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緣起緣落
第1章緣起緣落
秋。
吳國的一處山林外。
微風吹拂,枯黃的樹葉在空中隨風盤旋飄落。
身穿白袍的寧郃走在官道上,悠閑的觀賞四周美景。
這算是寧郃十年來第一次出山,第一次觀察『洞府外』的凡塵景象。
因為自從寧郃十年前一覺醒來,突然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就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破敗的洞府內,並且洞外還有天然形成的法陣,讓他出不去。
雖然身體還是自己的,可是身為平常上班族的他,也沒什麼奇異的本領,能打開這裡的法陣。
但經過一開始初到異世界的慌亂,寧郃小心探索一番,倒是找到一些辟穀丹,以及一塊神念玉符。
神念玉符,相當於意識中的言傳身教。
上面記錄著練氣功法和一些關於築基與金丹的講解。
雖然寧郃沒有修鍊底子,但按照功法上的修鍊,不僅通過玉符傳功學會了這個世界的文字,並且僅僅一月就練氣圓滿,可以輕鬆離開法陣。
寧郃沒有選擇出去,而是在接下來十年,靠著築基與金丹的模糊講解,自行琢磨到了金丹。
隨後看到玉符對他無用。
寧郃靜極思動,留下自身總結的詳細金丹之法,作為對洞府主人的回報后,就離開這待了十年的洞府。
如今。
是寧郃出來的第一天。
從約莫早上六點出發。
用術法趕路,又似閑逛般偶爾駐步,觀賞天地自然譜寫出的青山溪水的美景。
這般走走停停的一個時辰行了六百餘里,終於來到了有人煙的官道上。
此刻,後方正有一支商隊『叮叮噹噹』的行駛著,向著寧郃這邊過來。
寧郃偏頭望去,看到這車隊里一共四個板車,其中兩個板車上放著貨物,旁邊是八名護衛,還有一位員外打扮的厚錦衣中年。
另外兩個板車上坐著幾名農夫,同樣穿著厚厚的布衣。
時隔十年的無人生活,此刻忽然見到人。
寧郃也沒有什麼難以壓制的激動。
能在十年的無人壓抑中,獨自修鍊到金丹的心境,早已讓寧郃習慣了平靜。
而為首那位員外打扮的中年,當他看到前方氣質悠然的寧郃,又瞧見寧郃一人,沒有什麼山匪埋伏。
等車隊慢慢靠近寧郃,他倒是先和氣的笑著道:「這位先生,也是前往周縣?」
聽聞此言。
寧郃忽然想到自己沒什麼具體的行程。
正逢落座邀請,不如順道去瞧瞧。
寧郃思索瞬息,也就順勢接話道:「遊歷多日,正準備尋一處落腳的地方。」
「此處距離周縣還有十多里的路程。」員外看到順路,就虛引了一下後方的板車,「我等前兩日從外縣賣貨回來,留剩的貨物不多,車上有些空當,先生不妨坐著先歇歇腳。」
寧郃向後望去,後面車上的幾位農夫,也只是把兩輛板車佔了一小半。
「車上都是咱們縣裡的人。」旁邊的護衛首領看到寧郃的目光望向車后,也解釋道:「這兩日在路上碰到,同張員外一起回去的。」
「員外心善。」寧郃笑著抱拳,看了看前面兩架板車的粗麻布袋,「車上的貨物能否淋雨?」
「多是一些米面。」張員外搖搖頭道:「禁不得雨水。」
「那張員外最好快些趕路。」寧郃環視周圍明亮的天色,「以我所觀,最多再有半個時辰,天上就要落雨了。」
「有雨?」張員外手掌遮著額頭,好奇望向天空中的朵朵白雲,鼻息間也沒有潮土味。
這麼好的天氣,哪裡都不像是即將要落雨的樣子。
包括旁邊的護衛首領,也是帶著一副不明所以的好奇。
但看寧郃氣質卓然,一副有學問在身的樣子,或許這位先生就懂些天象知識。
