蓬蓬的。總之,這就是一個幼稚的不能再幼稚的劣質品,和周圍的精緻人偶形成鮮明對比。
「唉——」弗麗嘉也看到了那隻木偶,伸手提起它的胳膊搖了幾下,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彷彿下一秒,身體的關節就再也牽連不住那條扭曲的不成樣子的胳膊。
「有字。」在弗麗嘉拽著它亂晃的時候,林舊好像看到什麼東西。在木偶的腳底下,在這顏料都留下明顯液滴痕迹的地步,端正地刻著「最初之作」,沒有署名。經過不知多長時間的沖刷,儘管總放在室內,這幾個字也顯得淺了不少。
「他們的最初作品,好像是在上一代木偶店代號人的指導下,新人在繼承名號之前的最後考驗,無論做成什麼樣子,都必須放到店內最顯眼的位置,不可出售,不可送人。」
「用來警醒的擺設?」林舊看著被晃得不成樣子的木偶,塑料頭髮把殘缺的半隻眼睛都遮住了,「它……嘴巴好像在發光,這是正常現象嗎?」
「啊?」弗麗嘉提起它的腦袋,塑料頭髮散落在兩邊,才看得到那半顆玻璃珠也跟著發光。她輕輕摁了一下,那木偶嘴巴突然張開,放出一個陌生的聲音,至少對林舊來說是這樣。
「請求增援,我和基羅都在這個位置。」儘管是求援,但那聲音絲毫不慌亂,像是吃了碗麵條一樣平常。隨著話音落下,一束光芒射入弗麗嘉的額頭,木偶也隨之閉上了嘴。
「走吧。」閉上眼沉默了許久的弗麗嘉出聲道。
「去……哪?你不會是想當援軍吧?」
「有何不可?」弗麗嘉一把拉開了櫃檯的門,「他們正需要我們的幫助。」
「不,他們不需要你我這樣的菜雞。」林舊拉住了她,「告訴秦游,或者店長才對。」
「他們也在那。」弗麗嘉的眼神十分嚴肅,「援軍只有我們。」
「不是還有兩個……」林舊鬆開拉住她的手,「是他們在求援?」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他長長嘆了口氣。
「走吧。」
店門緩緩關閉,在捲簾門拉到底的時候,木偶店一天之內開門時間最短的記錄也被達成——大概四十分鐘。
與此同時,在大西洋的深處,在千鈞海水重壓之下,藏著一座焊死在海底的高塔,方方正正,頗具規模。經年累月的沖刷沒有使其內部朽壞,連走廊的燈都一個不拉的亮著。稀少的堅硬玻璃透出外面的些許景觀,這裡儼然成為了海底生物的依附地,像是一頭鯨落的屍體,在這被遺忘許久的墓碑周圍,活著一群又一群以死亡為食的寄生者。
這是一座墓碑,它為創生而出現,也為死亡而建造。在無邊無際的大海深處,微弱的燈光是它牽引的鬼火,於斑駁的水影中允許卑微的依附。
在最低層的前一層,兩個人大搖大擺的穿行於人流之中,路過的人或抱著厚厚的文件,行色匆匆,像是在趕什麼重要工作,或悠然自在,三個兩個坐在休息區的高級沙發上,故作姿態品啜著咖啡,實際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這些人像是都在做自己的事,但互相卻也總忍不住向對面那撥人瞧去。忙人在暗罵閑人的閑情,閑人在偷笑忙人的忙碌。不過一層薄薄的玻璃,輕而易舉便隔開了仰與俯的兩個階層。
「玻璃質量不錯,子彈是打不破。」穿行的其中一人上手敲了敲,像是十分讚賞。
另一個人見狀,也上手摸了摸,最終得出了相同的答案。
而在他們做這些事時,沒人管他們。不如說,那兩撥人的目光都直截了當地跳過了他們,就像往常一樣,儘管有玻璃的阻擋,但在暗中的窺視中,沒人記得中間確實有那麼一層東西。
「你的粉墨還能持續多久?」最先上手敲玻璃的那人發聲問道。
「沒多長時間,但足以讓我們到最後一層。」聽聲音赫然便是先前求援的那人。
「求援有結果嗎,問?」
「不知道,剛才損耗過度,道具只剩發出去的能量了,沒能力接收回復。」
「沒辦法啊,誰能想到室內居然還有一層外防屏障,不靠它的話早被發現了。」
「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某個刺探情報的菜鳥,連這種東西都能忽略。」問把那個木偶狀的道具收回收納口袋,「而且作為一個業內老手,連自己的收納口袋都能丟,真是會給後輩樹立好榜樣。對吧,基羅?」
「你……」基羅想要辯駁,卻又說無可說。沒注意到有屏障這一情報的是他,把口袋丟掉的是他,甚至現在他能在這塔內暢通無阻,還要依靠旁邊挖苦自己那人的手段。
「你最好在一會兒打架的時候有點用,不然我真的會懷疑自己帶了個累贅。」放下這句話,問便繼續朝前走去。
基羅撇了撇嘴,跟了上去。對於老手的失誤,他們都用不正常的默契將其置於腦後,儘管失誤本身並不尋常,倒不如說極其奇怪。
而忘掉這種奇怪的事,這本身也足夠奇怪。
終於,隨著越來越稀少的腳步聲,他們終於來到了通往最後一層的門扉。最初的設計師給這扇巨大的門預留了一個極高的天花板,還有與之身份相配的巨大廣場。沒人會想到,在眾人忙碌身影的背後,藏著如此一個龐然大物。而每一個人的腳步,都似乎從來不會涉及這一區域,彷彿即使在自己人心中,都不知道有這麼一片地方存在。
「怎麼說?」基羅開口問道,即使他的聲音並不大,但空曠的場地也將這話回蕩了一次又一次。
「第一,你的情報儘管有紕漏,但總算無誤,這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問甩了甩手,和基羅一樣做好攻擊前的準備,「第二,我們已經被發現了。」
粉墨已失,既然這空曠的地界已經能出現回聲,就足以證明至少聲音的隱藏已經形同虛設。在以妝造混世的百層之後,他們不得不做潛入失敗的第一反應。
「來吧,動手吧。」
「嗯……看來有客人到訪。」矗立於極北雪原的高塔之上,這世界現行的最高統治者似乎心有所感,「歌者前輩,您的手下也有不小的手段啊。」
阿爾多蕾懶洋洋地在對面坐著,並對發話之人的惺惺作態嗤之以鼻。
「或許再過不久,他們就會面臨和您一樣的處境。不過,我想他們,可沒您這麼好運。」
「克里,作為執政者,你的話也未免太多了點,毫無你那尊敬的艾森特風采的一絲半毫。」
「困獸之鬥罷了,可惜您只能作為囚犯,如果作為人質的話,還是他們更有吸引力。」克里看著窗外,不知是故作姿態還是確實冷靜,「而且,即使是探查的情報本身,也會成為侵蝕的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