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不是滋味的結案

宋佳辦公室

那個叫三哥的年輕人，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不停的在辦公室里踱步，一雙已經被啃成了雞爪子的手，還在不停的拿起放下。

直到……他猛地狠狠的捶了自己胸口兩拳，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我今天說的一切，都不能走出這間辦公室。」

三哥直勾勾的瞪著宋佳，好像生怕漏過什麼信號一樣。

在得到宋佳的保證后，他補全了在文件中那些被塗抹的黑塊，這便是讓她幫忙的代價，宋佳需要知道自己將要去追捕的，究竟是怎麼樣對手！

「李陽澤是精神藥物方面的專家，所以我們曾經派他去玻亞研究一些當地的、呃、當地的一些特色農副產品。」

儘管三哥沒有明說，但誰都知道他說的是古柯。

「由於一些特定的原因，所以他時常需要攜帶一些特定的產品，這些東西在海關上，可能會略有不妥，所以為了工作方便，我們就給他提供了公務護照。」

「那他和潘老太是什麼關係？」

「這一點我們也是後來偶然才發現的。」

李陽澤遲疑了一下，滑了幾下手機后，給宋佳展示了一些影像資料，手上的動作依舊是像先前拿出證件時那般謹慎，只要宋佳略有靠近，他就隨之移步後撤，始終保持著安全的距離，這幾乎是刻在基因里的條件反射，比起唐棟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更何況他是戒備姿勢，而唐棟只是怕挨打。

一番展示后，他接著說道，「據我了解，他和潘老太的合作，也只是投機取巧罷了，耍些小聰明，利用身份上的掩護，做一點小小的副業。至於趙凡，我就不甚清楚了，只聽說是個有些神經兮兮的人。」

三哥說著又從隨身的包里掏出來一份文件，宋佳接過一看，就是趙凡在情報機構的檔案，不同於李陽澤的，趙凡的檔案可以說是十分清白，從頭至尾都見不到半個黑塊。

「那現在呢？」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現在該你幫我找人了。」

「不。」宋佳斷然否定了三哥的話，眼神一轉，「他現在還在為你們工作？」

三哥沉默不語。

「他有什麼特別的發現值得讓你們對走私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的具體工作內容，你沒有資格知道。」

那副高傲勁兒重又回到了三哥的臉上，輕蔑道，「至於走私的事情，那不是我職責所在。」

宋佳緩緩的站起身，冷冷的瞪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道，「真遺憾，那是我的。」

她的語氣堅定，不容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冰冷的指向了辦公室的房門，

「把修門的錢留下，人我自會找出來。」

這次三哥倒是痛快，直接從錢包拉出一沓紙鈔，按在了辦公桌上。

宋佳表面看似鎮定，實則內心翻湧，倒不是因為這些錢，而是因為對方這種高自由度的工作方式，肆無忌憚到了近乎野蠻的程度，她不禁回想早前曾經和唐棟合作之初，也曾嘗試過在法治的邊緣反覆橫跳，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宋佳把錢交給財務之後，帶著三哥直奔技術科，「給我找一下手機。」