於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張員外還是讓人一邊給貨物搭上油布,一邊加快了些腳步。
寧郃看到后也沒多言,就向著車隊的後方走。
後邊的車隊護衛,還有望來的百姓,皆是笑著向即將同行的寧郃點頭。
寧郃還禮的同時,卻望了西北方向。
不同於張員外看到的朵朵白雲,寧郃卻看到了那裡正有一絲絲水靈匯聚。
又在三裡外的雲層中。
寧郃凝望,目光穿透了雲朵,看到天上有位身披魚鱗甲的壯漢。
他腰間掛有一個令牌,上面是纖細水流形成的一個『令』字。
這位壯漢是河神。
水流令牌,是他的法令。
寧郃雖然是第一次見到『神官』,但玉符中有些關於修鍊界的記載,其中就有描寫河神的雜談遊記。
有這些修鍊雜談作為打底,寧郃如今倒也如悠閑的修士一樣,對於遇見神官一事,心態比較平穩。
只是難免會多看幾眼。
而這位魚鱗壯漢卻沒有發現寧郃的目光,反而拿出一卷名為『雨歷』的竹簡。
隨後他一邊仔細算著最近一段時日內天地間的落雨量,一邊準備額外補上一些,確保當地百姓的秋收,也盤算著即將落下的雨量,確保不會引發澇患。
寧郃瞭望了幾息,知曉此情此景是河神要額外的布雨,調節雨氣。
但過多的打量,毫無遮掩的探視,還是讓那位河神輕微覺察。
河神感受到這並無惡意的目光,一時也把視線從雨歷上移開,放到了三裡外的地面車隊,並且一眼就注意到了即將走到車隊後方的寧郃。
因為車隊里就寧郃在朝著天空的方向望來。
『修士?倒是難見。』河神心裡略微驚奇的同時,向著寧郃一抱拳,
「不知遠來有客。」
河神傳音,頗有好客與結交之意道:「今日小神有正事在身,不能現身一敘,盡東道之誼,望道友海涵。」
寧郃聽著傳音,感受著術法的韻律,瞬息也學會了傳音之法,向著這位東道主回以傳音道:「河神言重了。
在下寧郃,只是閑野修士,雲遊路徑梁城。
說來,還是在下未提前告知河神,便來梁城地界,還望唐突之行未有打擾。」
「道友這是哪裡的話。」河神忽然一笑,再一禮道:「小神梁河河神澤庚,等今日降雨一事結落,明日再來此地拜訪道友。」
「河神客氣了。」寧郃遙遙向著天空還禮,看到這位河神有意結交,繼而也想具體接觸一下仙魔神道,而不是單看玉符中的殘缺描述。
梁河神則是歉意一禮,又開始仔細審查雨歷。
「見過先生!」旁邊板車上的孩童,看到近前的寧郃抱拳,卻以為寧郃在向著他問好,於是也慌亂的學著大人一樣捧捧手,脆生生道:「先生好!」
寧郃把目光看向這位孩童,一邊坐在車上,一邊也笑著拱手道:「這位小先生好。」
「娃子有些淘氣,先生莫怪。」孩童的父親向著寧郃道歉,又好奇的看了看遠處天空。
孩童父親卻是看到寧郃之前像是望著天空,感覺這位先生多半是向著遠方問好。
但遠處天空中什麼都沒有,可能是他看錯了。
寧郃看到孩童父親好奇的張望天空時,也再朝遠方看了一眼。
河神已經開始調用法令,彙集水氣。
寧郃收回了目光,以免再次的過多打量讓河神察覺,導致分心。
「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在梁城買間院子。」旁邊的一位漢子看到孩童父親發愣時,是笑著和寧郃點頭見禮以後,就又和孩童父親聊起之前的話題,把孩童父親喚回了神。
「咱們周縣多好,有山有水,為何非得去城裡?」孩童父親聽著好友的嚮往,卻故作搖頭,實則不舍酒友離去。
「張員外人善啊。」又在另一邊的馬車上,幾人在聊著張員外。
聊著聊著,在這感激之中,難免會聊起張員外的產業,透漏出對於張員外家財的羨慕。
寧郃也未插話,而是靜聽兩人與旁邊眾人隨意的交談。
感受著車子因為加快行程,難免的顛簸。
