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95:O』 Reilly(奧萊莉)
夜色如海,勁風如浪,進入華宵期第一日的瓢潑驟雨,劈頭蓋腦地砸了下來,並夾帶著指甲蓋大小的冰雹。可視度立即降至五米以內,縱然開著燈,也穿不透如牆般的漫天水幕。
木樨花借用男人手機打來電話,說新聞採訪已結束,現在記者都被請去了娛樂城參加酒會,自己也被安頓去酒店留宿,今晚就不回道場了。看得出絕少有物質享受的她,已被金碧輝煌的鴛鴦館沖昏了頭腦,哪怕我將農莊和病房兩地發生劇變告訴她,這小妞仍一味推說天氣太差,非要折回的話,很可能會在途中被雷電劈死,自己不願冒這個風險。
「是那套日消費七百的四樓套間么?好的,木樨花。既然你已住下,就拋開一切好好享受吧,道場的事由我和醉蝶花在就夠了。」天竺菊聊草地應了幾句,又給艾莉森撥去手機,然而電話線似乎被她自己掐斷了,所以此刻緋紅山莊究竟是什麼情況,已不得而知。
「她不會也不可能尋求報警,只要條子到過農莊,立即就會發現許多違禁品,」兩名傷號正在給迪姐解釋美人蕉家的實際情況,神態緩過來不少。我們的計劃是,一旦抵達田壟周遭,則由藍花楹開車將她們送去女神峰,有關貝巴因祭台是否遭到衝擊這一點,暫時無法判明,故而需要一個有實戰經驗的人到場去進行指揮。
很快,黃斑羚抵達農莊周遭公路,我等三人抓起一件雨披,向著燈火闌珊處飛奔而去。從河道支流趕到此,用時僅僅一刻鐘,已是最快速度了,希望仍能趕得及。
「所以,與你對話的她其實是別人,究竟是小蒼蘭還是神秘女人,就不知道了。我之所以非要干這件事,是因虧欠Krys實在太多太多,如果不能取出炫彩,她就將會死去。」沿途我將藍花楹的實際情況向迪姐解釋了一遍,話說完的同時,人也闖進了農莊的木欄柵。
「看!那是雨夜大戰時怪客騎著的馬。」天竺菊將手一揚,要我去看大屋門前的草莓棚,那匹高大的棗紅馬像尊銅像,站在雨中紋絲不動,鼻孔中噴出的燥熱遇水露化為了長虹白氣。對方究竟來了多少人?各自分佈在哪?艾莉森抱著喬曼又躲在何處?一時間無從判斷。迪姐拖著我倆的手掩身稻荷草梗后,示意都別輕動,由她爬去高處設法找出答案。
「先別忙,還是我倆去吧。座機共有兩個,孤樓是主線,大屋是拖進去的副線,倘若怪客進的是大屋,她正巧可以藉機跑去倉庫牽馬逃跑,又豈會多此一舉割斷電線呢?所以,那傢伙闖入的必是那裡。」我凝了凝神,讓迪姐留在原地,人一下子全衝進去,倘若是個圈套就退不走了。Dixie以目前看來是最強戰力,不論主攻還是增援,都是絕佳人選。
此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利好。我倆都與怪客交過手,呈現一邊倒的頹勢,就連這個蟊賊的門道也沒摸著邊。而迪姐是只老妖,心領神會參透了某種天竅,或許能夠找出對方破綻。
