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禍事
「怎麼會?不是引水灌田了么?才十來日,不至於乾的這麼快吧。以當日引水之量,數日內可讓半數莊田得到灌溉,且可存水數寸。我那日問了佃戶老農,都說一寸水可頂五六日。禾苗不該會枯死才是。再有個五六日水也不會幹啊。」
李徽忙問道。
韓庸喝道:「混賬,若不是當日你信誓旦旦說什麼颶風將至,雨水將臨的話,我們怎會將全莊園的一萬多畝稻田全部過水救活?本來東翁是要救半數莊田的,正因為你說的那些話,才導致田中只有薄水一層,現在已經全部晒乾了。這都是你的責任。」
李徽驚訝瞠目,轉頭看著顧謙道:「您……您將全莊園的田畝都過了一遍水?」
顧謙緊皺眉頭,緩緩點頭。
李徽瞠目結舌,當天自己確實發表過一番宏論,但那些話其實自己也沒有把握實現。只是想加深在顧謙心中的印象,所以憑藉自己所知的一些知識推測了一波罷了。
自己當時認為,顧謙這樣的老成持重之人,自然不會聽自己說的那些話去做這種冒險的事。當時自己也承認了那是一場豪賭,便是為了讓顧謙知道這個主意並不靠譜。
顧謙當時可沒說要這麼干,而是不置可否,並不認同自己的行為的。結果他居然真的這麼做了,真是令人費解。
「老夫……也想賭一把罷了。為顧家莊田多收稻米,經營的更好些,是老夫的責任。一想到數日內半數禾苗將會枯死,我便心有不甘。於是便命人將所有的田畝都過了一遍水。禾苗確實都活了過來,可是天沒有下雨,現在田裡一滴水也沒有了。再過一兩天,濕泥也幹了,便全部要枯死了。」顧謙皺眉沉聲道。
李徽啞口無言,顧謙居然信了自己的話這麼做了,這真是讓自己沒想到。這下可糟糕了,本來是件好事,結果卻弄成了這個局面,豈不是弄巧成拙?早知如此,或許當日自己不該為了顯擺而多那幾句嘴了。
「李徽,這件事因你而起,你必須擔責。若非是你的那番胡言亂語,東翁怎會這麼做?東翁對你器重,你卻戲弄欺騙東翁,你真是該死。」韓庸又喝罵了起來。
李徽緊皺眉頭沒有反駁。
倒是顧謙擺手道:「庸之,不要說這些,這件事也不能怪罪他,是老夫決斷失策。這個……李徽,老夫今日叫你來,也不是興師問罪。老夫是想問問你,你可有補救的辦法。比如說,湖底還有些水,是否能夠再想辦法引出來灌溉,救救急。又或者是有什麼別的辦法。」
李徽皺眉道:「不知湖心的水還剩多少。」
顧謙如實道:「最深處不足兩尺深。之前三條引水管引水兩天兩夜,直到無一滴流出。這段時間,湖心的水又退了不少,只剩里許見方的水面了。」
李徽緩緩搖頭道:「那便一滴也引不出了。我之前便稟報過東翁,湖水深六尺時,我便說了只能引三尺多的水。現在這種情形,是不成的。」
顧謙看著李徽道:「當真毫無辦法?」
李徽搖頭道:「恕在下無能。」
顧謙點點頭,嘆了口氣道:「罷了,老夫也知道是不成的,只是覺得你或許還有辦法。既然你也這麼說,那也只能作罷。看來老夫要向家主和少家主親自去解釋這一切了。老夫魯莽了。實在不成,這損失……老夫得補上了。總不能因為老夫之過,讓我顧家擔損失。」
韓庸低聲道:「東翁,或許有別的辦法。東湖莊子一年四萬石糧食,這可不是個小數目。那得多少錢才能彌補?今年大旱,糧價必飛漲。更是有錢也難買啊。東翁自己補償,那怎麼成?況且此事是李徽蠱惑,怪不得東翁。將李徽送去交家主發落便是。」
顧謙皺眉喝道:「休得胡言。此事是老夫的抉擇,跟李徽並無太大幹系。老夫豈是推卸責任之人。」
韓庸見狀,翻著白眼閉了嘴。心道:確實是你自己老糊塗,居然信了這小子的話。我替你掩飾,你卻不領情,當真是好心餵了狗。
李徽在旁沉思,這事兒跟自己也不能說一點關係沒有。顧謙選擇賭一把是自己沒想到的,但自己當日不多說那些話,顧謙怕也不會這麼做。但這事兒自己確實一點辦法也沒有。天不下雨,自己能有什麼法子。一時之間,躊躇無言。