漸漸的,寧郃知曉了張員外除了有事事親為的跟車習慣以外,還有兩家米行,一家布店,在周縣裡有些名氣,家財頗厚,算是周縣裡中游偏上的富人,被人敬稱一聲員外。
也知曉了此地是吳朝邊境的梁城地界。
梁城有二十餘縣,周縣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個縣城。
因為周縣的不遠處有一片山群。
這蔓延二百里的山林,都規劃為了周縣。
其中最高的那座,名為周山。
也在寧郃靜聽這些消息時。
車隊又趕了兩里路,來到一處靠近土坡拐角的地方。
前方一裡外就有一家小客棧。
車隊之所以加快行程,就是為了早點到達這裡。
不為避雨,也為歇歇腳,再一口氣走完剩下的五里路。
而也在車隊繼續向著那裡趕往的時候。
不一會,微風漸起。
上午溫和的陽光被忽然聚集的烏雲遮掩。
一股潮濕的泥土味道伴隨著涼風捲來,夾雜著細微塵土。
在車隊剛把板車停入客棧外的馬棚下方,點點的雨星就從天空中掉落。
「客官們~請~!」再等眾人在小二熱情的招呼聲中,一同進入客棧。
一場不大也不小的秋雨『嘩啦啦』的徹底落下,濺濕了目光所及的地面。
寧郃站在客棧外的屋檐下方,感受著秋末微風,看著雨珠在屋檐下漸漸滴落成簾。
天空中河神即將去遠方行雨時,向著寧郃一抱拳,身影就消失在了遠處天邊。
而客棧內,眾人卻都對客棧外觀雨的寧郃,投去欽佩與感激的目光。
雖說有油布不會淋濕,但在雨中走久了難免磕磕絆絆的容易雨水濺著了受潮。
「那位先生果然懂天象!」如今的護衛首領十分確認,還向著旁邊同樣帶有感嘆神色的張員外道:
「大伯!我早就聽說一些大城內的先生們,對天象與觀星一學鑽研頗深。
更甚之,咱們吳朝的觀星司,傳說那裡的大人們就可以通過夜空星辰的變動,大約得知近來年是否有大旱!
大伯,您說這位年輕先生,是不是也精通一些觀星之學?」
「就算先生不是觀星司內的大人,那也是有真學問在身。」張員外鄭重看望護衛首領,小聲告誡道:「況且今日又幫了咱們。
切記,不可怠慢,也不可背後議論先生。」
「大伯教訓的是..」護衛首領趕忙止住這個話題,又說出了一個員外所關心的人,「今日堂弟滿一歲,等大伯回去時就要行抓周禮。
而大伯回來途中碰到了先生..」
護衛首領說著,時刻觀察著張員外的臉色。
等看到張員外有些意動,他才繼續道:「大伯一直想讓堂弟學文,而今日遇到這位大先生,或許就是緣分。
於此在侄兒看來,大伯不妨邀請先生觀禮,為抓周禮中添一些文氣?」
「唉?」張員外聽到自己兒子的事,加上他是中年得子,一心都在孩子身上放著,繼而很順利的被護衛首領轉移了話題,問起了這事,
「你說..我要是邀請這先生去觀禮,先生會同意嗎?畢竟萍水相逢。」
「這」護衛首領的話語頓住,又看了看客棧外觀雨的寧郃,「我見先生氣質隨和,又聽話語間喜歡遊歷,應是隨心所欲之人。
今日有緣遇見,我看..大伯不妨去試著邀請一番?」
「嗯」張員外聽自家侄子這麼一說,加上愛子心切,繼而就動了請人的心思,正準備去詢問。
但當他看到另一桌旁緊緊相依的父子,邁出的步子卻停了少許,先輕聲向著首領道:
「你先去后廚煮幾碗薑湯,給那娃娃送過去,也給車隊里的人送去,莫凍壞了身子。」
言罷。
張員外看到護衛首領離開后,才正了正身上的衣袍,向著客棧外走去。
等來到屋檐下。
他走到寧郃右側一步的位置,先是感激的捧手道:「多謝先生!若不是先生,此行一趟的貨物怕是要全部糟了。」
「哪有感激一說。」寧郃收回觀雨的目光,看向張員外,「張員外回縣時,帶上趕路的行人,求得也是一個感激嗎?」