「記住,你我的目的,不是為了擊倒那個高大女人,而是為了設法將她引開,給美人蕉留出逃生時間。」下到側開的門前,我拔出安貢灰剛想衝進去,被天竺菊一把拖住腕子。她眼珠骨碌碌打轉,顯然又在憋壞水,思慮片刻后。她朝我擺擺手,指著前後兩間窗戶,道:「底樓的雜物間,以及樓梯間滿是破舊桌椅,那人難以在狹窄空間里揮舞長劍,所以只要她追來,咱倆立即掉頭速退,跟著就往田壟方向引,做到這一步也就夠了。」
我默然點頭,腳步一滑繞去了孤樓背後小窗,所幸的是它未被鎖合,抬手一撐便輕巧地躍入室內。與此同時,另一頭的破屋裡也傳來雜音,顯然天竺菊就位了。不過,咱們似乎枉費了一番苦心,耳畔除了狂風呼嘯和細密雨點聲外,整座樓一片死寂。
「難道說,是我誤判了?抑或是艾莉森藏得極其隱秘,愣是沒給她搜出來?」我往門洞再度探了幾眼,倉庫方向一切如故,依舊是那幾匹馬在啃草,四周也沒有黑影掠過。
恰在此時,樓上傳來一聲鈍音,彷彿有個沉重的錢箱被拍落掉地,灑出無計其數細小的物件。天竺菊的腦袋出現在樓梯背後,她向我眨巴著眼,表明二樓也同樣沒人,所以為保險起見,一人先上,一人待在樓底引為接應。我躡手躡腳爬板上樓,同樣也是滿目通明,幾乎所有的燈泡全都開著,清晰顯露出一行濕漉的腳印往閣樓方向去了。這表明怪客進得此屋后,沿途扭開所有燈,將每間屋子都看了一遍,顯然就是在搜尋什麼。
緊跟著我的腳步,天竺菊也上了二樓,掩身在艾莉森的卧室門板后,端穩了手中短刃。我竭力按捺住內心彷徨,朝著閣樓步步而去。這整座樓,最該亮燈的破屋卻漆黑一片,如果附近都不見怪客,她多半是察覺到聲息,同樣躲在某個陰暗角落裡,伺機待發。
「好吧,先送你顆雷鳥嘗嘗!」在門洞前站定,我擲出玻璃泡,獨獨不按火門。一蓬核彈爆炸般的白光騰起,亮度及得上雷電的百倍,哪怕怪客帶著電焊面罩也會被震懾住。我壓低腦袋,往最具嫌疑的門板處死命撞擊,再一個側滾翻到閣樓中央,結果依舊是誤判,人壓根不在裡頭。這裡也同樣狼藉滿地,喬曼的屍身已被挪走,只剩桌椅讓窗外雨露無情打濕。
「這該死的,白白消耗我一隻雷鳥。」望著玻璃碎渣,我心痛得都快哭了。正南的木窗被狂風席捲,狂猛地拍擊著窗扉,雨勢趁機潑灑進來,將半間屋子淋濕。望著這一幕,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不由脫口而出:「窗子為何會是打開著的呢?閣樓對艾莉森來說,是最重要的屋子,愛子喬曼又是面對著風口,不論如何她都會在下雨前鎖了才是。」
想到此,我再度看向那個位置,不由驚出一聲白毛汗來。適才還空無人影的皮椅,此刻正背坐著一條身影,沖那寬闊的肩,挽起的髮捲,分明就是農婦本人。她不可能在此,閣樓就豆腐乾點地方,且又收拾得那麼空空蕩蕩,任何躲藏的懸念都不存有。
「你這個裝模做樣的聖維塔萊,盡給老子整些沒用的!」我狂吼一聲,將陰削、墮魂斬、毗盧丸等散物一股腦擲出去,各種濃煙和水銀液四濺,將這具人形染得五彩繽紛,結果不丟還好,一丟此人居然緩緩撐起身子,面牆而站發出一連串毛骨悚然的陰笑!
