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6章.荒唐的屍檢
是夜。
連海市機場,國際線航站樓。
安雅和唐棟站在候機樓門口,焦急的等待那個熟悉的冤種。
時間已過午夜,最後的紅眼航班已經起飛,機場當日的運營已經結束。
伴著一個個疲憊不堪的身影,任向晨才姍姍來遲。
唐棟完全一副看戲的表情,半邊身子掩在門邊的柱子后,臉也是用力的屏住,渾身上下透著一個口訣: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
但,沒有他預期的狗血大戲。
任向晨走到近前這幾步,就已經是哈欠連天,看樣子也是勞累異常。
但他看起來卻是十分平靜,相比上次見面的時候,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我確認一下,特殊包裹,姓名溫經博,你們是要檢查一下對吧?」
「是。」
「包裹已經完成了發運前的所有檢驗檢疫手續,已經封存。」
任向晨冷冷的說道,
「據我所知,你們沒有所需的官方授權,也不具備禁區的通行資質……」
唐棟聽的一臉懵逼,但是看安雅,也只是十分平靜的點了點頭。
在晚秋的冷風中,唐棟忍不住打破了尷尬的沉默,「他那個、那個,死因可能存疑……」
他急的抓耳撓腮,好不容易憋出這麼個稍顯正當的理由。
但任向晨看也沒看他,只是拿著一支筆在文件夾上一行一行的掃著,口中念念有詞,「死亡證明,有了,家屬知情書,有了,使館證明文件,有了……誒?這是要低溫保存啊,但那一區的冷庫好像不大好,早就報修了,這維修師傅怎麼還沒來?」
「已經來了。」
安雅說著,一腳踢在了唐棟的小腿彎上,他一個踉蹌,險些直接跪在地上,也萬幸是靠著柱子扶了一下才勉強站穩。
「哦,那走吧。」
任向晨依舊是面色如土,從口袋裡掏出個證件直接遞在他手上。
唐棟接過一看,發現是一張訪客證件,就連類別都是空調維修。
這……
這不明明就是安排好了嗎?還演剛才那麼一齣戲做什麼?!
他有一肚子的問號,但任向晨卻不給他任何發問的機會,「證件戴好,嘴巴閉上。」
唐棟求助的眼神望向安雅,但卻看到她抱著肩膀,一臉的壞笑,用口型和手勢比著:有事打電話。
哈?
唐棟嘴巴大張,目瞪口呆的看著已經快步走遠的任向晨。
而安雅依舊是一臉壞笑,小雞啄米樣的不停的指著任向晨的方向。
這可真是好一手趕鴨子上架,除非唐棟肯放棄這麼個機會……他只能是一溜小跑著追了過去,一邊狼狽的把那個工作證掛在脖子上。
任向晨隻字不語,就自顧自的往前走,只是每逢門口的時候,才會等著唐棟學著他的樣子,刷好門禁的通行證。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多少是一件頗能滿足虛榮心的事情。
在這個時間,候機樓內,只有等著幾小時后早班飛機的旅客,或是等著迎接親屬的焦急面孔。
歸鄉是一種焦急的等待,讓人心緒不寧。
每一次個不期而動的人影,都像是跳動的小火苗,擾的人心緒不寧。
當然,最讓唐棟欲罷不能的,還是那門前碩大的旅客止步的標語。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
強烈的興奮,讓他完全忽略了一個極其殘酷的現實:安雅並沒有進來,但此行的唯一目的,卻是進行一次初步屍檢!
「拿著。」
任向晨從一個柜子里取出來一個橙色的方形塑料箱。
這……
急救箱???
沒等他搞清楚狀況,任向晨就已經單手倒扣,將裡面的東西一股腦都倒在了地上。
「拿著、拿著、拿著。」
醫用乳膠手套?
防護面罩??
一次性手術刀???
隨著物手裡的物件逐漸升級,唐棟漸漸意識到,事情似乎正在以一種自己想象之外的角度展開……
等等……
卧槽!