「只是順路而為。」張員外下意識回道:「兩輛板車,空著也是空著,舉手之勞而已。」
「學以致用,亦是舉手之勞。」寧郃這才笑著還禮,「寧郃,遊方散人。」
「張艋。」張員外一拱手,等說上自己姓名后,這才略顯不好意思的又捧捧手,「先生,實不相瞞,犬子今日一歲行抓周禮。
所以..在下斗膽想請先生觀禮,讓在下的寒舍里沾沾先生的文氣。」
張員外乾笑著實話實說,也未曾隱瞞邀請的真實目的。
寧郃看向有些忐忑的張員外,倒是對抓周的事感興趣。
這事聽過,卻未曾親眼見過。
於是,寧郃閑來無事,就抱著湊熱鬧的心思應下道:「令公子抓周是慶事,寧某怎好推辭。」
「承蒙先生賞光!」張員外高興的抱拳,又開始讓人準備飯菜。
等雨的時候,眾人先在客棧里提前吃上了午飯。
寧郃和張員外等人一桌。
望著桌子上的八菜兩湯,葷素參半。
看著好吃的,只有青菜、肘子、醬牛肉。
其餘菜肴,就那麼湊合,畢竟是古代注重臨時落宿的野外客棧,肯定是比不上城裡縣裡的酒樓。
但寧郃十年來,從一開始的一肚子辟穀丹,到築基后的靈氣充饑,嘴裡早就忘了飯菜是什麼滋味。
哪怕如今的境界也不用在意這些事。
然而寧郃還是覺得這裡的菜肴,都是好吃的。
不過,因為接下來要趕路,所有人都以茶代酒,沒嘗這酒香。
可也好,沒酒水占肚子,飯桌上的菜,眾人吃的是比較乾淨。
寧郃吃了一大碗米,三兩肘子肉,小半碟的油潑青菜,半斤鹵牛肉,也回味著記憶里久違的飯香。
——
下午,雨停。
車隊修整片刻,再次啟程。
但剩下的路雖然不遠,可雨後泥濘的道路,還是讓車隊的速度慢了一些。
直到快傍晚的時候,車隊才走完剩下的五里路,來到了周縣外。
雨後路上的行人也不多。
等到寧郃隨車隊來到縣南的一座寬敞府邸外。
這裡卻是三三兩兩結伴而來的客人,以及門口正在招待與等待的管家等人。
張小少爺的抓周一事,全部準備齊全,就等著張員外回來便能開始。
等進入府邸。
貨物被管家接手記錄,再分別送往縣裡的兩家米行。
張員外和院中的來客紛紛見禮后,又拉著一位正忙活的下人到一旁,小聲叮囑他,等抓周結束后、不忙后,儘快騰出一間客房。
這是特意為寧郃準備的。
寧郃身為修士,哪怕未動用術法,聽力也遠超常人,此時無意間聽到他們的小聲交談,也未出聲與推辭。
稍後跟著張員外來到了正廳。
寧郃看到這裡已經圍了不少人。
「那位是李掌柜,那位是孫文使」聽張員外短促的介紹。
寧郃知曉這些客人里,有張員外特意請來的縣裡幾名商鋪掌柜,以及衙門中交好的一位捕快、兩位文吏。
剩下的十幾人,都是張員外的親戚。
寧郃觀望了幾息,等張員外短促的介紹完,又去招待其餘人後,指尖也浮現一滴透明的水滴,漂浮到上空。
水滴像是錄影一樣,表面水波流轉,時刻映照著屋內的景象,記錄著這裡的一切。
而此刻在房屋中心的位置,有一張鋪上紅布的大桌子。
桌子上有不少抓周時用到的物件。
當先的一個,是只有外表樣式,沒有刻字的官印。
還有筆墨紙硯、大元寶、木質小刀、算盤、帳冊、吃食、玩具等各種物品。
零零總總二十多件,全部在一個大紅布的圓桌子上。
張員外把官印和筆墨、元寶放在正中間的位置,是希望他孩子選這三樣。
等擺好物件。
他妻室也抱著一名被衣服包裹成圓球的娃娃過來。
「來爹這裡。」張員外樂呵呵從妻子手裡接過孩子,在眾人的注目中,把孩子小心的放在桌子上。
「方兒,選個喜歡的。」張員外指著桌子上的物件。
妻子依偎在張員外的身旁,帶有寵溺的看著孩子。
其餘人都不再發聲,一同望向娃娃。
人群靠後的寧郃,也好奇的看向娃娃,想瞧瞧他會選哪個。
小娃娃趴坐在桌子上,看了看眼前各式各樣的物件,目光又往前移,順著桌布看向瞭望著他的人群,最後望向人群後方的寧郃。