「笑什麼?欺負別人家孤兒寡母,你算什麼豪傑?」我揮舞安貢灰飛撲出去,打算將之扎個透心涼,哪知腳剛越過椅背,眼前無端騰起一道密不透風的血網。我慌忙用短刃格擋,又踹向自己后膝蓋窩,勉力仰倒在地,依舊還是遲了一步。白皙胸脯上立即化出五道血口。
這是一道暗藏在房樑上的鐵網,每條鋼絲上都鋸開牙刃,撬機用黑色絲繩綁在椅腿上,只要踩到就會當即落下,怪客故意不開燈就是這個緣故!眼前的閣樓不知還有多少機關。
「媽的,這蟊賊實在狡詐多端,屋子沒法待了!」我急速退出去,剛挪到門前,腹腰又挨兩記鐵拳,這是一種比空氣輕,能漂浮半空的肥皂泡,不知由哪裡射來,早將往下去的樓梯布得滿滿。天竺菊聲息全無,活像是死了那般,我高喝幾聲只聽得微弱的回應,她在廂屋也同樣著了道。我再也顧不上泡沫紛飛,架起雙臂護住腦袋,任憑血光四起,幾個猛子滾到卧室前張望,卻見得更離奇的一幕。傻妞不知何故正被五斗櫥吞噬,半扇身子已沒入其中。
「誒?你沒事與櫥櫃慪什麼氣呢?別亂動,我這就來幫你。」
見她陷入困境,我忙上前去扯,哪知臨到跟前,天竺菊身子立即乾癟了下去,顯然又是道障目術。這哪是大長腿,端的是兩條扭到極限的握力棒,那股拍擊力度可想而知。銀光閃過,攔擋的安貢灰不知被抽到哪裡去了,抱頭的臂彎劇痛,我整個人如血葫蘆般飛出了窗外。
「還好是二樓,頂多滾一身臭泥,總之人是逃出來了。」一種與勿忘我交戰的無力感充斥心頭,我正等著尾骨摔裂,結果卻盪在半空中,早已落入別人布下的漁網裡。隔開三五米,吊著另一個狼狽的女子,那是天竺菊,咱倆非但一無所獲,並且落下滿身傷。
「可憐哪,沒想到獍行窮困到這種地步,就連能賣上倆錢的魅者,也給派來充當炮灰。」鬼一樣的奸笑聲徘徊於四周,我睜開青腫雙目找了半天,方才見到怪客正團著手站在對面樓頂,她腰間掛著布袋,長劍斜靠在腿上,身後的毛月亮將之映得像張黑色剪影。
我想要呼救,可麥垛背後的泥地空無一人,按照腳印蹤跡來辯,迪姐已離開了農莊。話說回來,咱倆噼噼啪啪折騰了五分鐘,她在外肯定聽得見,卻為何沒出手相助?只有一種可能。寒風冷雨將她徹底澆醒,迪姐帶著對我的懊惱與失望,獨自落寞地走了。
「不可能,黑燈瞎火的,又下著大雨,她一沒車二不認識路,能走哪裡去?」天竺菊否定了這個看法,從鞋幫里摸出匕首,悲嘆一聲:「靠人不如靠己,自己找生路吧。」
「那只是我在抒發心臆,由頭至尾都沒要她來幫忙好不好,出門前你能料到Dixie在伊騰頓么?見到后你又想過她會一起去破樓么?我真正納悶的是,聖維塔萊幹嘛來農莊?」我使勁掙了掙,探出半顆腦袋沖著對面屋瓦大喝,道:「即便是魅者也夠你喝兩壺的,你其實很害怕,只會躲在暗處下絆子,生怕交手會掉腦袋,敢不敢放我們下來決一死戰?」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胸大無腦?」她三心兩意地應著,雙眼遊離於腳下各處泥濘水窪,似乎正在搜尋著什麼。忽然,屋檐下的棗紅馬長嘶一聲,無端騷亂起來。