唐棟猛的想起,似乎、好像……
這屍檢的重擔,該不會他媽的落在自己頭上了吧?!!!
「走。」
任向晨絲毫沒有理會唐棟的異樣,依舊是自顧自的向前猛衝,任由唐棟在身後發出釘鈴鐺啷的清脆聲響,那是他抖如篩糠的手中端著的金屬託盤所發出的聲音。
直到,兩人走到一個不鏽鋼的大門前,平整的門板,閃著迫人的寒光。
任向晨將門把一拉,合葉處發出一聲像是撒氣一樣的刺啦聲,一股子刺骨的寒氣,奪門而出。
透過門縫,能看到裡面有一堵金屬牆壁,看起來就和這大門一樣,都是不鏽鋼的,只是那上面,儘是些大小不一的金屬門,佔據了滿滿一牆。
他抬腕看了一眼時間,冷冷的說道,「A6號,你有30分鐘。」
「等會!」
唐棟嗷的一聲抓住了他的手臂。
「A6號,A、B、C……1、2、3……6!」
任向晨不耐煩的指著金屬牆,橫一下豎一下的比劃著。
「不是這個意思!」
唐棟連說帶比劃的攬住他的手臂,生怕他也像安雅一樣,照著自己的腿肚子給上一腳……
「你……啊!」
唐棟的手指不停的指著任向晨,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憋到面紅耳赤,好不容易蹦出來一句,「你怎麼樣?」
「什麼玩意?」
這是任向晨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跟他說的話。
「不是,我是想說,那個……」臉皮厚如城牆的唐棟,這會兒竟顯得有點扭捏,「上次、嗯……那個門鎖的事情……」
「哦,哈哈,真是你們啊?」
任向晨哭笑不得的乾笑了兩聲,但轉瞬間,又悠長的嘆了一聲,顯得十分落寞。
「不是,你別誤會,我只是……」
「我知道。」
任向晨苦笑著,「我只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哈?」
唐棟聽的目瞪口呆,這……這麼快的嗎?
「這……?你是……?」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顆頭晃的像撥浪鼓一樣,迫切的想要找人來證實自己剛剛聽到的話,「這……康復神速啊!」
「哈?你說什麼?」
任向晨一臉問號。
「不是?哈?!」
唐棟也一臉問號。
兩人一番啊、啊、的啞語般對峙后,就像猛的想起自己是會說話一樣,開啟了連珠炮一樣的互噴:
「不是說安雅狀態不太好嗎?」
「安雅說你是個跟蹤狂啊!」
「宋佳告訴我說,安雅……」
「等等,什麼玩意?!宋佳???!」
「我先說。」
任向晨拍了拍胸脯,「宋佳前些日子跟我說,安雅回到連海市了,但是她情況不大好,說她在國外……」
他擺出一副像是被踩著腎了難看模樣,食指在太陽穴旁邊不斷的轉圈。
這意思盡人皆知,就是說安雅瘋了……
「啊、咳咳。」
唐棟乾咳了幾聲,見任向晨沒有要繼續的意思,就開口說道,「安雅說你是他的跟蹤狂……總是出現在所有她在的地方,所以她要對你進行強制的對象精神干預……所以……」
「什麼玩意?!」
任向晨嗷了一聲,眼睛瞪的老大,「你不是安雅的主治醫生嗎?」
「嘛玩意兒?!主治醫生?!」
「對啊!」
任向晨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宋佳告訴我說,你是安雅的主治醫生,所以才會一直帶著她到處走、到處看,試圖讓她找回一些過去的生活。」
「我不是……」
唐棟可真是欲哭無淚,「安雅沒有病,而且,她是精神衛生中心的醫生……你確定你不是聽錯了?」
「那……裡面躺著的,也不是她很親近的遠方叔叔,她想要在最後送別前,讓你幫忙拍幾張照片?」
「當然不是啊!」這話一出口,唐棟瞬間有些後悔,生怕任向晨改變主意,不再讓他檢查,只得立馬改口道,「話也不能這麼說……總之,檢查這個溫經博的遺體,對她確實很重要,但除此之外,宋佳說的其他事情,真偽值得商榷……」這一個晴天霹靂,直接給任向晨CPU干燒了,他怎麼也想不出,這裡面竟然會有如此的信息差。
「啊……怪不得、怪不得……」
他突然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怪不得那天,她告訴我安雅要下飛機了,讓我去出入境窗口那邊給她個驚喜……後來又帶著我去……」
總之,在他簡單的盤了一下之後,幾乎每一次,任向晨出現在安雅的面前,這背後都有宋佳的都推波助瀾。
但現在,他們也沒辦法照宋佳對峙。
因為,擺在面前的問題是,溫經博的遺體到底怎麼處置?
