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你問錯了問題
天剛蒙蒙亮,蕭宇晟就被杜遠風從床上拽起來,迷迷糊糊地問:「怎麼了?」
「趕緊穿衣服走,村裡來消息了。」杜遠風臉上有一絲擔憂,卻沒細說,只是催促。蕭宇晟只好聽從他的指示,二人喬裝打扮完一前一後分頭出了門。
蕭宇晟坐在空曠的候車廳,有些懵,想著杜遠風說的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村裡來的消息究竟是什麼消息,為什麼非要喬裝打扮還得分開走。太陽一點點從東面升起,第一班車的司機隨著耳機里的音樂搖擺著上了車,身後跟著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娘,二人上車沒多久,就聽見發動機啟動的聲音。候車廳里稀稀拉拉坐著些人,一聽這聲音都來了精神,大娘下了車站在門邊扯著嗓子喊:「去澗西和茅亭的來買票上車啦!」蕭宇晟排在最後,仔細觀察著每個人的舉動並無異樣,都是些年紀大的老人,還有一對夫妻帶著孩子。買完票上了車,直到車快開了,他有些慌張地透過車窗往外看,卻並沒有見杜遠風的身影,心裡的疑惑愈加重了。
杜遠風在蕭宇晟走後,將蕭宇晟用過的東西全部檢查了一遍,該清洗的清洗,該扔的扔,仔仔細細收拾完房間又重新弄亂,才去退了房。看看錶,蕭宇晟按著計劃應該已經在去茅亭的路上,他得趕緊坐下一班去郢山的車,不然到了約定在寺里碰頭的時間自己肯定到不了。緊趕慢趕總算是沒有誤了車,從平番坐車到邱村,下了車又打車上山去了安源村。四下查看,並沒有人在身後跟著,就往村后的破廟走。套了牌的五菱小貨車就在破廟前的土路上停著,車兜里還裝著些破磚舊瓦,杜遠風小心地查了車況,掏出鑰匙打開門上車,換上了另一套衣服。發動了車,沿著土路下了山,往約定的地方開。蕭宇晟按著指示坐車坐到了澗西站下車,又轉了車去安隆,在安隆下車的時候剛好是當地的市集,雖正值盛夏可當地人依舊熙熙攘攘地擠在集市裡。蕭宇晟看看錶,時間剛好,他找了處小攤,按著杜遠風的指示坐下吃了午飯,也時刻警覺地觀察著自己周圍的人。吃過飯,便匆匆離開集市,走到一條僻靜的小路上,見四下無人,便找了個公廁進去換了衣服。
雖然並不明白為何要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可蕭宇晟心裡清楚,杜遠風若不是真的知道些什麼,他不會這麼做。換了衣服,又重新回到公交站,坐上了往郢山方向開的車。到了郢山腳下的站,蕭宇晟就下了車,雖然是酷暑難耐的日子但是爬郢山的人不少,這個點都從山上陸陸續續往下走了。蕭宇晟並沒有按著常規的路線往山上走,而是兜兜轉轉找到了小時候跟周子航一起偷偷進山的古道。太陽的熱量被濃密的樹蔭擋著,日頭漸漸西落,蕭宇晟不得不加快腳步,要在天黑之前繞到山裡的那個破廟還是有些緊張。等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破廟前,杜遠風早已經在廟裡坐著等他。
「你也是夠慢的,等你半天了。來,喝口水。」杜遠風見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扔過去一瓶水,嘲諷道。
「你這麼讓我折騰這麼一大圈,到底怎麼回事?」蕭宇晟一口氣灌了一瓶水,扶著牆坐下,調整好呼吸,開口問道。
「別急,你等下就知道了。」杜遠風看看他,看看錶,又看看逐漸被深藍色驅散的晚霞。
「你先告訴我,今天早上你說村裡來消息了,到底什麼消息?」蕭宇晟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卻不知道究竟為何,更加焦躁。
「昨晚有人闖進你蕭家老宅的祠堂,得虧周博耳朵尖,聽見響動就過去了。」杜遠風一邊說,一邊看著蕭宇晟逐漸皺起的眉頭,果然,自己的預料不錯,蕭家老宅的祠堂有重要的東西。
「去的不是蕭氏祠堂,而是老宅的祠堂?丟東西了?」蕭宇晟心口有些堵,慌張都顯露在臉上。
「周博去得快,那人聽見有人來就跑了,周博沒追上。沒丟東西,報了警,沒用。」杜遠風安慰道,「之所以折騰這麼一大圈讓你來這,一是為了躲過別人的眼線,二來也是怕有人跟著你。外公之前再三叮囑過,郢山不安全,讓我無論如何也得保證你安全。」
「周博...周博告訴你的?」蕭宇晟聽沒丟東西,暗暗鬆了一口氣,見杜遠風點頭,就接著問:「所以我們來這兒是為了躲人?」
杜遠風還沒回答,廟外就傳來了腳步聲,杜遠風警惕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使了個眼色給蕭宇晟。二人便躡手躡腳地往破廟原先供奉佛像的祭台後面走,壓低了身子躲在暗影里。腳步聲越來越近,搖晃陳舊的破木門被推開又被關上,一片沉寂。
「雲安?」一個渾厚低沉又十分沙啞的男聲傳來,蕭宇晟聽見有人喚自己的舊名,有些不解。看看杜遠風,兩人從黑影中走出來。蕭宇晟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自己的那個名字只有家裡最親近的人才知道,而面前站著的這個略顯佝僂的老人,自己卻怎麼都想不起來是誰。對方仔細打量過蕭宇晟后,又走得近了些,看清了蕭宇晟仍舊掛著汗珠的臉和眼裡的不解,他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叔叔,你們談,我去外面守著。」杜遠風拍拍蕭宇晟的肩膀,就獨自走了出去。
「你是?蕭家的老人?」蕭宇晟小心地問道,卻不懂杜遠風為何叫一位佝僂老者為叔叔。
「孩子,你問錯了問題。」沙啞的聲音里有一絲久違的熟悉感,可蕭宇晟不敢確認,只是覺得十分親切。
「你怎麼知道我以前的名字?」
「孩子,你問錯了問題。」
蕭宇晟有些茫然,老人拉著蕭宇晟往窗邊走,說道:「來,讓我好好看看你。這麼多年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蕭宇晟被拽著走,心裡仔細想著那句話,問錯了問題,那他應該問什麼,才能得到一個答案。走到窗邊,在模糊的光亮下,蕭宇晟看到了老人的臉,心裡一驚,生出恐懼——一張極度扭曲的臉,像是酷暑龜裂的大地被震碎後用淤泥硬拼出來的一張臉上布滿了膿皰破裂后的疤痕印記。身體也極度不協調地扭曲著佝僂著,想來這人原先應該是高大的。
老人見蕭宇晟眼裡露出震驚恐懼的神情,便輕聲安慰道:「孩子,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我這模樣,也難怪你認不出了。真好,你平平安安長大了。」老人有些哽咽,眼角泛起了淚光。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蕭宇晟雖然被對方的長相震驚到了,卻並沒有躲開對方的目光,反而緊緊盯著那雙眼,想找出些線索。
「孩子,你問錯了問題。」仍舊只是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