她聞訊低頭張望,只聽得「啪、啪」兩聲,有人躲在她意料不到的角落裡開了火,霰彈破片如飛蝗般撲去,怪客慌忙用長劍去格,肩頭和雙臂瞬間開了花。與此同時,一條灰色的臃腫身影忙不迭竄出大屋門洞,朝著馬廄方向狂奔,那是背上系著喬曼的艾莉森。
我正看得稀奇,冷不防底下傳來天竺菊的聲音,她已為自己解了套,正在設法替我破除漁網。就在這短短的回眸之間,大屋的戰局再起巨變,怪客揮舞長劍亂劈一氣,然後高高躍起,利用自己體重洞穿屋樑,像顆炮彈般直墜到二樓,正對著一堵薄牆拚命亂捅。
「自己動手吧,沒時間了。」她心急火燎地遞來匕首,朝著大屋飛奔。與此同時,安頓完殭屍的艾莉森也從背後倉庫出門,端著把鳥槍過來助戰。見我正在折騰,便發一聲喊要我壓低腦袋,一槍打爛麻繩。伴著這股力我滑出漁網,一頭栽進泥水中,緊追兩人腳步而去。
當迫近門洞時,棗紅馬已掙脫了馬轡,朝著倆人踐踏而來,沖勢之猛,連撞帶咬,立即垮塌了一整片草莓棚。這頭畜牲細觀之下,比起制勢還高大強健,也顯得更加狂暴,它轟散我倆追著天竺菊又踢又啃,似乎懷著衝天的仇恨。馬且如此人更不必說,二樓的薄牆哪經得住怪客刺擊,瞬間成了布滿窟窿的蜂巢,她後退幾步,正待撞破進去,無數火光激射出來。
「這,難道要拚老命了么?」我趁著棗紅馬正在糾纏她們,趁漏闖入門洞,噼噼啪啪地快步上樓,當下到曾經的藍花楹故居,但見得一團漆黑打破墟般的板牆裡飛撲出來,怪客冷笑數聲,將手中長劍掄得呼呼作響,瞬間將之破成碎末。而在橡膠雨披的背後,緊跟著撲出另一團炫目紫光,那是雙目漆黑的迪姐,她像只瘋狂的野貓跳到怪客身上,利用體重將她掀翻在地,擰著這顆頭不停撞向各種傢具。這要是個普通人,估計三兩下就得鬆脫手。
不過怪客顯然不是常人,比我想的更抗打,反借著這股力將她甩飛出來,與我撞個滿懷。
「快跑,這個瘋子我們沒有絲毫取勝的可能,比起髏龍強了百倍都不止!」迪姐揉了揉胸,一骨碌爬起身,反剪住我的腕子開始奔跑。我急忙往後打出一顆雷鳥設法拖延她腳步。
「魅者怎會夥同一隻骨鉤婦跑來攪局?既然來都來了,那就別想走脫!」怪客掄著巨劍,將玻璃泡打飛掉出窗外,在白光炸開的同時,遠處也傳響那匹大馬的長嘶。她再也無暇相顧我倆,緊跟著翻出窗欞,去周全自己寶貴的坐騎去了。而她身軀消失的一霎那,我注意到一個怪像,那就是這柄光輪般的巨劍,似乎與之前所見,產生了巨大反差。
「看著點路吧。」我不由恍惚,腳步一滑摔在迪姐背上,她只得馱上繼續跳樓,穩當地站在底樓沙發前,扭頭埋怨起來:「你怎麼比起瀑布公寓時還要弱,氣力更是大打折扣。我看你還是別打架了。那個牆腳底下堆著不少獵槍,雖然老舊但還能用,你槍法應該還行吧?」
「我中了那混蛋的連番陷阱,你看,鼻子和耳朵都在嘟嘟往外冒血,哪還能好?不過,Dixie。」讓這張柔軟肩背馱著的感覺,早已滑落進記憶的深處,我一把抱住她的臉龐,撒歡道:「瀑布公寓時的感觸它又回來了,真是叫人懷念啊,Dixie,原諒我,我不想失去你。」