在他的視角內,寧郃散發著悠靜的氣息,讓他欣然嚮往,不自覺的想要靠攏過去。
一時間他的表情像是發獃一樣,慢慢向著桌子外側爬去。
「小心!」那位提出邀請寧郃的護衛首領,害怕堂弟摔著,伸手虛攔了一下。
張員外更是著急,走前一步,胳膊向前伸,不小心碰到了桌子。
『嘭嗒』一聲輕響,桌子上的元寶被張員外的衣袖帶倒,吸引了小娃娃的目光。
小娃娃好奇的小手一下子抓住了元寶,開心的玩鬧揮舞。
這次明顯不算。
等張員外再次擺好。
小娃娃又選了元寶,還拿起了筆墨,但卻沒有再向著寧郃那邊望去。
眾人看到娃娃選了大金元寶和筆墨,也是紛紛向著張員外道賀。
「提前祝賀,張老爺的米行開遍梁城二十六縣!」
「貴公子選的金元寶,將來定然富甲一方!」
「我看張小少爺喜歡筆墨,今後指定能當上狀元郎!」
「張員外有福了!」
「多謝諸位!多謝諸位!」張員外聽到眾人的道賀,又看到孩子選的有筆墨,一樣是笑的合不攏嘴。
小娃娃感受著開心的氣氛,也高興的一直拍手。
寧郃把記錄一切的水滴收回,又看了看被眾人圍著的小娃娃,便轉身走出正廳,準備找個安靜些的落腳地方。
關於住宿的事情,既然無緣,那就不麻煩這位萍水相逢的張員外了。
也待寧郃離開十幾息。
張員外好不容易回禮了眾人,正準備和寧郃交談幾句,想要宴請寧郃與眾人的時候,卻發現那位寧先生不見了。
張員外一愣,拉著旁邊還在樂呵呵的護衛首領問道:「你可見到寧先生?」
「先生?先生不是在..」護衛首領面帶笑容的朝門口位置一望,卻發現人不見了,笑容也不免頓了一下,「先生什麼時候離開的?」
「唉招待不周」張員外略微一嘆,以為是自己熱熱鬧鬧的把人請來,又無暇招待,像是故意冷落,繼而把先生給得罪了。
只能等到哪天遇到,再賠個不是。
而在府邸外的另一條街上。
寧郃望著雨後街上往來的行人、商販,也摸了摸袖袋裡僅有的六十二個銅板。
這都是一路上順手撿來的,皆刻有『大吳通寶』四字,能在吳朝境內花銷。
只是依照價格換算,一金等於十銀,一銀等於千枚銅板。
這六十二文錢看似也買不到什麼院落。
寧郃索性循著香味,走到酒肆前方,買了一個葫蘆,打了二兩花蜜散酒。
品著略帶甘甜的清香,而不是辛辣的滋味。
寧郃把目光望向縣外,遠處幽靜的周山作為住處就不錯。
一路走向縣外。
寧郃路過雨後回縣的農夫,天晚回城的獵戶。
不時打開葫蘆塞子,品一口酒。
倒讓路過的行人羨慕這位先生好生悠哉。
可惜剛走進林內,距離周山還有五里的時候,酒水就飲完了。
寧郃倒晃了晃葫蘆,又看了看四周。
一股無形的風漸起,天地間的五行靈氣朝葫蘆內歸攏,混合著殘留的花蜜酒香,作為酒麴發酵,一同在葫蘆內醞釀。
蓋上瓶口,再次搖晃一番。
一壺五行靈酒釀好了。
繼續品著自釀的酒水。
寧郃發現若是自身運轉水行靈氣,或是自身屬水行。
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后共生為水,入口的靈酒則為冰涼。
火則熾熱。
土則厚重。
木則甘甜。
金則刺痛,像是一柄柄小劍在舌尖上遊走。
寧郃品著五行的各種奇妙,漫步在山野之中,望著這山清水秀的一幕,悠閑之下,心神也下意識放開。
一時間此地方圓百米的花草樹木,甚至是微風,都吹拂著花草,微微向著寧郃的方向傾斜,被寧郃身上所散發的靈韻所吸引。
一花一木皆有靈。
莫說前方這高約三百三十三丈的周山。
寧郃走到山下,看向山下一處被蔓藤纏繞的破敗房屋,沒有上前整理,而是先向著遠處的周山道:「寧某路過此地,有意在此定居些時日,感悟道法。