正因為考慮到宋佳所描述的安雅的病狀,任向晨在外面的時候,才會那麼冷淡,生怕哪句話刺激到她。
事實上,就連那些說辭、唐棟維修工的身份,都是宋佳給他安排的台本!
但現在,已經焦頭爛額的唐棟,實在是顧不得再去考慮宋佳的動機,
「這個遺體真的很重要,必須要檢查,既然這事兒說清楚了,你能不能把安雅接進來?」
任向晨怔了一下,簡短的思考了一下之後,給出了否定的答覆,「我不能相信你的一面之詞,而且,時間也來不及了。」
他抬腕看了一眼手錶,「我出去接她再回來,最少要半個小時,現在劇距離貨運機組來提取包裹,只有40分鐘,我還需要20分鐘進行二次檢驗,所以,留給你的時間只有20分鐘,不管你檢查與否,20分鐘后,我都要把A6包裹貼上封條。」
宋佳!狗東西!卧槽!
唐棟現在真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現實……卻也只能是乍著膽子,走向了寫有A6編號的不鏽鋼門。
他深吸一口氣,扳動門把,一打開就看見了一股凜冽的白氣。
哪怕是任向晨已經交代過了,這一牆都是冷櫃,但他還是被嚇了一跳。
萬幸,裡面是一個金屬棺材。
唐棟看到有一個提手,輕輕一拉,一整個金屬託盤就隨之劃出,如絲般順滑。
他原以為會很重,但沒想到卻輕若無物,猛的一下這托盤就拽到了頭,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就連棺材都跟著震了幾下。
任向晨二話不說的撕掉了上面的封條,伸手一比,「請吧。」
明知時間所剩無幾,唐棟縱使有萬般的不情願,現在也只剩下了打開棺材這唯一選項。
他打開原本貼著封條的搭扣,輕輕向上一提,終於見到了那張陌生、卻又熟悉的臉龐。
「溫經博。」
唐棟嘆道,「你他娘的,栩栩如生啊!」
坦率的說,由於一直處於低溫保存的狀態,溫經博的狀態看著確實不錯。
儀容整潔,衣服也是在冷庫里凍的直挺挺的,顯得十分有型。
也就只是裸露在外的那些皮膚,都變成了難以言說的鐵青色。
「你見過?」
「嗯。」
「怪不得,大部分人第一次見到死人都不會這麼冷靜。」
任向晨說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唐棟何止見過死人,甚至在管道井裡悶了數月,已經發臭生蛆的碎人,他也都見過了。
但這不代表他懂得如何檢查。
「哎!手套戴好!」
他剛稍一靠近,任向晨變厲聲喝道。
全副武裝后,唐棟從頭至尾都看了好幾遍,也沒找到個著手的地方。
「你見過?」
任向晨剛剛的問話,在唐棟耳邊徘徊。
是啊,我們見過吧,溫經博,唐棟在心裡輕喚著他的名字,想要找出哪怕一丁點的記憶來。
他怔怔的看著,回想著這老頭在錄像里的神采飛揚,那幅泰然自若的模樣,那些口若懸河的講述,那些如數家珍的膠片……
「還有12分鐘,我建議你最好快點。」
唐棟這才如大夢初醒,趕忙撥通安雅的電話,「人我已經見到了,但是我要怎麼檢查?」
「遺體冷凍了那麼長時間,很多表徵都已經不存在了,你只能檢查外觀了,看看有沒有外傷。」
「哈?你怎麼知道是冷凍的?」
「廢話,不然早就臭了。」
「哦。」
唐棟應了一聲,開始一點點的檢查他裸露在外的臉、手腳。
「你開視頻通話吧!」
聽著唐棟在話筒中咿咿呀呀的學語,安雅也是有些煩了。
「從臉開始!」
