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四章 天堂地獄一日游
「咯噔——」
「咯噔——」
鏤空骸骨中，黑洞洞的眼窩如通電般急劇閃爍，晦暗不明的猩紅色光芒打在櫻姬臉上，隱約照出兩行金色淚痕。
「咔噠！」
緊密嵌合的上下顎驀地開啟，噴出一股青色煙霧。
「呲——呲——」
沉重的龍鬚拖過冰面，陷進冰層，生生掃出一堆數米厚的冰渣。
「嗡——」
漫天青霧中，隱隱傳出渾厚低沉的龍鳴。
「唔噢-------」
伴隨一聲低吼，葉狀龍尾「嘭呲」一聲把探出海面的百米鹽柱抽了個粉碎。
「醒了？」
耳畔傳來慵懶女聲，龍首急速做了個U形機動，富有光澤的空洞眼窩發出幽幽紅芒，如探照燈般定格在幾米外的嬌小人影上。
「咔！」
面對近在咫尺的銀髮少女，超過三百米長的雄偉身軀竟是顫抖了一下。
「問你話。」
櫻姬跪坐在雪地里，她攏攏及腰銀髮，連看都沒看一眼卧在身邊的黑色巨龍。
「是——」
原本高昂的巨大龍首緩緩垂下，一直降到比櫻姬腦袋還低的位置才堪堪止住。
櫻姬始終端坐在冰天雪地中，一動不動。
沉默片刻后，【龍】才低聲回道。
「主人。」
「我不是你的主人。」
櫻姬雲淡風輕地應道，無視垂得更低的龍首，她抬起右手，食指輕勾，在空中畫出一個金色圓圈。
「啪！」
一個小小光影墜入櫻姬手中，她伸出兩指捻起物件，杵到【龍】面前朗聲道。
「他才是你的主人。」
「——」
【龍】稍稍抬起頭部，目光落在櫻姬指間，身著雪白制服的黑髮少年身上。
他的相貌極為英武，面部輪廓甚至和櫻姬有幾分相似，更為奇特的是，他有著一雙和【龍】相仿的猩紅色眼眸，漆黑瞳仁如蛇吐的信子般狹窄。
「這是——？」
望著眼前這張富有生氣的英俊面龐，【龍】一下子分不清那究竟是玩偶，還是活生生的人。
「綾人，是他的名字。」
櫻姬收回西洋棋大小的綾人，她向前平伸出右臂，掌心向下，呈順時針方向逐漸翻轉。
「咯嘰——」
伴隨類似木板移動的「咯吱」聲，【龍】只覺得一陣頭重腳輕，它晃動龍首，急切地環顧四周，卻被眼前景象震懾得目瞪口呆。
「嘩——」
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大冰山正隨櫻姬動作，呈順時針漸漸翻倒，最後轉換成海面在上，冰山在下的詭異場景。
「嘭呲！」
布滿鱗片的厚重龍尾如打樁機般戳入冰層深處，藉以固定身體。
即便如此，【龍】質量驚人的身軀還是不可避免地受重力牽引，被緩緩扯向身下的未知深淵中。
「我們...要去哪裡？」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龍】已是難以支撐。
「南極。」
身旁櫻姬鄙夷地斜了【龍】一眼，她雙手抱胸，宛若一隻銀色狐蝠倒立在冰川上。
「呲啦——」
龍尾隨重力一點一點退出冰層，下墜瞬間，【龍】屈起三百多米長的偉岸身軀，蜷縮成一團的它目光「倏」地掃向櫻姬。
「就這樣去？」
櫻姬懶得理【龍】，她放鬆地張開兩臂，整個人呈倒Y形姿勢筆直落向地球另一端。
「嘩——嘩——」
耳畔掠過陣陣勁風，即便擁有櫻姬賜予的敏銳視力，在【龍】眼裡，周遭景物就像是萬花筒般在眼前連續綻放，漸變，最後化作一團虛無的黑影。
「還記得你的光輝戰績嗎？」
櫻姬枕著雙手，她嘴角帶笑，毫不介意地把曼妙酮體敞露在【龍】眼前。
「咕.......」
然而櫻姬的純真笑容，在【龍】眼裡，卻是另一幅光景。