如若不便,寧某這就離去。」
話落。
『轟隆隆』此處方圓百米的大地開裂少許,廢舊小院里的藤蔓收攏,蜷縮回了大地。
泥土順著牆壁蔓延,把龜裂的牆壁彌合。
短短十幾息的時間,一座適宜落住的林中小院,就出現在了寧郃面前。
寧郃見此一景,笑著向周山報拳道:「周山道友,有勞了。」
隆隆—
地面輕微震動,像是周山在回禮。
寧郃笑著打開葫蘆,向著周山一敬,灑下半壺靈酒。
泛著五彩色澤的奇異酒液落入地面,接觸周山,就變為土色水流,融入了前方的大山。
周山感激般的嗡鳴一聲,之後像是醉倒了一樣,整座山都陷入了沉靜。
寧郃見到周山醉倒,則是走到屋內,略微打量一番,看到這間小屋像是多年前獵戶與村民歇腳的地方,裡面還有些破損的陷阱器具。
寧郃走到其中一個架子前,伸出手掌,架子下方一本發霉的紙質書籍飄出,落於掌心。
靈氣輕柔的盪開粘合的紙頁,略微翻看兩眼,上面講的是一些趣聞雜談。
比如王二麻子賺錢娶妻,或是吳三夢見飛頭鬼。
只是裡面的字體受時間消磨,許多字跡皆是半清不楚的樣子。
但通過上下文,寧郃倒能琢磨出缺失的字跡。
看了幾頁。
寧郃輕扶過去,整本書煥然一新,卻唯獨沒恢復文字。
這些字跡可以等閑時用筆墨填上,權當一種樂趣。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
寧郃也未動筆,而是躺在乾淨的石床上休息。
十年來的修鍊生涯,寧郃依舊保持著睡覺的習慣。
因為寧郃覺得修道不是急於一時,而是順其自然最好。
一夜無夢。
等到翌日清晨。
寧郃起床后,看了看桌上的酒葫蘆,再次匯聚靈氣,簡單布置一個五行陣法,把葫蘆靈酒放於屋內正中,讓新釀的靈酒發酵。
隨後寧郃看到周山還未蘇醒,便帶著書籍離開了院落,走了十二里,於上午來到了一處林中空地。
再向外五里,就是當時看到梁河神的地方,也是兩人約定的地方。
想了想。
寧郃路過幾顆茶樹,摘了一些茶葉,片刻烘乾。
來到官道上。
撿起幾根樹枝,變成一張桌子,搭起一個小棚。
旁邊的泥土湧起,形成一個灶台。
寧郃把剩餘的樹枝填進去,手指一點,空中的火靈湧進,把樹枝烘乾點燃。
之後,等待溫水的空隙。
寧郃坐在了桌子旁,拿出雜談,細小的樹枝變為毛筆、漆黑的石子變為墨汁。
感受著略顯寒意的秋風。
寧郃泡上一杯茶水,安靜的讀書填字。
只是隨著時間過去,在中午的時候,梁河神沒來,卻來了六位行腳商人。
他們看到前方有處棚子,誤以為是歇腳的茶攤,也是稍微拐了一下,向著寧郃的方向行來。
但等走近。
他們看到此地就一張桌子,兩個板凳,再瞧寧郃身後的灶台,看書的寧郃,卻有些搞不清楚情況。
因為他們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這位『小小茶攤的主人』,說是像店家,但更像是一位教書先生。
可是單純的遊玩賞景,就專門壘了一個灶台,還扎了一個棚攤,這怎麼想都不太現實。
繼而就由領頭的行商代表著眾人,進了茶攤,客氣的向寧郃問道:「敢問..」
他說著,指了指灶台上的水壺,「能借些茶水嗎?」
寧郃看著一路辛苦的行商,示意眾人隨意,「諸位客氣了,自行取用便可。」
「多謝!」
行商們紛紛道謝,有的等待水開後去取水,有的拿小包袱一掂,直接乾脆的坐在地上。
寧郃看到眾人果真隨意,也沒有多言什麼。
但氣氛放鬆后,卻有一人向著看書、寫書的寧郃,閑聊般的問道:「店家是才起的攤嗎?」
「嗯。」寧郃聽著店家的新稱呼,覺得有趣,也未否認,「攤子是臨時起的。」