「先考慮離開這裡再說其他吧,怎麼人換了個模樣,連性子也跟著一塊變了呢?」她將我擱下,手忙腳亂地倒騰牆角的油氈布,翻出手槍步槍各一把遞來,說:「要對付那樣的怪人,我們大家只能分開跑,利用人數優勢和對地形的了解,讓她徒勞無功。」
話音剛落,她便推著我雙肩竄出大屋,一頭扎進雨幕往玉米地而去。雖嘴上這麼說,但卻始終牽著我的手,全然不顧被怪客追逐的天竺菊和艾莉森四下奔逃。我掙了幾下,那對陰爪就像鋼澆鐵鑄,牢不可脫。眼見自己與她們漸行漸遠,我有些急了,叫道:
「你不是說好分開跑,從各個方向開火吸引她來追么?幹嘛拽著我不放手?」
「因為我不熟地形,對這片莊稼地也沒有概念,另外槍法奇臭,而你吃住在此很久了,只能跟著你跑。」她朝背後盲目放上一槍,探頭張望片刻,又說:「看,我就是這種水準。那個怪人很精明,不太可能這麼輕易上當。我覺得當下最佳抉擇,還是先顧全自己吧。」
「誒?難道你仍記恨在心?Dixie,天竺菊和紫眼狐狸是完全不同的人啊,無恥之徒雖很可恨,但不該連帶著她也一塊鄙視。否則咱們到此又有什麼意義?」
「怎麼會呢?她闖進門說讓我揍她撒氣,我不也沒起來么?這次太冒失了,什麼都沒說好就貿然進農莊。」她心不在焉地抬手看錶,問:「Krys將車開走時究竟說沒說過還要還回來啊?我絲毫不記得了。如果車不到就只能騎馬,但我也從沒學過,這可怎麼辦才好?」
「那你至少鬆開手吧,不然的話我背著槍又有什麼意義?」我急得六神無主,眼見自己陷在一人多高的莊稼地里,方向感全無,四周又都在鬧動靜,只得盲目地舉槍亂瞄。
「我看還是報警吧,農莊這麼大,誰知道她葯葉子究竟種在哪片,這可是人命大事。」
趁著她正在翻口袋,我瞅准機會掙脫出去,朝著火光漫天的方向狂奔。雨絲沖刷得人雙眼睜不開,滿頭滿腦都是滑膩的濕水,我重複著跌倒、爬起再跌倒這三個過程,不知不覺繞到了玉米地邊緣。此刻別說是偷襲,就連扶正身子都做不到,胸膛填滿淤血,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我正打算稍事休息,就聽得背後陣陣風起,原來是迪姐抓著手機快步追來。
「不,我只想跑到開闊點的地方喘口氣,莊稼地深處太令人窒息,你電話打通了么?」見她面容慍怒,我只得避開直視解釋道。然而她並不打算停留,在我面前稍縱即逝。望著這幕奇景,我不覺滿頭霧水,自語道:「這什麼意思?是要我跟她跑還是留在此地等她?」
僅僅只過了五秒,這個答案便出現在面前,怪客不知何故丟開天竺菊和艾莉森,反追著我倆而來,剛抬起手她已殺到面前,我只得拿獵槍當燒火棍,照準她面門拍去,隨即鬆脫手又箍住此人水桶腰,借著衝勁將之掀翻在地。此舉頓時激怒了她,蒙得嚴嚴實實的臉龐只露出一對大眼,瞳孔中兩道光輪熠熠生輝,她果然是名訓練有素的聖維塔萊。
這種眼睛叫做隔世之眼(Separater),剝離虛妄與謗法,區分詛咒與邪惡,是審視世道公正的砝碼,據信一道光輪能看透人的三世,兩道光輪可以看透五世。只有具備這種前世寶輪者,方能成為聖維塔萊。那麼一來也間接說明,之前與她同行的倆個也同樣是聖維塔萊,故意偽裝成圃鵐糾察隊,她們跑來喬治亞想幹什麼?