「沒有搜查令、沒有許可，我還以為你們是講程序的人。」

聽到這話，宋佳白了他一眼，「我的手機。」

她輕笑著搖了搖頭，看著三哥的眼神中飽含了對智障兒童的關愛。

原來，早在李陽澤被三哥帶走的時候，宋佳就偷摸把自己的手機混在了還給他的個人物品中，這樣就算出了問題，最起碼也有個搜查的起點。

「城西，看起來還在移動。」

「走。」

宋佳宋佳在桌上隨便抓了個手機，「隨時告訴我新的位置！」

不等說完人就已經飄到了門口。

「警務車輛，閑人免入！」

就在三哥準備跟著上車的時候，宋佳比了一個禁止的手勢，甩上了車門。

一眾人呼嘯而出，而三哥就像個留守兒童，蹲在了警隊前的台階上。

另一邊

唐棟的情況已經緩解了不少。

儘管趕來現場的急救人員堅持認為唐棟還需要送到醫院接受進一步的檢查，但安雅給出了相左的意見，唐棟自然是採納了她的建議，繼續留在警隊休息。

儘管安雅堅持說唐棟需要送醫作進一步檢查，但趕來現場的急救人員給出了相左的建議，所以他也只能繼續留在這裡。

「我剛才、好像、聽見了。」

唐棟按著腦門，面色痛苦。

「給你冰袋，你聽見什麼了？」

看著安雅遞過來的手，唐棟依舊條件反射的向後一抽，很明顯，他已經有了心理陰影。

「別想太多了，你剛才應該是突發的癲癇，等之後再去醫院仔細查一下。」

安雅拿著手電筒，檢查著他的眼睛，心中暗自驚奇。

沒錯，依舊是瞳孔放大、依舊是邊緣出現不規則跡象！

但當著那些急救人員的面，她也不便多問，以免旁生枝節。

另一邊，宋佳的追蹤進行的異常順利。

儘管帶走李陽澤的那一伙人有個十多分鐘的先發優勢，但在交警的配合之下，一路綠燈的宋佳，已經成功的咬上了那輛轎車的屁股，相繼駛入了一個物流園。

在一處捲簾門前，車輛停穩，有人走下了車，是李陽澤！

宋佳等人為了避免暴露，只能借著往來大車的掩護，去到適合監視的位置上。

李陽澤扭動鑰匙，拉開了捲簾門。

宋佳借著車輛錯開的機會，也確認了車內別無他人！

這不對！哪有那個癟三說的脅迫他的人？！

不能等了，上！

宋佳一聲令下，一眾警員魚貫而入。

「站住！」

「舉起手來！」

「東西放下！」

「蹲下！手抱頭！」

一片呼喊之中，李陽澤蹲在角落，臉上掛著不甚自然的微笑。

秦川打量了眼這個倉庫，差點口吐芬芳。

這就像是潘老太的家一樣，一大排各式尺寸的鐵籠！

但區別是，這裡的籠子都是滿滿當當的！

即便她不了解野生動物，也能立時確認這籠子里關著的，絕非是正常的寵物！

混蛋！這就是那個癟三口中的李陽澤無傷大雅的副業嗎！

那個叫三哥的年輕人，也許是李陽澤的三哥，但此刻，在宋佳心中，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癟三！

遍尋整個倉庫，只有一個尺寸稍大的籠子是空的，宋佳有一種預感，這裡曾經的住客，就是在潘老太家發現的那隻奄奄一息的美洲獅！

毫無疑問，這就是李陽澤和潘老太的副業基地！

在裡面的一張書桌上，宋佳看到了一沓文件，盡數都是各類公務用途的海關放行條、或是標明科研樣本不可拆封之類的特殊封條，以及一些印有無國界醫生組織的木條箱。

他拉開抽屜，滿滿當當的瓶瓶罐罐，當中有些名字他是認識的，就是宋法醫在潘老太身體里發現的那些。

垃圾桶里，潘老太的假臟辮，就那麼隨意的盤在上面。

數支用過的注射器就隨意丟在地上。

他撿起一隻，湊在鼻尖一聞，刺鼻的藥味兒。

整個搜證的過程中，她時不時抬眼看向角落裡的李陽澤。

出乎意料的是，李陽澤看起來十分鎮定，絲毫沒有被抓包的慌亂。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難以捉摸，說不上是哭是笑，但有一點他很確定，李陽澤絕不緊張。

難道說，他還在指望那個癟三能再救他一回？

打從把他帶進警局，宋佳就沒打算放過他，否則也不會把自己的手機偷摸藏到他的包里，去看他究竟要搞什麼小動作，現在有了這一倉庫的證據，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這李陽澤也得在監獄里結結實實的蹲著！