在【龍】還是量產十號機時，它是九台EVA系列中最不起眼的一架，與惣流·明日香·蘭格雷戰鬥之初，就被早早釘穿了腦袋。
但又有誰知道，正是這台不起眼的量產機，投出了刺向明日香左眼的致命一槍。
此後，【龍】和其餘EVA系列穿梭於不同位面，給每個世界都帶去了深重的災難。
即便肉體毀滅，不死的靈魂依舊隱匿在虛妄中，虎視眈眈地窺伺著現實。
但連【龍】做夢都沒想到，曾經所向披靡的自己，居然會敗在平平無奇的格鬥術下。
甚至都沒來得及再生。
「問、你、話、」
櫻姬一字一句道。
龐大身軀猛地一凜！
「呲啦—呲啦—」
漆黑鱗片條件反射地逆向豎起，假如有汗腺的話，【龍】此時早已經汗流浹背了。
「——」
無數紛繁血腥的場景湧入腦海，每一幀畫面上的二號機，都如同被塞進絞肉機般糜爛不堪。
被櫻姬洗禮后，量產十號機，亦或是【龍】，得以超脫本能的束縛，進行意識層面上的思考。
「唔...」
望著眼前看似平常的進食景象，【龍】居然第一次感到莫名反胃。
「我......」
覆滿鱗片的喉嚨微微蠕動，【龍】費了好大勁，才從嘴裡擠出幾個字。
「覺得很噁心。」
位於【龍】下方的櫻姬挑起一根眉毛，她似是沒料到【龍】會給出這樣的回答。
「是二號機噁心，還是你自己噁心？」
空洞眼窩折射出幽深紅芒，【龍】快速掃了眼神情淡然的銀髮少女，它張開下顎，頗為誠實地回道。
「我，我自己，很噁心。」
「算你識趣。不然，我真就得摔死你了。」
櫻姬立在冰原上面無表情道。
「——！！！」
龍頭瞬間一僵，【龍】支起身體環顧四周，目光所及，到處都是極為厚實的堅硬冰蓋，比北極的還要厚上數倍。
「這裡是——？」
【龍】這才發現，自己已然來到了南極大陸。
可是為什麼身體感覺輕飄飄的？
「因為——」
櫻姬左手叉腰，她僅靠右手，就輕鬆舉起了長三百多米，重達十二萬噸的【龍】。
在如迷宮般龐大可怖的威壓下，櫻姬身下的冰層根本沒有一絲裂紋。
「我一直舉著你。」
「......」
如果說【龍】先前還對櫻姬有一絲不服，現在的它，只想匍匐在神明腳下，做一條不問世事的忠犬。
「我賦予了你新生——」
櫻姬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抬起腦袋，飄蕩的銀色劉海下，翠綠瞳孔空洞地瞪著【龍】，絕美面龐難掩失望神色。
「你居然只想當我的一條狗？」
不等【龍】回答，櫻姬咧開嘴角，發出一陣陰森怪笑。
「我改變主意了。」
纖細指尖「噗呲」一聲摳入緊密嵌合的龍鱗，指尖溢出的破壞性白芒沿【龍】的身體中部一路蔓向龍頭和龍尾。
流竄在龐大軀體內的毀滅能量逐漸溢出鱗片間隙，星星點點的熒光完美勾勒出【龍】宛如長城般延綿不絕的漆黑龍身。
早在櫻姬起殺意的一剎那，【龍】就已經死了。
「我要的不是寵物。」
櫻姬張開左手掌，她把西洋棋大小的綾人放在唇邊，輕輕印下一吻。
「嘭呲——！」
右手猛地向外張開，規模堪比航母的龍形骸骨登時如核爆般呈環形向外爆散，逸散在空氣中的光粒子如有生命般彙集在櫻姬掌心上空，形成一股白色颶風。
「我要的——」
翠綠眼眸析出點點紅芒，櫻姬轉手把【綾人】丟入颶風中，她面不改色地看著玩偶一點一點湮滅在粒子風暴中。
「是一個能代我時時刻刻約束爸爸的——」
「替身。」
......
......
是夜，南極大陸冉冉升起一枚白色十字。
此刻，距離第二次衝擊，已經過去了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