怪客的巨劍壓在身下拔不出來,情急之下擰住我馬尾拖翻在地,一把扯下腰間的麻布袋砸來。布囊里不知安的是什麼,好似兩塊鐵陀,我只被抽中一輪,隨即失去了知覺。她見我像灘爛泥歪倒在地,這才恨恨地站起,照準我腹部又是兩腳,將獵槍全部拍爛,叫罵起來。
「我三番兩次放你活路,卻總在一旁糾纏不清,真以為我不敢動魅者么?那是因為殺你們這種弱質女流毫無價值,只會留下惡名。」說話間她拔出巨劍,便要照準我脖頸斫砍。
「等等,咱們是盟友啊,我是,我是扎比.戴爾的女友。」見事情急了我當即認慫,與之盤起道來,將頭腦中能記得起來的人名報一遍,而男性的聖維塔萊我只知道無式者。
「扎比.戴爾是誰?」聞見我在喊,她果然停下手,僵木地站在原地,口中嘖嘖稱奇起來。僅僅只是遲疑片刻,她又再度暴跳,掄舞著巨劍,叫道:「開什麼玩笑!」
一道紫色炫光從斜刺里猛然竄出,兩相肢體一接觸,怪客便被撲飛出去八丈遠,扭打滾翻進了玉米地深處,糟蹋盡大片上好的莊稼。那人來不及提防,身上揣著掛著的物品灑落滿地,就連那柄巨劍也甩落在泥濘里。換句話說,此刻的怪客手無寸鐵,那麼骨鉤婦的鐵拳足夠她喝上一壺的。兔躍鶻落機會不等人,稍縱即逝。我狂嘯一聲,也撲進亂斗之中。
然而戰況又一度出乎我的預料,鐵婆固然兇猛,但這個英勇無比的怪客氣力更勝一籌,倆人拳來腳往,速度快到分不清彼此,連雨幕都潑不進。即便我闖到近處也是枉然。正在尋機參入,如牆般的玉米杆子被人分開,另一個聞聽騷亂之人趕來助戰,那是天竺菊。
當見到牙口裂到耳垂,無盡骨刺倒豎的迪姐,她也是大驚失色,從不曾想前後的區別那麼大,那麼溫婉的女人,也能化為殘暴野獸。可天竺菊即便趕來,也只能與我一樣圍著看,迪姐漸漸不支,被怪客壓制在地,她那兩隻缽盂般的鐵拳就要照面狠砸,我徹底慌了!
「住手!你若將她殺了,就等著將牢底坐穿吧!她是媒體界的名人,你不知道么?南部諸州無人不識!」也許是我的話震懾住了怪客,她垂下雙臂,趁著這個機會天竺菊趕緊將迪姐搶了出來,我則雙手叉腰,進一步威脅此人,叫道:「你還能往哪逃?到那時將會有無數警車在背後追擊,到處設下關隘搜捕,你就連亞特蘭大都到不了!好好想一想吧!」
「少廢話,結成鋼鐵玫瑰的困陣,將她圍起來!」天竺菊卻在一旁破壞氣氛,揮舞著安貢灰叫道:「既然她是聖維塔萊,就用聖維塔萊的斗陣收拾她,這叫以彼之道還諸彼人之身。」
鋼鐵玫瑰,為女性聖維塔萊格鬥逆三角位。它分作一正兩副,雙副站前,頭引靠後居中。相傳此陣最早由維京人創立,當男人挺槍舉盾出海征戰四方時,流寇們便聚集起來,專以剽掠海民作為營生。吃盡苦頭的維京女人們,漸漸有了對策,利用自己人多的優勢想出這種斗位。單個強盜要面對一群,領略來自四面八方的擊殺,往往手忙腳亂之下,便被戳死陣中。
「你們怎會知道骷髏暗礁的底細?女聖維塔萊本就稀少,世間從未有過三名以上的劍士圍殲頑敵這種事。」怪客被困在垓中,已失了搏殺之心,慢慢垂下雙臂,高聲質問起來。
我朝遠處張望片刻,又與天竺菊互對眼色,當確認艾莉森不在附近,方才放心大膽地應答,道:「早就告訴過你,大家都是自己人,偏要那麼固執,你得付咱們的醫藥費。」
兩分鐘后,我等三人與之解除了戒備,一同往大屋回去,沿途幫手撿拾雜物。我瞥了一眼長劍,果然與之前有了極大區別,不僅劍身多出幾截而且鐵色更加黝黑,顯得沉重無比。信手過去提了提,果然如焊在地上般紋絲不動。能將它掄得呼呼作響,可見此人膂力驚人。通過簡單對答,我方才搞清怪客忽然調頭來追擊我們的原因。原來那匹棗紅馬被艾莉森引到了附近沼澤前陷沒雙蹄,她瞧見我和迪姐背著獵槍,誤以為我倆這是打算去射殺坐騎。