那李陽澤這底氣，到底從哪裡來的？

「站起來！」

李陽澤緩緩起身，迎著宋佳的怒視，眼中沒有絲毫的退縮。

「從警局門口把你帶走的人呢！」

李陽澤沉默著，眼角略有抽動，但依舊沒有挪開的意思，就放肆的對視著。

她拿過剛才手下搜身時找回的手機，點亮屏幕，上面寫著密碼錯誤次數超限，請等待24小時候重試。

很明顯，李陽澤早就發現了自己的手機，但卻沒有丟出車外，反而不停的嘗試密碼，以至於現在需要鎖死24小時。

宋佳猛的驚覺，連忙問道，

「那個癟三的安排的，對吧？」

李陽澤嘴角一抽，像是偷笑般，隨即深呼了一口氣，重新又昂起頭，恥笑著後知後覺的宋佳。

宋佳不是傻子，退一萬步，就算她是個傻子，也能看得出這事兒絕對有問題。

她不敢說這現場100%是布置的，但99%的概率，這裡絕對會發現，檢方所需要給李陽澤定罪的一切證據。

只是，為什麼？

那個癟三費那麼大勁，難道就為了讓自己拿到李陽澤的犯罪證據？！

真要這樣的話……三哥先前還演戲把他帶出來作甚……

「呦、哎呦呦，恭喜宋隊長凱旋！」

宋佳的車剛開回警隊的大院，三哥就已是滿臉堆笑的湊到了跟前，顯然是知道自己的安排已經奏效。

宋佳冷笑道，「我怎麼感覺這就像是個包裝精美的禮物，就那種上面綁著蝴蝶結的，可惜打開一看，裡面是個死蒼蠅。」

「哈哈哈，宋隊長言重了，職責所在，職責所在。」

這話？！宋佳突然想起兩人先前在辦公室里的對話，當時他就說抓李陽澤不是自己的職責所在，難道說，這小子刻意安排這一出，就是為了確保李陽澤落網？

三哥和李陽澤錯身而過時，彼此對視了一眼，但互相卻沒有說半句話，李陽澤滿臉苦笑，而三哥也是看似十分無奈的搖了搖頭。

直到目送他進入警隊的辦公樓，他才轉頭對宋佳說道，「潘老太真的不是他殺的。」

「那是誰幹的？」

「那就不是我的問題咯。」

他搖頭晃腦的走向了自己的車，一路伸胳膊蹬腿兒的，像是如釋重負一般。

…………

當天晚些時候，實驗室已經完成了多數物證的化驗，趙凡的屍檢結果也已經出來。

再次回到審訊室，宋佳並沒有即將結案的成就感，反倒有一種被算計的隱憂。

而觀察室里大都歡欣雀躍，因為物證的化驗結果已經死死的釘住了李陽澤。

宋佳坐在椅子上，雙手撐在桌面，眼神中有一股殺氣。

但對面的李陽澤，依舊毫不閃躲，一雙死魚眼睜的暗淡無光。

兩人對視的僵局並沒有持續太久，宋佳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盡數呼出，再睜開時，她看著桌下的紙箱，輕蔑的冷哼了兩聲。

宋佳將紙箱拿到桌上，將裡面的東西逐件取出擺在桌上。

「潘老太的假髮，我們在裡面找到了古柯樹種，同樣的物質，我們在你指甲的取樣中也發現了，同時在你指甲上發現的纖維，與潘老太的假髮遍相吻合。」

「這裡的麻醉劑，與潘老太體內的相吻合。」

「這隻注射器裡面的藥物殘留，也和潘老太體內的相吻合，指紋是趙凡的。」

李陽澤全程平靜，好像宋佳口中的罪證是別人的一樣。

「看來那個癟三說的沒錯，你確實沒殺潘老太對吧？是趙凡殺的，但，趙凡呢？」

李陽澤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嘖吧兩聲后說，「我要是沒記錯的話，趙凡咻、啪、噶！」

一邊比劃著自由落體的姿態，他還自認幽默的笑出了聲。

宋佳又從紙箱中拿出了一隻注射器，「你能看到前面金屬尖頭上的那一點點紅色的血跡嗎？我們實驗室證實是趙凡的。而裡面的藥物殘留，是高水平抗抑鬱成分的混合製劑，可以導致受體出現異常的狂躁。」

隔著證物袋，宋佳用中指彈了一下注射器的葯筒，李陽澤的眉頭明顯的皺了一下。

「我們在注射器上發現了你的指紋，你有什麼說的？」

李陽澤低著頭，眼神盯著那隻注射器，手指在桌面上拍打著，從食指，到中指，到五指全都無序的胡亂拍著，直到猛的全掌一擊，啪的按在了桌上。

「是我做的。」他說的大義凜然。

「李醫生，我還沒說完，在注射器的葯筒這裡有你的指紋，但是在後面這個推動桿這裡，可是沒有半個指紋，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李陽澤一怔，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注射器。

