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路

長生路

人的一天可以分為好多塊,我們的生命嵌入到時間裡,隨著時間的消散而縮水,而通常在我們拚命縮水的生命里去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就被稱作浪費生命。

蕭玉就在長安城中浪費了近半天的生命,眼瞅著明明出門時還掛在日頭上的太陽,轉眼就掩入了高山的背後,只灑出一點殘陽落在蕭玉的肩頭,蕭玉站在長安朱雀大街的路口,看著夕陽穿過酒樓的飛檐將半個街道都染成橘紅色。

多麼美好和諧的畫面啊:男人們罵罵咧咧的穿過街道直奔平康坊的一眾青樓而去,女人們在道路兩旁的店鋪來回的穿梭,像一群螞蟻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時不時地還會從人群中傳出不知哪家娘子花枝亂顫的笑容,。

蕭玉沉醉在這些從長安市井小民發出的粗鄙言語的聲音里不可自拔,閉上眼睛站在人來人往的路口如飲甘泉,彷彿在聽什麼辭致雅贍的千古名句一般,引得來來往往的行人一頓唾棄,

「不知哪家沒見過世面的公子哥又從家中偷跑到外面了,竟能站在馬糞前如飲甘泉,真是個二百五,俺家孩子以後要是對著馬糞發癔症,俺拿扁擔給他抽死」,想到這挑糞的馬夫又踹了一腳旁邊的自家孩兒,氣不打一處來!

蕭玉足足發了小半個時辰的癔症,夕陽早已完全掩入城牆的背後,直到自己肚子叫了起來這才想起,自己出門時金銘和玄殷還托自己帶一份早餐回客棧,得,他哥倆不會餓死在床上吧?這才開始隨意尋一處酒樓飽餐一頓,再給他哥倆打包點殘渣剩飯,餓不死就行,反正這倆人天天在山上啃野菜,吃不了什麼好東西。

抬腿便走進一處名為花園閣的酒樓,剛進門便有夥計諂媚著跑上來伺候,躬身塌腰地笑哈哈的搭著條白毛巾就要來饞著蕭玉,恍惚中,蕭玉彷彿看見了夥計背後甚至有條尾巴在搖?

也不好拒絕夥計的好意,都是在長安城混飯吃,你不讓他伺候,人家還以為哪裡得罪了你,甚至掌柜還要抽幾鞭子怪罪夥計沒有照顧好客人,這個世界進化了幾千年也沒有讓百姓逃出做牛做馬的怪圈。

在夥計的攙扶下,蕭玉在這個花園閣二樓窗口旁的一方桌几前坐下,夥計讓小二給蕭玉送一壺好酒上來,蕭玉趕緊拜拜手,「別費心了,送一壺茶,上兩盤你家的招牌菜來足矣」

說完就丟過去一兩貢子就當做賞錢了,夥計也是個眼睛活絡的人,躬身感謝了一聲,也就匆匆退下。蕭玉這種不喜人擾清凈,出手又闊綽的人,最是招生意人喜愛,哪怕在心裡也得腹誹幾句「人傻錢多」。

待小二上了茶和菜,蕭玉便端起茶盞開始靜靜打量起來這個千古名城起來,長安這個城市很奇怪,根據自己的回憶,自己500年前還是個23歲的小子,那時候這裡被稱為西安,雖說也算繁榮,但自從唐朝盛世后,這裡早已沒了什麼發展資源,隴西早就是一片荒漠,更不要說作為一個政治中心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關隴地早就不適合作為一個經濟和政治中心了。

可當父皇成神統一九州后,關隴之地又是再次繁榮起來,蕭玉知道這和父親沒有關係,早在父皇統一九州后就隱居仙靈山,凡間事皆由首輔決策,稱現在的首輔唐守秦為皇上也不為過,因為他就是人間的皇帝,還是神欽點的皇帝,乃是真正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以前的皇權神受,那看不見摸不著的,來個人說自己是神欽點的皇上也沒有神降一道雷給他劈死,現在是真的有神了,也沒人敢造反了。唐守秦這個皇上可比歷史上所有皇帝來的更名正言順,龍椅也坐的更加四平八穩,只需要定期給仙靈山彙報一下凡間的發展和事宜就好。

而一開始唐守秦定下的首都也不是長安,而是龍盤虎踞的金陵,前面一道長江天塹足矣擋住千軍萬馬,經濟發展也比長安繁榮的更加迅猛,可是後來不知為何,長安就像一頭巨獸,吸納九州靈氣,短短几十年便昌盛起來,九州萬城,皆匍匐於長安腳下。