「原來這般。」詢問的人哈哈一笑,看向嶄新的灶台,上面還未有被煙熏的痕迹,「上個月我們經過這條官道,也沒見這茶攤,原來是才起的,我說那!」
這人笑說一句,就開始輕拍趕路有些久,繼而有點僵硬的小腿,沒有再打擾這位店家看書。
隨後,他們小聲交談中等灶台上的水開。
喝完有些清香的茶,休息了一會,就動了離開的心思。
只是他們起身以後,又看了看正在看書的店家,瞧見寧郃從頭到尾沒提錢字,卻有些不太懂。
於是他們六人就對視一眼,按照平時路上所遇的茶攤價錢,分別從口袋裡拿出錢,一共十二文,放在了桌子上,
「多謝店家。」
眾人話落,也沒離開的意思。
實在是那茶葉挺香的,他們害怕錢給少了,所以不敢走,以免店家誤會。
寧郃看到錢,又瞧了瞧還未走的行商們,便應了店家的稱呼,數也沒數,就把錢財收了下來。
但讓眾人看來,他們卻覺得這位店家好似一點都不在乎錢財。
像是他們不給,甚至給上幾金,這位先生都不會有任何波動。
「奇怪..」
眾人走遠以後,也是路上無事,聊著剛才的那位『奇怪店家』。
「這位店家一定是哪家裡的公子!」有人信誓旦旦的說,「很可能是無聊閑來做個小生意,所以不在乎錢財。」
「不是。」有人否認,「我倒覺得這位公子哥和城縣裡的善人們一樣,是做好事,才在路邊擺攤,讓路過的行人歇腳」
「有理有理..」
眾人聊著,漸漸走遠。
寧郃聽著眾人的討論,看了看兜里的錢財,倒覺得茶攤的想法不錯。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說不定等梁河神的時候,還能賺個去縣裡品嘗美食的錢。
積少成多,說不定還能買個大院子。
想到這裡,寧郃就把目光望向不遠處的林子。
片刻間樹林里一些散落的樹枝凝聚,向著茶攤飄來,在空中就擬好了八張桌椅,落在了近前。
同時地面的石頭匯聚,變成了兩口大缸,林中的露水湧入。
再按照昨日商隊的板車模樣,拼上一個架子車,停靠在了攤子后側。
還有一張豎幅,上寫『自行取用,一碗兩文錢』。
這模樣才像是一個正經的茶攤。
寧郃起身走過去,未用術法,單純試著推了一下車子,還挺穩當的。
而也在寧郃試完推車,又坐下繼續補書的時候。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遠處官道上又有一對打扮樸實的夫婦走來。
中年丈夫一邊走,還一邊向著年紀相仿的妻子道:「跟著我受苦了。昨日到城裡以後,我未和伱說,就把馬車給辭了。回村的路上咱們只能步行了。」
「省些錢財是好的。」那位妻子搖搖頭,眼睛紅紅道:「這次把浩兒送到城裡學堂后,也不知道他是否住得慣,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次見到浩兒。」
「先生收咱們孩子是好事。」中年說著,看到前方有一處茶攤,也小聲勸道:「去那裡休息片刻,咱們再接著趕路。」
妻子聽話的點點頭,和中年一同走到茶攤前。
他們先是瞧了瞧豎幅,再看了看寧郃,也未打擾,便自顧自的取茶、取水。
只是在休息途中。
略有些學識的中年,看到寧郃好像是在修復書籍,繼而想來想去,最後忍不住的問道:「店家是在修補前朝遊記?」
寧郃聽到詢問,看向了中年。
中年一笑道:「吳朝建朝只有十年,像是本朝人士的遊記不是很多。
我見不少先生都喜歡把舊本上的前朝遊記,謄寫到新紙上。
前些年的時候,我有幸也隨自家老師修補過一本。」
「原來如此。」寧郃向中年點頭,倒得知一個消息,吳朝是新建的王朝。
「店家先忙。」中年怕打擾寧郃謄寫書籍,也沒有再多言語,而是細細品茶。