觀察室里，有人小聲說道，「我記得那個注射器檢查的結果是多處指紋匹配啊，怎麼推動桿沒有？」

「有的，怎麼沒有，我採集的啊！」

「那宋佳怎麼說沒有……？」

觀察室里的警員們交頭接耳的討論著。

而審訊室內，李陽澤低著頭，無奈了笑了笑，輕嘆道，

「打葯的時候我戴手套了，配藥的時候沒帶。」

這是宋佳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她完全相信李陽澤絕對做得出那一系列的走私、殺人，但他不相信這種人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更何況，物證的化驗結果顯示，推動桿上，也有李陽澤的指紋。

她故意說沒有，只是為了詐一下李陽澤而已，顯然……

餘下的問題，便只剩下了無味的照本宣科。

「你在哪裡給趙凡打的針？」

「潘老太家裡。」

「為什麼？」

「因為趙凡殺了潘老太，因為潘老太想要把那隻美洲獅據為己有，因為趙凡是個神經病，非說那玩意是他靈魂的守護者，就要給帶回來，但潘老太就說能賣多少多少錢，所以就鬧翻了，趙凡就一針給她解脫了，而我想讓他冷靜下來，所以就給他打了點東西，再後來那隻美洲獅被你們抓走了，他就去倉庫非讓我給他再搞一隻來，一來二去我就又給他一針，誰能想到他就發瘋了。」

李陽澤說了一大通，宋佳也只是表情僵硬的聽著他說著這拗口的謊言，講述著這些完全禁不起推敲的案發過程。

「為什麼？為什麼那麼多證據你都留在那？為什麼那間倉庫里，處處都有你的指紋，可偏偏就是推桿上沒有？」

「宋隊長，別糾結了，結案吧。」

「為什麼你沒跑？」

「跑？往哪跑？這滿大街都是……」

李陽澤突覺語失，硬生生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滿大街都是什麼？」宋佳心思一轉，難道說……那個叫三哥的年輕人，真能逼他不惜背下這個殺人的罪過？

不可能！以他的工作單位，讓李陽澤直接從人類社會消失都不叫個事兒。

現在這事兒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燙手山芋，李陽澤已經認罪，放他走是不可能的，那收監的話……就真的安全嗎？

不對！這三哥究竟扮演的是一個什麼角色？

宋佳越想越覺得不對，直接離開了審訊室，撥通了癟三的電話。

「你給我交個實底，外面到底什麼人在找李陽澤？」

「嗯？」

「你搞這麼一齣戲，難道就是為了給李陽澤送進監獄？」

「不然呢？」

電話那頭的三哥，很詫異宋佳質疑他的動機。

不對！這事兒不對！

宋佳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突然想起來唐棟先前來警隊的時候，恰好就是和他打了一個照面，就突然進入了那種神經病的狀態！

「癟三！靜水還是靜海醫院你聽過沒有？咳咳……」

情急之下，宋佳直接把心裡的稱呼直接喊了出來，趕忙連聲咳嗽掩飾心中的尷尬。

「什麼？！你等著，我馬上到！」

不等宋佳做出任何回應，電話中只剩下了嘟嘟嘟的忙音，身後的觀察室也突然躁動起來，發瘋似得衝進了審訊室，但為時已晚。

李陽澤躺在地上，原本放在物證袋裡的空針筒已經頂在了他脖子的主動脈上，滿滿的一筒空氣，頃刻間灌入……

他的面色鐵青，雙手用力的揪在胸前，臉上爆起了一條條蚯蚓粗細的血管，見者盡皆駭然。

當天晚些時候，連海市電視台播放了一條新聞。

【我市警方破獲特大野生動物走私案件，主要嫌犯均已落網……】

在報道的尾聲，屏幕下方打出了一行快速滾動的小字。

【一名嫌犯在審訊過程中突發不適，經送醫搶救后無效死亡，法醫初步判定為心源性猝死。】

「他們殺了李醫生！」

公寓內，唐棟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衝到電視前聲嘶力竭的吼著。

「那我，就是下一個了吧。」

語畢，頹然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