「美人蕉姐妹帶傷,即便待著也只會拖累大家,所以我讓她騎馬先離開了。」天竺菊對我連連擺手,讓我不必在意艾莉森,盡可以放心大膽地交涉。
我走向那口沉重的布袋,不免對它好奇起來,鼓鼓囊囊的好像塞著兩隻西瓜,卻又比水果要結實,那會是什麼呢。顫顫巍巍抖開,我只看了一眼,怪叫隨之響起,被驚到嘴角哆嗦。這口麻布袋裡哪是什麼西瓜,端的是兩顆血淋淋的人頭,面目被亂髮覆蓋,並被人用劍扎透。
怪客見醜事敗露,忙飛奔上前紮緊口袋,重新掛回腰際,惱怒地瞪了我一眼。
「這兩人是你殺的?」我慌忙避開她的雙眼,繼續往後退卻,問:「這些是什麼人?」
「我的夥伴!前一個雨夜她倆遭人暗中偷襲,英勇戰死而成了怪物,我只是在清除痕迹,防止它們肆意壯大荼害本地城鎮罷了。」她朝遠處揚了揚手,說無頭屍身就在附近。
原來埃奇希爾之戰當晚,與她同行的倆人在不同地點被人襲殺,兇手作案后逃得不見蹤影,等到怪客趕去,死者已經化妖,她追來公路小鎮,除滅了其中之一,毀屍滅跡后打算去河口將另一隻也斬殺,卻被莉莉絲們纏上,等到脫出重圍那東西早已爬走。因此連日來她都在追蹤,無意間闖進了農莊,一番死斗后斫去腦袋,冷靜下來不由生疑,為何它們都往這片莊稼地而來,難道緋紅山莊內暗藏著什麼禍端?故而闖進孤樓調查,由此驚擾了艾莉森。
我扶著迪姐踉蹌地隨她而去,走出兩百大步來到河灘,淤泥池前果然倒著一具體長四米的爬蟲,渾身上下像被柏油澆透,淌出來的油污將水坑染得一片漆黑,已經死去多時。此物雖與不久前見到的髏龍相似,卻不是同一種東西,顯得骨節更加粗大,且還有手有腳。
「你是在拔龍骨么?」迪姐只掃了一眼,不由驚得面容煞白,叫道:「這分明是白原鱸形蟲。光摘走腦袋是沒有用的,得趕緊焚化它才是,否則將白忙一場。」
「是的,算你這隻鐵婆有點見識,如若不除它就會結巢,後果將不堪設想。只是所有器物全都折了。」她裝模做樣地翻口袋,自語道:「我明明記得還有螢火蟲,但放哪去了呢?」
「閃開,交給我來處理好了。」迪姐讓我倆退去身後,渾身透出一股黑氣,那具蟠龍屍骨頓時無名火起,勃勃燃燒起來。怪客對此感到納悶,她說能保留自由意識的骨鉤婦,從來都不曾見過,正待問明詳情,天竺菊陰著臉緩緩走來,沖我招招手,似乎有話要說。
「這是那人忘拿的,你仔細看看,是否很眼熟?」一隻玉米煙斗抓在她手中,確實似曾相識,然而我左思右想,怎麼都記不起在哪見過。她惱怒地用肩撞開我,將東西遞給怪客,忽然冒出一句怪話來,問:「你與泅水之星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何他的東西會在你身上?」
「你怎會知道我的諧號呢?難道我曾自報過大名么?肯定沒有,我就是泅水之星。」
「什麼?你是泅水之星?可那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漢啊?並且早就戰死了!」怪客平淡的應答,如晴空霹靂將我倆震惶當場,這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此人在三個月前率領一支聖維塔萊在地底陰蜮全軍覆滅,只有正直者一人僥倖生還,豈會死而復生並且性別都變了?
