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釋懷(結局)
第140章釋懷(結局)
夕顏花總是在黃昏開的如火如荼。
可子時一過,便會以最快的速度凋敝。
短暫的一生,彷彿像極了皇宮中玉軟花柔的女娘。
一年時間轉瞬即逝,穆雲承正處理著奏摺,忽聽一聲嬰兒的啼哭自暗夜中傳來。
他起身,剛踏出殿門,就見奶娘抱著一個小糰子匆匆而至。
「皇上,皇後娘娘心悸又犯了!」
穆雲承疾步而去,剛踏入內閣,就聽見了囈語不斷:
「白祁,我才不要跟你走!」
「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誰?我不愛你,從來就不愛你……」
有風自窗牖鋪開在屏風,穆雲承揮了揮手,奶娘抱著小糰子悄悄退出寢殿。
君子白衣勝雪,將月色踩在腳下,剛行至床榻邊緣,就見榻上的女娘猛然睜開雙眼!
她瞧見那襲月白色長衫,來不及擦乾淨眼角的淚水,便匆匆躲進穆雲承的懷抱。
因她對玄色有陰影,整個南梁的皇宮,再也瞧不見玄色的衣衫。
少頃,穆雲承終於輕聲開口安慰道:
「暗衛來報,李神醫雲遊歸來了,過幾日天暖和些了,我帶你去見他,如何?」
「承哥哥,我沒有救了,是不是?」
夕顏揚起小臉,濕漉漉的墨眼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個高遠清澈的面容。
「別擔心,就算你先離去,我也不會讓你孤身一人踏那黃泉路,屆時你先在幽篁處的別院等著我,等孩子長大了,我安置好了一切,就帶著你去尋『燭龍』,如何?」
君子的承諾,像細密的雨霧,在盎然的春色中,綿綿鋪散開來。
可夕顏依舊心中惶惶,「白祁說,他要帶我走……」
穆雲承輕笑,「他帶不走你,就算帶走了,我也勢必將你救出。」
有風從迴廊上穿過,吹動素白的帷帳。
穆雲承思忖片刻,輕聲道,「阿顏,去見李神醫時,會經過葬著白祁的那個院落,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不要!」
幾乎不假思索,夕顏斷然拒絕。
穆雲承喟嘆,聲音如同清泉流過石澗,於溫柔中浸透女娘心底最晦暗的角落:
「這一年,你幾乎夜夜被噩夢纏繞,每一次醒來,都失魂落魄許久。」
他輕輕握住女娘的柔荑,摩挲著,憐惜一嘆:
「他已經影響到你我了,阿顏,你需要去見他,把該說的都說清楚,放過他,也放過自己,放過你我,如何?」
夕顏不語。
「與他和解吧,也與自己和解,嗯?」
夕顏聽罷,默默將手腕處的夕顏花手鐲取下,置於穆雲承的掌心。
做完這些,她抬頭,像是下定了決心。
「好,承哥哥,你陪我去見一見他吧。」
——————
日頭慢慢變得炙熱,馬車行至青州兩側的林間時,正值午時。
夕顏在穆雲承的攙扶下,費了好大力氣才壓下心頭的不適。
院門推開的瞬間,滿院的夕顏花開的正盛。
院中的鞦韆上纖塵不染,不僅如此,就連青石板路也光滑如初。
沒有落葉,沒有蜘蛛網,就連雜草也不見一株。
夕顏與穆雲承對望一眼,正疑惑著,就見一個身形有些佝僂的老者徐徐踏出門檻。
他抬起渾濁的眼眸,攫住不遠處的女娘時,一抹矍鑠漾開在瞳仁,隨即,善意的笑自他眼角爬上眉宇。
「姑娘,您終於來了!」
夕顏記得他,他是昔日白祁在鄴城府邸的管家,陳伯。
猶然記得,青州一戰時,他還在白祁的吩咐下,給自己送過去往青州的駿馬。
他喚她姑娘,不是皇後娘娘。
也許在他心裡,自己依舊是世子府上的那個被白祁另眼相待的人吧?
夕顏有些愣怔,可陳伯卻道,「姑娘稍等,我去將還魂蠱的解藥拿給您。」
說著他轉身又折回房門。
夕顏呼吸有些不暢,她身形一晃,險些跌倒!
晃神間,穆雲承溫熱的大掌攬過她的肩膀,瞬間便穩住了她踉蹌的腳步。
「承哥哥,陳伯方才說什麼?」
穆雲承眸中閃過光亮,他欣喜的對上女娘的注視,道,「給你拿解藥。」
「解藥?」夕顏呢喃著重複了一句,這才回過神來,「是還魂蠱的解藥?陳伯要給我解藥?我有救了?」
她的態度,令蹣跚而來的老者有些詫異。
陳伯怔了怔,不解道,「姑娘不是從李神醫處而來?」
穆雲承拱手一揖,「我夫婦二人自南梁而來,打算拜訪北齊王之後,再去尋李神醫。」
陳伯望了望穆雲承,又望了望夕顏。
頓時,一抹釋然漾開在他蒼老的面容。
他抬手擦了擦渾濁的眼淚,悲愴道,「王上啊,您瞧見了嗎?姑娘她……她是真的原諒您了……」
他兀自抽噎了片刻,才將手中的錦盒顫顫巍巍的遞給夕顏。
「王上說,姑娘來了,就將解藥送上,老夫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
穆雲承眉心輕蹙,溫聲道,「白祁何以肯定,我二人一定會來?」
陳伯對上穆雲承的注視,輕笑一聲,無奈搖頭,「皇上不是要帶著姑娘去見李神醫嗎?即便此時不來,見過神醫他老人家,也一定會來的。」
「李神醫?莫非神醫他……」
陳伯微微點頭,「李神醫曾救過王上的命,還記得早些年,王上躲進山裡,被白彧刺殺,若非李神醫相助,哎……」
夕顏一怔!
