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得來全不費工夫
皇宮。
雲曦恭敬地坐在內殿的椅子上,前方正座之上,已經消瘦了一圈兒的貴妃娘娘風華不再,可一雙銳利的鳳眸仍舊目光灼灼。
「你說逸王的身世?」貴妃沉吟片刻說道:「此事本宮知之甚少。」
最清楚此事的莫過於逸王的養母德妃。
就目前宮中形勢,德妃怎肯跟她們說實話?
雲曦端正身子問道:「娘娘,我能從何處查到皇子身世?」
貴妃娘娘沉吟片刻,一時間也沒甚主意。
一旁的逐月姑娘小聲開口道:「娘娘,雲姑娘,這宮中秘辛鮮有記載,若有記錄,除了內務府密錄,便也只有一處可探。」
逐月眼神示意之處雲曦不知,貴妃卻是一怔:「冷宮?」
「浣衣局。」
雲曦恍然道:「民女明白了。」
雲曦和逐月姑娘從承乾宮中離開,往浣衣局去的路上,她探問起最近貴妃娘娘的身子如何。
「姑娘給解了餘毒之後,娘娘身子本來打好了,結果又攤上太子殿下被廢身死的事……」逐月姑娘神色一晃,訕然地道:「現下這些日子,娘娘皆在強撐。」
雲曦聞言倒吸一口氣,片刻后才道:「願意強撐也總好過直接放棄性命。」
猜測逸王和花間影身世本就大逆不道,雲曦選擇相信貴妃、鋌而走險,便是為了大家共同的心愿:為賢王沉冤。
抵達浣衣局后,雲曦才瞭然這世上竟然還有這般地方:無數或老或少的女子們皆在勞作,院子里不僅有皂角的香氣,還瀰漫著一股濃郁的酸臭氣。
逐月忍不住掩住口鼻,卻見旁邊的雲曦神色從容:「有人生病了也沒人管?」
「此處如同宮中流放之所,莫說生病、便是死了也不過草席一卷運出宮去掩埋。」逐月嘆了口氣:「人命賤如草芥……」
話未說完,雲曦已經循著味道走到了一處平房小間,示意逐月姑娘生病的人就在這裡。
管事的嬤嬤大步流星走過來,指著雲曦和逐月嚷嚷道:「哪來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在這裡作甚?」
逐月話不多說、將令牌掏出來,神色淡淡地道:「承乾宮辦差。」
「原是承乾宮的貴人,您兩位怎得到我們浣衣局這污糟地方來了……」嬤嬤一聽是貴妃宮中的,立刻換上笑臉。
「開門。」雲曦指了指門上的鐵鎖子,淡淡地道:「有人快死了。」
「姑娘有所不知,」那嬤嬤雖是滿臉堆笑,卻是動也不動,「這浣衣局每日都死人,若是各個兒要死了都得驚動貴人,豈非不妥?」
言下之意是不準備給雲曦開門了。
雲曦也不廢話,轉身便掏出簪子撬鎖。
「哎哎!給你臉了是吧?也不看看現下是個什麼光景!如今宮裡早成了儲秀宮那位的天下,承乾宮的娘娘已經是破落戶了,跑來我們浣衣局放肆?」
逐月聽到這番話又羞又怒,「你這刁奴,娘娘們的事情是你能說的嗎?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嬤嬤瞥了逐月一眼,渾然沒將她色厲內荏的模樣放在眼裡。
若貴妃還得寵、賢王還是太子,那宮中上下都會忌憚貴妃兩分,如今么……
嬤嬤本就是個做粗活的、身強體壯,一雙布滿老繭子的糙手抓住雲曦的胳膊就要把人拉開。
雲曦靈巧一避,不知何時手中捻起兩根銀針,一根扎在嬤嬤的虎口處、一針已經落在她的眉心。
「嬤嬤可有覺得四肢百骸開始酥麻?」雲曦望著突然僵住的兇悍惡奴,微微一笑:「等待會兒就連腦袋都得麻癢。」
「你、你做了什麼?」
「作死啊。」雲曦雙手抱臂:「既然這浣衣局死一兩個人是常有的事,今兒便也該到嬤嬤了。」
「別、別,咱們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嬤嬤已經感受到渾身那股酥麻之態正從手腳往脖頸處瀰漫,瞬間就嚇尿了。