「你倆確定見過我嗎?別是將他人搞錯了。」她跨上棗紅馬,伸手接過煙斗,笑道。
「那我來問你,這把能當皮鞭甩的長劍,是不是叫做梅薩路信典?而你的真實名字,難道不叫瓦萊松么?他悲慘死去時,足有百多十人親眼目睹。」聽著她的譏笑,我偏不信邪,上前一步扭住馬轡,叫道:「抑或是諧號無法註銷,又讓其餘的聖維塔萊擷取?」
「你倆認錯人了,我名喚O』Reilly,長劍並未取名,不過你剛才說的詞卻叫我眼睛一亮,是個好名稱。聖維塔萊的諧號與你們獍行差不多,人死划除永不啟用,天下只有一個泅水之星,那就是我。快快鬆手,小拽女可是會亂咬人的,給我閃開。」
怪客高喝一聲,躍馬揚鞭飛奔而去,很快消失在視野盡頭。與此同時,公路彼端傳來汽車喇叭聲,三、五輛車開進了農莊,其中就有男人那輛塗有紫色珠光漆的福特皇冠。
鴛鴦茶在我離開油站后,回想起莉莉絲內部死了人這些話,感到后怕,為防有失讓手下沿路追蹤,確保我們不出意外。但他們晚到一步,酷戰已然結束,我和迪姐滿身是傷,累得只想躺倒,便問他們要了一輛車,將眾人打發回去。
慶幸的是,農莊燃起的大火在豪雨中被迅速撲滅,造就的損失實際不大,大約毀敗了一兩間房。我們向艾莉森報了平安,為求保險讓她還是留在女神峰,自己則暫歇一晚。這場沒來由的折騰,不啻否定了起先的設想,病房和山莊遇襲是分開的獨立事件。怪客帶來的懸念,超出了肢體上的慘痛,這個叫奧萊莉的人究竟是誰?跑來喬治亞所圖何意?
「Dixie,浴室雖又臟又破,但我卻很喜歡。」整理出兩間房,時間已過半夜,再有幾小時天就要亮了。迪姐表示想上女神峰看看,順帶遊歷周邊,我領著她下去沖澡。
果不其然,她望著毫無裝飾的水門汀,蹙緊了柳眉,但見到大池不僅有些意外。這種鄉野浴室對於久居大都市的人而言,充滿著無窮新奇,沖刷盡黃醬血污,我倆在水裡洗衣。她問了我一些日常,隨手抓起變色龍,為自己點了支煙,合上眼歇息。
我也將皮裝一丟,趴在她懷中閉目養神,在之前的幾周里,這幕情形總會出現在腦海中。我有時會想,要是她在這裡,也願意像別人那樣不嫌臟泡澡,那該多有趣。此刻夢想成真,我自是喜出望外,渾身激動得不住打著顫。在呢喃與嗚咽中,我將姐妹會的實際情況向她描述了一遍,聽完后她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原來偵探所說的是這個原因,果然不能對外聲張。那麼之後,你倆又有什麼打算?這件事牽涉進了這麼多人,影響實在太大了。」
「最迫切要做的,就是去劉易斯維爾搞一場綁票,將那個藥店老闆找出來。他關係到三十個人的命運,若是願意配合那最好,若拒絕只能嚴刑逼供,定要撬開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