難怪,難怪她與穆雲承去求醫時,白祁可以在李神醫的住所肆無忌憚的埋伏。
原來,白祁與李神醫本就是舊識!
既然如此,他何必拐這麼個彎?
斷崖處的詛咒猶在耳邊,夕顏張了張口,卻不知從何問起。
陳伯見狀,當下便明白了夕顏的疑惑。
他捋了捋鬍鬚,思緒瞬間被拉回至一年前。
那是青州大火之後,白祁帶著北齊軍奔赴鄴城。
昔日的世子府人心惶惶,白祁一身戎裝,微微抿起唇線,清冷道:
「陳伯,給府上的人分些傍身的錢財,都散了吧。」
「王上,還未戰敗,為何說這些喪氣的話?」陳伯蜷了蜷五指,終是無措的垂落在身側。
白祁並未解釋,只是從懷中拿出一個錦盒。
他鄭重遞到陳伯的手上,一字一句道,「陳伯,她會去找李神醫,你安置好府上的人後,就去青州找神醫,若我死了,一年後,就把解藥給她吧。」
陳伯怔怔望著手上的錦盒,聽著白祁訴說著女娘兩世為人的匪夷之事,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白祁見陳伯似是不信,兀自輕笑,「按照我說的做就行了。」
「既然王上都已經許她自由了,又何故要等一年?」陳伯嘀咕一句,小心翼翼的將錦盒收進衣袖。
「我想要她記我一年。」白起懶懶睨了院中一角的夕顏花,目光有些陰鬱。
「她與穆雲承,有那麼多時日可以相守,我只是要她記我一年,應該不算貪心吧?」
說到這裡,白祁孩子氣的冷哼一聲,「這個女人,甚是涼薄,不讓她痛上一痛,她很快就會把我忘掉的……」
恍惚間,微風捲起三人的衣擺,似有什麼東西在攢動。
陳伯的嘴唇一張一翕,道出這些話時,嗓間幾度哽咽。
他抬眸,對上夕顏瞧不出喜怒的注視,嘆息一聲,又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姑娘,王上說,他是不得已才如此,他只是想您不要那麼快忘記他,他還說,要老夫替他跟您道個歉,您,願意原諒他嗎?」
夕顏神色動了動,依舊一言不發。
陳伯苦笑,「王上說了,若您原諒他了,黃泉路上,他就不等您了,下輩子,也許您自由。」
「人都不在了,還貫會威脅!」
夕顏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恍惚間,一陣疾風撲面而來,擦過她被蠱毒折磨的有些蒼白的臉頰。
仿若一雙無形的大掌,摩挲著她暗自咬得有些氣鼓鼓的腮幫子。
陳伯抬了抬手臂,引著二人進了房間。
白祁的靈位赫然映入眼帘,在穆雲承的示意下,夕顏給他燃了三炷香。
雲霧繚繞間,一對夕顏花手鐲被悄然放置在牌位一側。
這樣的舉動,無疑是在無聲告誡白祁,她原諒他了。
庭院中的疾風忽的止住,遠處的殘雲不再飄蕩,靜靜的將細微的霞光灑向這一方凈土。
片刻之後,夕顏在穆雲承的攙扶下,轉身踏出門檻。
恍惚間,似有熟悉的磁沉盤懸著,沉沉墜入她的耳畔:
「夕顏,告訴我,你可曾愛過我?」
夕顏頓住腳步,沒有回頭。
許久,她呼出一口濁氣,終於道出心中所藏:
「白祁,你把我帶出了暗無天日的奴隸城,給了我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那時的我,真的視你為唯一的救贖。」
女娘嗓間似有哽咽,穆雲承見狀,悄然握緊她的柔荑。
「年少時,你對我很好,會給我帶好多我從未見過的糕點,那時我最怕打雷,每次一打雷,你總是會第一時間出現在我身邊……」
說到這裡,她釋懷一笑,「我當時年紀小,不知情愛為何物,你問我有沒有愛過你,我其實不知,我只能說,彼時,我日日盼著見你,一見你,我便會心生歡喜。」
一直堵在心口的鬱結隨著這些話的道出,慢慢消失於無形。
夕顏轉頭,對上穆雲承溫柔的注視。
她釋懷一笑,臉頰上立刻浮現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這一刻,她終於不再懼怕白祁!
她回頭,堅定望向身後的牌位,「白祁,你我兩清吧,來世,我們也別再相遇,我不想做那『樑上燕』,你我從此,別再見了。」
【全文終】
家人們吶~~終於完結了,作為一個搞笑女,我真不該嘗試與自己性格不符的文風,因為寫得心梗啊,幾度落淚……(猛女啜泣)
哎……雖說是本撲街,可我還是有一群寶子支持的!(掐腰!)
你們的推薦票,月票和評論我在後台都有收到哦~(對了,還有紅袖的紅豆~)
承蒙不棄,鞠躬感謝,謝謝你們守護一個寫手卑微的夢想,遇見你們,何其有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