「李徽,你回去吧。這裡沒有你的事了。」顧謙站起身來說道,緩緩往後堂行去。
李徽躬身道:「東翁……」
顧謙擺擺手緩步而去。李徽嘆息一聲轉身往外走,身後傳來韓庸的冷笑之聲。
「李徽,你壞了大事了。東翁如此信任你,你卻胡言亂語欺騙了他,釀成如此大禍。東翁雖不怪你,其他人可饒不了你。少家主知曉,會扒了你的皮。莊子里的佃農會要了你的命。你害的他們今年都要餓肚子了。當真該死啊。」
李徽嘆息一聲,也不回擊,轉身離開。
……
午後時分,李徽正房中鬱悶枯坐。猛然間外邊吵吵嚷嚷一片喧鬧,李徽從窗戶往外看去,便聽哐當一聲,小院的門被人一腳踹開。一群人挽著袖子,拿著棍棒繩索衝進了院子里。
「李徽,狗奴才!給我滾出來。這還了得,吃我顧家的,喝我顧家的,還敢坑我顧家。不重重懲罰,當我顧家沒威嚴了。去,把李徽給我抓出來,送往明戒堂審問。」領頭的一名衣著華貴的青年大聲叫道。
丑姑在堂屋裡做針線,聽到叫囂之聲忙放下針線一瘸一拐的慌忙迎了出去。
「怎麼了?你們是什麼人啊?怎地亂闖進來?」丑姑叫道。
「眼睛瞎了么?死老婆子。主家郎君不認識么?」一名僕役大聲喝道。
丑姑也認出來了,那錦衣青年正是家主顧淳的長孫,少家主顧琰的長子顧昌。
「原來是大公子,可這是怎麼了?」丑姑賠笑道。
顧昌面沉如水,翕動薄唇喝道:「李徽,還不滾出來。當縮頭王八么?自己犯得事,以為躲著便可以躲過去么?滾出來。你死期到了。」
丑姑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家小郎他犯了什麼事啊?」
顧昌喝道:「犯了什麼事?欺騙我顧家,害的我東湖莊子一萬多畝良田今年要顆粒無收。那可是四萬石稻米,價值千萬錢,把你全家賣了也賠不起。」
丑姑差點暈過去,損失千萬錢,那是怎樣的概念?難以想象。
「不是說我家小郎幫東翁引水灌溉,還有功勞么?怎麼就壞了事啊?」丑姑顫聲叫道。
「我跟你這奴婢說什麼。躲開,別擋著道。否則,亂棍打死。」顧昌大聲喝道。
旁邊幾名僕役厲聲喝道:「還不滾開?找打么?」
丑姑意識到事態的嚴重,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伸手張開攔住眾人,轉頭大聲喊道:「小郎快走,小郎快走。老奴替你攔著他們。」
顧昌大怒,上前抬腳踹在丑姑的腰上,丑姑哎呦一聲朝後便倒,疼的大聲呻吟。
「給我進屋拿人。」顧昌喝道。
眾僕役呱噪往廊下沖,就在此時,李徽的身影出現在堂屋門口。
「都給我住手,一群男子,毆打一名殘廢老婦,畜生也不如。顧家江南豪族,詩書傳家,子孫便是如此跋扈無德么?」李徽快步走出,口中說道。
顧昌嘿嘿冷笑道:「狗東西,死到臨頭還敢說嘴。來人,綁了他。」
李徽喝道:「我自會跟你們走,也不用來綁我。你們這麼多人,還怕我跑了不成。」
顧昌冷笑不答。
李徽走到丑姑面前,彎腰將丑姑扶起來,詢問傷勢。丑姑哪顧得自己,連聲道:「你不要跟他們去啊,這麼怎麼是好?這可怎麼好?」
李徽安慰道:「丑姑,不打緊,我跟他們去便是了。你莫要擔心。朗朗乾坤,眾目睽睽,他們還能殺了我不成?那件事也不是我的錯。我相信家主一定會明察秋毫,明辨是非的。」
顧昌呵呵冷笑道:「就是我爺爺叫我來拿你的,你能欺瞞了二叔祖,還能欺瞞了家主不成。送你去明戒堂受審,回頭便下水牢等死。」
李徽心中一震,嘆息一聲,站起身來道:「走吧,莫傷我家人,她們都是無辜的。」
顧昌喝道:「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