視頻剛剛接通,安雅就立刻進入狀態,「他的臉,我看你有個屁用!」
許是外面的氣溫太低,安雅的脾氣已經變得異常火爆。
唐棟小心的舉著手機,一點點的在溫經博的周身移動,竭盡所能的讓攝像頭穩定,讓畫面清晰,稍有抖動,自是少不了一番責難。
他長嘆一聲,同情的望向了任向晨,心說這老兄居然還和這種母老虎談過戀愛,也真的是頗為勇猛。
但他卻無比吃驚的發現,這任向晨,竟然是一副花痴臉……盯著手機屏幕里安雅那副嗔怒的模樣,陶醉的不能自已。
這可真的是……
唐棟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心說宋佳這一伙人里,到底還有沒有個正常人了。
他十分確定自己是一個異類,但即便如此,他都感覺與這群變態相比,自己還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些看起來都很正常,給他脫了吧。」
「脫?!」
唐棟脖子一梗,雖然轉瞬間就明白了安雅的意思,但還是一時感覺有些辣手。
「脫?!時間不太夠了吧……嘿。」
這次發話的是任向晨,他抬腕看了眼時間,賤兮兮的笑出了聲。
「笑屁啊!除非你們倆能找個X光機,否則就給我趕緊!」
「誒?!嘶……」
唐棟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沒等安雅再罵出一個字來,他就搶先一步掛掉了視頻。
隨後直接打開了手機相機,一番設置擺弄之後,畫面變成了十分詭異的模樣,儘管拍攝出來的畫面,依舊是那些主體沒有變,但顏色卻變得異常詭異,甚至有那麼一丁點透視的意思?
「這是……?」
任向晨頗為不解的把臉湊了過去,想接過來把玩一番,「高科技?」
「不是,就是顏色反轉、增強對比度、再加上顏色濾鏡,可以讓畫面強調在特殊顏色波長下的……」
唐棟一連串專業術語說的任向晨一臉懵逼,充分詮釋了什麼叫不明覺厲。
但他現在可無心享受那份崇拜的目光,他將一切都寄望在這一套操作上了,畢竟,他可不想去給一個老頭寬衣解帶,光是想想……呸!連想都不能想!
他讓任向晨用自己的手機幫忙打光,而他則是端著手機,一寸一寸的掃過溫經博的每一寸皮膚。
直到他的手腕處。
那是一個如針尖兒大小的黑點。
唐棟反覆用肉眼直視和攝像頭比對后,確定了,那裡絕不是一個痣,那就是皮膚上的一個破口!
只是,那破口太小,肉眼根本無從分辨。
但這也難不倒他。
畢竟,他這種資深狗仔,出門怎麼可能不帶個長焦鏡頭呢?
那可是超強放大鏡!
這操作,完全打在了任向晨的知識盲區上。
哪怕上次安雅在跳拉拉隊舞蹈的時候,唐棟就在旁邊給他拍照。
但他當時以為唐棟是精神病醫生,那只是一種和病患的互動,他完全想象不到,唐棟竟可以利用一個手機自帶的相機app,和一個鏡頭,就玩出如此的花活。
不由得由衷的感嘆了一句,「你不是醫生吧?」
「你猜呢?」
唐棟啞然失笑,看著鏡頭裡的畫面,止不住的搖頭。
由於溫經博的遺體一直處於低溫冷凍的保存狀態,所以這個小小的破口,就像是被開水燙過的番茄一樣,皮膚向四周炸開,像是朵盛開的蓮花……
就在那破口的正中央,有一個極其小的黑色小球,在閃光燈的照耀下,閃著金屬般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