之後,興許是天氣好的緣故,也或許是自家孩子被先生收為弟子,讓他們心裡多日來懸著的石頭落下。
他們休息了片刻,就感到今天的狀態挺好,一杯茶的功夫就沒那麼乏了,甚至身子也輕鬆了一些。
於是,他們為了早些在天黑之前到家,就向著寧郃告辭,也拿出了四文茶錢。
寧郃收下錢財的同時,也看向了遠方。
梁河神正步行從遠處官道走來。
他還是一身魚鱗甲,徑直走向茶攤,像是趕路途中準備休息的軍士。
夫妻二人看到一位將士走來,也不免停了一下腳步,打量了一下樑河神。
這一瞧,他們看了看梁河神,卻覺得有些熟悉,但又不知道這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可要是他們此刻去梁城外,西五十里的河神廟裡一拜,望望那河神像,就知道這熟悉的感覺是什麼了。
雖然河神像的樣子略顯誇張,但也有和梁河神的樣貌有五分相像。
裝束更是一模一樣。
他們看了幾眼,也沒認出,索性不去想,便踏上了回村的路程。
同時,梁河神走進茶攤,感受到附近靈氣的淺淺匯聚,又看著正在溫水的寧郃,最後瞧了瞧四周的擺設,卻是先笑著道:「道友這處茶攤,是一處小聚靈陣?」
「請。」寧郃拿起水壺,邀請梁河神落座,「閑來無事,就起了一個茶攤。聽行商交談,也能多知曉一些吳朝事。
作為回禮,幫行客恢復一些氣力,減輕一些病災,倒也不值一提。」
寧郃說到這裡,笑道:「比不得河神施雨之功。」
「寧道友抬愛。」梁河神搖搖頭,在桌子對面落座,「小神生前是梁城人士,雖然三百年來王朝更換,後輩相繼逝去,但依舊是這方地界之人,怎能看得此方地界的百姓受旱災之苦。」
梁河神言道此處,望向梁城的梁河方向,「再而言之,小神也是取之香火,行神官一事,各有所需。
但觀之道友,是術法修士?
修天地靈氣,不修香火?」
「嗯。」寧郃擺好茶杯,在梁河神的道謝聲中,為他倒上一杯茶水,「偶然得修鍊之法,踏入了術法之道。」
「道友資質卓然!」梁河神略帶羨慕道:「術法一道是觀悟天地,全靠自身的資質與悟性,比起香火修行,要難上太多。」
「在下倒覺得是香火一道難。」寧郃端起茶杯,向著梁河神一敬,「香火神職全憑自身功德。若無功德者,逝后連神職都入不了,又何談修行。」
「非也非也。」梁河神爽朗一笑,「香火好是好,只要入神位,再凝聚法令,便是香火築基,壽有千載。
香火不斷,自身法力也會持續增長。
但香火若是斷了,無法再續。
時間若久,則會消散於天地。
比起術法修士,我等神官受惠於香火,受限也是於香火。
唯一破局之法,便是性命修得圓滿,踏入金丹大道。
屆時,自身法力凝聚歸一,受限也就小了許多。
香火若是斷了,只會境界跌落,但能維持法體,成為閑神散修。
可是,金丹一道艱難..」
梁河神一嘆,目光瞭望遠方,帶有追憶,「吳朝有三位築基的術法修士,香火築基的神官與它法築基的妖修、鬼修等修士也有兩千之數。
可是踏入金丹者,也只有吳城的大城隍。
且每逢年關,我等與一些妖修去帝都為大城隍拜年,大城隍也喜歡指點我等,不分族群。
但八年前,大城隍已辭去城隍令,離開吳朝,雲遊四方,尋金丹之上..」
梁河神言道此處,略有思緒的目光收回,再看向寧郃的時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看不透寧郃的境界,或者說一直下意識忽略。
再想到這位寧道友和大城隍一樣遠遊四方。
他忽然明悟,繼而起身向著寧郃一禮道:「小神愚鈍,此刻才知曉寧道友是踏入金丹之道的術法大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