老東西方才有多兇狠、此刻就有多狼狽:「姑娘,姑娘是老奴錯了!您別殺老奴這條賤民髒了手,老奴給您開門……」
「咔嚓」,鐵鎖應聲而落,雲曦瞟了一眼死老太婆,「用不著你。」
隨即雲曦轉頭沖逐月姑娘道:「咱們進去,讓她守門。」
「好的姑娘,」逐月十分解氣,上前拍了拍嬤嬤的臉頰:「老東西好好守著,別死太快昂!」
這話說得嬤嬤更害怕了,眼淚嘩嘩地流:「姑娘、姑娘!是奴婢錯了!您饒奴婢一命吧!」
看著嬌滴滴的兩個人兒竟跟煞星一般,兩根針就制服了浣衣局惡霸,不少幹活的宮女們都偷偷地用眼角餘光往這邊瞧,被欺壓多年的眾人心中著實痛快。
雲曦走進屋中,便看到大通鋪上躺著一個滿臉溝壑、髮絲暗灰的中年女子……那酸臭的病氣便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
「逐月姑娘,掩住口鼻。」雲曦說著,便從懷裡掏出潔白的帕子將口鼻捂住,這才走到那女子身邊為其施針治療。
期間她說了幾樣常用藥材,請逐月姑娘往太醫院拿來,方便給病患外敷。
逐月一句不多說,轉頭就去拿葯。
床鋪上、昏睡許久的人兒緩緩睜開眼,就看到一雙靈動的眉眼、清麗的容顏。
「你醒了。」雲曦見中年女子睜開眼,溫聲道:「你身上起了瘡、不是啥大病,就是耽擱久了些。」
在旁人口中必死的惡疾,到了小姑娘的口中成了「不是啥大病」。
中年宮女有些迷糊地道:「姑娘也獲罪被貶謫到浣衣局來了?還是……太醫院派來的醫女?」說完她自個兒都笑了。
宮中人哪裡有那麼好心,會派醫女早派了。
「不是,我來找人打探消息。」雲曦微微一笑,輕聲解釋道:「察覺有病人就順手醫治了。」
她施針的時候順便說了逐月姑娘過去開藥的事,囑咐中年宮女該如何用那貼敷的葯、一日三回,貼連三日便能見效。
中年宮女沒想到自個兒命不該絕,緩過一口氣來輕聲道:「不知姑娘想找誰?奴婢在浣衣局待了有些年頭,興許能襄助一二。」
「找當年伺候過逸王的。」雲曦搖搖頭,也知曉此行是死馬當活馬醫,也沒報多大指望。
「逸王?可是朱臻殿下……」中年宮女激動地就想坐起來,奈何身上的瘡口太大,疼得她又忍不住躺了回去。
雲曦一訝:「您知道?」
「奴婢、奴婢就曾伺候過逸王殿下。他現在好嗎?可成家了……」
說到一半兒,中年宮女察覺自個兒僭越,忙不迭住了口,訕然找補道:「姑娘莫怪,奴婢是……」
「沒有成親,長高了、成為了翩翩兒郎。」雲曦是何等善解人意之人,收針的時候順便道:「雖親生母親不在,但德妃娘娘將他照顧得極好。」
「姑娘所言當真?」
「自然是真。天下誰人不傾慕英俊瀟洒、痴迷棋藝的逸王殿下?」
雲曦的話讓中年宮女再度激動起來:「是,是,殿下倒是同夫人一般,於棋藝一途頗有天賦……」
中年宮女似是回憶了片刻,隨即沖雲曦微笑著道:「姑娘想尋的人,可能就是奴婢。」
雲曦頷首,「這倒是巧結善緣了。殿下是頗為念舊的人,怎得這些年不曾尋過姑姑嗎?」
「不曾。」中年宮女慘然一笑:「不瞞姑娘,奴婢是逸王殿下的污點,只怕他滅口都來不及,怎會……」
雲曦即刻伸出食指摁住中年宮女的唇瓣,輕輕搖了搖頭,示意隔牆有耳。
看來,得想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帶走了。
逐月姑娘回來后,雲曦便和逐月在屋內用只容二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片刻,隨即三人又在一處嘀咕半晌,商議了離宮計劃。
中年宮女知曉這是自己離宮的唯一生機,無有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