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逃犯
「知道嗎,小姐,雖說我也抓過不少犯人,但這東西還是頭一回用,」刀疤男人指著兩人的手銬,「極其失禮的是到現在我還沒有自我介紹,你可以叫我史密斯。」
「我對你叫什麼毫無興趣。」弗麗嘉冷言道,這手銬也是一樣道具,被銬上后根本感受不到異能。
「我們之後還會經常見面的,我也不想把事情搞太僵。」說著,他們已經出了院子,林舊趴在史密斯的背上,血倒是止住了,蒼白的臉色依然照舊,鼻孔處空氣稍稍的振動還在勉強證實他還活著。
「哼,」弗麗嘉看到院外的陣仗,冷哼了一聲,「真是看得起我們。」
從初見敵人,她就一直疑惑,宅邸的保護措施是阿爾多蕾親手布下的,不論是防護結界還是報警系統都堪稱毫無漏洞,光憑這區區兩個人,想要無聲無息地侵入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現在眼前的景象讓她明白了緣由。
門外足夠明顯的布置便有將近幾千人,各個拿著品類不俗的道具對結界進行著削弱,儘管一個個將近力竭,但還算硬撐著。即使在無法動用異能的情況下,弗麗嘉也敏銳地判斷出來宅邸周圍早已被包圍,藉助專攻結界的道具擺了一個削弱陣列,想來投入的人員不下萬人。至於個人素質,起碼就她現在看到的,每一個都要比最開始那新兵強不少。
「沒辦法,形勢所迫。」嘴上的平靜掩蓋不了心中那始終未消散的驚訝。在最開始接到任務時,史密斯頗為不以為意,不過是抓捕一個循理,還有一個半吊子,就算有點小道具,帶個十人小隊也夠了。但首席親自要求,要他多帶些精銳,哪怕從旁地方借也行。
「即使如此,最終能進去的也不過最多兩人。」首席克里如是說。
史密斯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會輕敵的人,但之前的發生一切還是讓他心有餘悸。上面特意撥下專攻結界的道具「消湮種子」,經過層層防護才得以窺見真容。這東西即使在總部收藏室里也是排的上號,據說在人數多到一定程度是號稱無堅不摧,事實上也從未聽過它的敗績。
一個由近萬好手組成的隊伍,用著無比強大的道具,在所有人竭力催使下卻僅僅撕開了一道極小的口子,只有他這個對敵主力,和那個尚未有能力驅使道具的新兵能進去,這些已經足以出乎意料。
「小姐,請吧。」史密斯把林舊放到擺好的擔架上,此時他們來到了一道酷似大門的機器前,這也是上面撥下的道具,儘管對外號稱的是「最新的研究成果」。只要事先定好目的地,從門的這一端進入,便會在目的地的另一端到達。儘管使用價格頗為不菲,而且總伴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沒人喜歡這東西,但史密斯還是執意使用。就目的而言,他不想節外生枝,用這個完成任務最為妥當;而就內心而言,他著實有些恐懼。他知道,那種結界憑這兩個人布不出來。真正恐怖的是那宅邸的主人。
要在那人回來之前趕緊離開!
「我倒是喜歡管它叫『任意門』。」
「什麼?」心慌的史密斯並沒有聽清,只是強裝鎮定地問道。
「沒什麼,別處聽說的小外號罷了。」弗麗嘉凝視著那道門,忽然問道:「長官,你知道這機器的原理嗎?」
並沒有打算聽史密斯的回答,她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據說是把人在這一端進行徹底的分析,隨後打成粒子狀態,然後在另一端藉助已有的數據和同種粒子進行重組,這一切都很快,沒人能感覺到這場死亡與新生。」
「我不想就這個問題多說什麼,小姐,請注意你的身份,讓你說這麼多已經相當寬容。」史密斯並沒有理會她的話,雖然他確實不知道原理,但也不代表他會輕易相信。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務,形式不重要。
但這不代表別人都會這麼想,有些不成熟的人的確會被三言兩語影響,比如新兵。
「重組后的我們,還會是我們嗎?」連自己都沒意識到,心裡話便從新兵的嘴裡冒了出來。
「閉嘴!」史密斯感到心煩意亂,手下也不禁粗暴了幾分,推了弗麗嘉一把,「趕緊進去!」
「這取決於你如何認知自己。」弗麗嘉居然還在回答,像個盡職的老師。此刻她已經知道了未來的走向,或者說,如何邁向既定的未來。
她嘴角勾起,笑容洋溢在臉上。
一道雷繩悄然出現,以旁人難以反應的速度攀上了「任意門」,門框被毫不費力的絞斷,泛著幽暗光芒的口頓時熄滅,變得一片漆黑,誰知道那裡還是否會通向彼端,或者說是彼岸?