唐守秦也不得不遷都長安,因為首都的發展還比不過一個荒蕪的關隴平原實在說不過去。此後,長安城便真正的成為古今第一巨城,九州經濟與政治的中心。

隨著長安的崛起,南方城市則慢慢的黯然失色,隨著長安這座巨城沒日沒夜的吞金納銀,九州的貢子白花花的湧入長安城,而後果就是,曾經的南方人民不得不背井離鄉,從熟悉的故鄉奔波去往北方的長安求得出頭之機。

如今的世界,飽腹無憂,世人所求不過延壽長生而已,說白了還是只求那碎銀幾兩,曾經大家無論多麼富有,你也不過享受個80年,早晚也得兩腿一蹬,駕鶴西去;哪怕你再窮,你也不過窮困潦倒幾十年,咬一咬牙也就重新投胎了。

可現在可不一樣了,有錢有勢的人家紛紛延壽長生,只剩下俺們這幫莊稼漢繼續累死累活幾十年,長輩去了,小輩長大了接著幹活,這下徹徹底底為你們富貴人家做牛做馬?這誰能答應?自古以來老百姓的生活其實很簡單,無非是為了個盼頭,有盼頭大家就有動力,活的也自在,現在日子是變好了,但是自己好像變成被圈養起來的牲畜,世世代代活在南方混吃等死,那他們可不答應。

於是,成千上萬的南方人雇一輛馬車就北上去了,有的富貴些的早就花百兩貢子走傳送門去往長安繼續當豪門去了,有些窮困些的那便只好牽走家中唯一的老馬,也慢慢悠悠的北上長安,求一身功名。

蕭玉在人間行走百年,他親眼看著這些底層的百姓為了長生而付出的勇氣和決心,有一年冬日,蕭玉走馬路過蘇州城外的古道上,冰天雪地間便看到一個約莫12歲的少年裹著棉衣在向北的方向一步步挪動,蕭玉走馬至少年面前問道:

「小友,漫天大雪為何不在家中安座,在這小道漫步所謂何求啊?」

少年只顫顫巍巍的抬頭瞟了一眼身前披著白貔犰,跨騎白馬的公子,便低下頭回答道:

「公...公子一看...便可知不是我南方人,這條路乃是距離長安最近的小路,只見北上行人,鮮有南下之人」

少年說完也不停留,裹緊棉襖艱難的往前踏出一步,繼續往北方走去,蕭玉摸不著頭腦,只知道少年如果繼續這樣走下去,不出半天他就會葬身在這羊腸小道上,於是,便縱馬跟在少年人旁邊,繼續問道:

「我確實不是南方人,可也不是北方人,為何放著途中滿是客棧的大路不走,偏偏要走這荒無人煙的小路?還有,為何只有北上行人,而無有南下之客?若小友肯為在下解惑,在下可以載你一程,還有溫水棉袍可贈與小友」

少年人聽到溫水和棉袍這才站住腳步,打量了下眼前的蕭玉,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樣走下去,甚至過不了長江就得凍死在路上。

「回公子的話,此路名為長生路,是直線距離長安最近的捷徑,我沒有貢子付給大路邊的客棧,只有走這條小路才能儘快到達長安,至於為何只有北上的行人,沒有南下的客人,哈哈哈哈!」

少年人苦笑了下繼續說道:

「南方長生無門,貢子流入寥寥無幾,吾輩只能北上長安尋得長生之機,家中殷實走大路,家中無錢財走小路,除了功成名就回鄉探親的富貴人才南下,誰會往南方來呢?富貴人回鄉更不會走小路,肯定坐著馬車慢悠悠的從大路回鄉,怕是人未到,名聲先傳到鄉中來了」

少年一開始還可以強忍著寒凍想在蕭玉這個貴公子面前裝作一副淡然的模樣,但說到後面不知是是被凍的發抖,還是氣急,已經愈發咬牙切齒起來。

「公子你看...如今這世道還有我等平民出頭之日嗎?稍微有點志氣和抱負的人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往北方去,如果不是看不到希望,誰願意背井離鄉呢?」

少年說完,腦袋一黑便暈了過去,天太冷實在是熬不住了,把正感嘆少年人如此早熟的蕭玉嚇了一跳。

遂玉悟,將少年帶回大路客棧驅寒救之。

這段對話在若干年後便有了蕭皇問路這一典故,老百姓也是借著這則典故要求朝廷讓貢子迴流,還南方人長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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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生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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