濃重的白煙極其識趣地自介面處冒出,伴著一陣刺耳的「咯咯」聲,轟然爆炸。在場的有人虛弱,有人走神,有人如史密斯一樣無力。一切發生的太快,從雷繩出現到爆炸連一微秒都沒用,耀眼火光吞噬了在場的所有人。
過了幾分鐘,火焰消盡,在蒙蒙的煙霧中,眾人癱倒在地,卻沒有受重傷。史密斯的那件可擬造區域的道具「神座」在爆炸的一剎那自動觸發,而後熄滅。他從身上取出它時,驚恐地發現,「神座」上竟然布滿了裂紋。
「怎麼可能?」這場爆炸雖然威力不俗,足以殺滅在場所有人,但毀壞這種等級的道具,史密斯敢斷言絕無可能。但事實擺在眼前,儘管荒誕,卻也只能接受。區域在「神座」毀壞的時候便消失了,那兩人也早已逃遁。
「給我搜!那兩人用不出異能,還有個重傷累贅,跑不了的!」史密斯的語氣里透著壓不下去的火氣,稍微平靜了一下,取出一個通訊器說道:
「封鎖城市,凡是外出者,都要嚴格盤查!」
做法很聰明,要是再早一點,在他們逃出去只前下達就好了。
此刻,弗麗嘉和林舊早已出城,藏在高速路下的一處草叢中。
「別呀,你怎麼這就跑不動了?這才離城多遠。」
「差不多就得了,你以為爆種沒有時限的啊。」林舊現在十分虛弱,連聲音都弱了幾分。
「這地方也不保險,能站起來不?先跟我去個地方,那邊還安全些。」
「多遠?」
「估摸著得一天。」
林舊掙扎著站了起來,一個踉蹌又差點摔倒,弗麗嘉趕忙上前扶住了他。
「夠沉的。」
「你不吐槽會死是不是?不擺你那富家大小姐優雅姿態了?」林舊早看出她那幅禮貌樣子假的夠嗆。
「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嘛,再說咱倆現在也算生死線上掙扎過的戰友,就不整虛的了。」
「……」
林舊沒搭理她,弗麗嘉也沒再問,儘管剛剛的事情不可思議。
就在弗麗嘉放棄拖延的時候,她卻聽到了來自腦海的林舊的聲音。他三言兩語說完了他的計劃,弗麗嘉也相當識趣地沒再這種時候查問蘇醒的原因。
「反正之後有的是機會。」弗麗嘉心裡暗想著。
一切很順利,雷繩攀附,濃煙滾滾,足以造成一場突襲的好時機。是的,他們那時沒想過直接逃跑,一是時間不夠,逃不出城市;而是煙霧的濃度還不足以掩護撤離,他們打算綁架個人,那個新兵最為合適,要挾他們來突出重圍,林舊對自己雷的強度有這個自信,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說的。
但那突如其來的爆炸打亂了他們的計劃,或許是設備的自我保護,有或許是林舊沒掌握好力度,在被火光吞噬的剎那,弗麗嘉連走馬燈都來不及看到。滾滾氣浪撲面而來,把她狠狠地甩到了牆邊,但也就僅此而已,預料之中的傷害並沒有到來,倒是手銬被震碎了,比後背還疼。
重獲異能的弗麗嘉感到神清氣爽,但隨意感受之下,便覺察出了此地已經被區域籠罩,突襲計劃再難上台。就在她準備另謀他法,再聯繫林舊的時候,看到了這輩子都難以忘卻的景象。
原本飄散四方,毫無規矩的煙塵像被凝固住一樣死死焊在原地,在場的所有人,有伸手向空中掙扎,有倒地與大地接吻,一個一個如蠟像般定格,看上去分外詭異。弗麗嘉試著動了一下,毫無成果。林舊在那群或倒下,或翻滾,此刻都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動不動的身影中緩緩站起,眼中透著幽黑的光芒,漠然看著周圍的一切,無悲憫也無殘忍,像是看著些路邊的石頭,既無打碎的想法,也無珍愛的欲求,只是單純的視線掃過,於記憶中短暫停留,然後忘記。他輕輕抬起手,隨意揮動了一下,區域應聲而破,能修改規則的方寸之間被一種更加蠻橫的規則瞬間撕裂。而後,像是脫力一般,他也昏然倒地。
弗麗嘉連忙上前攙住,定格的效果正在逐步退卻,能自由動彈的好像只有她一個,但舉手投足之間仍有種說不清的生澀感。再無比此刻更好的時機。她沒有一絲猶豫,背著殘存意識的林舊。全力往城外跑去。
但那是什麼?一路上他們都各自沉默著,弗麗嘉並沒有追問,此刻並不是什麼好時機。同樣的,林舊也絲毫不想回答。
用未來換取生命,也許別人會拒絕,但林舊不會,他只有一條未來,當買賣成立的時候,要麼足夠划算,要麼足夠緊急,剛巧,他兩樣都占。不過這些他都不想再思考。他更關心的是,在這場追捕,爆炸,逃離的過程中,中途退出的阿爾多蕾,算巧合,還是那條既定未來的必然。
如果阿爾多蕾知道林舊的懷疑,恐怕要大喊冤屈。她並非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事,甚至連他們正在逃亡的路線都一清二楚。但她難以插手,或者說,她正在插手一件更為麻煩的事,而這件事的成敗,也許真的能關係到他們兩個的未來。
此刻阿爾多蕾正坐在一間極具科技感的大廳,至少對這個時代的人是這樣。但在她眼中,無異於是把以前那些司空見慣的傢具,以極其莊嚴的心態和姿勢放到了博物館的玻璃櫃里妥善收藏那樣滑稽。面對著面前那個鐵青著臉的人,她不慌不忙地喝了口咖啡,又吐了吐舌以示對這難喝玩意的抗議。
「你用不著恐嚇我,小克里,」阿爾多蕾怡然自得地說著,「別忘了,我可是歌者,生命的大魔法師。」
「你殺不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