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話 時流（下）【副標題：人偶戲】

「什.....？！！！」

轟然一聲巨響，眼前如電視短路般晃過大段黑白相間的馬賽克。

「啊——！！！！！」

劍介只覺得腦袋被什麼東西一下套住，還沒來得及掙扎，慘叫聲連同穿透靈魂的劇痛就被拋飛到無邊的深空中。

「呲——呲——呲——」

電路板燒焦的呲呲聲回蕩在耳邊，對劍介來說，這反倒像是負責感知的器官因為過載而急速充血著。

「嘩————」

DNA螺旋狀彩虹色飄帶飛速掠入視野，又如浪潮般急速湧向身後，撲面而來的強勁風壓頃刻間便褪去身體的一層皮。

「啊——」

慘叫來不及發出，原本呈自由落體的意識陡然間流於水平，只聽「噗呲」一聲爆響，眼球染上一抹妖艷的紅。

【簡直就像在插入栓中——】

剛萌生這個念頭，劍介便驚異地發現自己已然倒坐在Y字形駕駛座內，噴涌而出的紅色浪花繞身而走。

「咯吱——」

駕駛座底部冒出些許火花。

「呲——呼————」

本應牢牢固定的座椅突然一震，隨即如離弦之箭般竄向前方顯示屏。

情急之下，劍介下意識扳動操縱桿，誰料身下座椅速度不降反升，周遭景物也由紅色變成一群蠕動著的紫色詭異眼球。

「咿——」

伴隨劍介的刺耳慘叫，本還微微睜開的眼球群突然「倏」地瞪大，怪異的開合聲宛若一首壯麗的奏樂，直將劍介的皮膚從骨肉間生生抽離，只留下尚還完整的腦子，頭皮和臉。

「嗡————」

迪拉克之海的盡頭，矗立著一隻足有EVA高度、碩大無比的紫色眼瞼，斑駁交錯的鱗狀凸起層層疊疊，守衛著虛數空間的唯一出口。

「嘭呲——！」

由於速度過快，駕駛座瞬間解體，四散而開的金屬碎片如翅膀般為突破音速的劍介再助上一臂之力。

布滿倒鉤的鱗狀物已經清晰可見，在這個距離上，劍介甚至能看見倒鉤上的絨毛正富有節奏地律動著。

完了。

正當劍介以為自己會撞得粉身碎骨時，本該閉合的眼瞼突然睜開，而加速到極致的劍介也在一瞬間停止，就這麼和它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著。

望著布滿血絲的瘮人眼白，不知為何，劍介莫名有種打擾他人睡覺的愧疚感。

「噗嘰——」

伴隨一陣噁心的皮肉撞擊聲，眼白中心的小小瞳孔裂開一條滲血的縫隙，黑色瞳仁被無形的壓力擠向兩側，不一會眼白上就布滿了點點滴滴的血跡。

正當劍介思索該如何通過米粒大小的門縫時，巨眼似是等得不耐煩了，大片眼白如海浪般向外凸起，將氣壓聚焦在門扉中。

「嘶————」

一聲爆響，劍介整個人被吸入眼球。

然而映入眼帘的並不是什麼廣闊空間，而是一堵結結實實的牆。

「砰——！！！」

————

————

「啊啦啊啦~神明大人，你好像玩的很過癮嘛~」

棕發少女枕著雙手，漂浮在星辰之線間的她弓起身體，以極為妖嬈的C形姿態避開一顆坑坑窪窪的長條形隕石。

【瑪麗。】

腦海中傳來一個低沉嗓音，聲音之縹緲，彷彿沒有實體，然而星辰之線卻被震得嗡嗡亂顫，給人一種無所不在的錯覺。

【建議你不要亂動的好。】

「都稱呼我的教名了，神明大人不想趁此機會來一波殺必死嗎~」

真希波扶了扶紅色半框眼鏡，彎成半月狀的藍綠雙瞳倒映出交相輝映的滿天繁星，她翹起富有線條的透明長腿，明晃晃地甩了幾下，搭在一根星辰之線上。

「雖然沒有公主殿下那樣細膩，但可是相當緊實哦。」

【正因為如此，我特意幫你微調成了不合我意的樣式。】

「切~」

眼見調戲不成，真希波心中又生一計，她抖了抖衣不蔽體的豐滿胸脯，朝虛空嬌嗔道。

「那也不幫我添件衣服，上面的風景，一定很美~妙~吧~」

【在我眼裡，你只不過是一滴血罷了。】

「切~真是個無聊的男人。」

真希波挪開大腿，她瞥了眼已經形成實體的上半身，沒好氣地問道。

「無畏君，你到底要把人家困在這裡多久啊，好歹也是個神，重塑肉體難道不是基本功嗎？」

【把一團血肉恢復成大活人，確實超出了我的知識範圍。】

「呵~」

真希波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詭計得逞的笑容。

「那把小劍劍從大活人變成一團爛肉，就是在無畏君的知識範圍內了嗎？」

氣氛登時靜止。

不僅是氣氛，就連參悟宇宙規律運行的天體、四處亂撞的隕石、忙著『進食』的黑洞都在瞬間停止軌跡。

此刻，還在兀自擺弄身體的真希波頓時成了宇宙焦點。

「啊啦~我是說錯什麼話了嗎？」

真希波撓著單馬尾訕訕笑道，俏臉不經意間掠過一絲慌亂。

「嗡————」

視線右上角突然閃過指引的光芒，真希波抬眼望去，藍綠眼眸驟然縮小。

「這是——！！！」

萬籟俱寂的深紫色虛空中，無數煥發著彩虹色光芒的星辰之線正彙集到一處，由內而外編織出有模有樣的人體雕塑。

「人？」

【大約二十分鐘前，代理防衛官向我宣誓了忠誠。】

「這就是你對待忠臣的方式？給他們剝皮、剔骨，然後轟得屍骨無存？」

真希波收斂笑容，她皺起眉頭，語氣頓時冰冷幾分。

「這可不像你的處事方式啊，無畏君——」

【過去十三年的經歷，教會了我一件事，那就是永遠不要對Lilin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在認人這件事上，明日香和我都錯了。】

一股冰冷寒意從腳底流竄到腦門，一向自詡能找到任何突破口的真希波，在這時竟感覺自己像個小丑。

「滴答——」

萬籟俱寂的虛空中，突然清晰地傳出一記滴水聲。

真希波機械地轉過腦袋，卻看見由星辰之線構成的漆黑人體模型上方，懸著一顆足有人頭那麼大的水滴形血珠。

「嘖~」

望著星光璀璨的神血，真希波喉頭竟控制不住地湧出絲絲甘甜。

【和律子手上滲有大量雜質的神血不同，這是處於神格化狀態的我，所流下的血。即便是我的其他人格，要想行動，也必須持有神血。】

「咕——」

真希波咽下一口口水，她若有所思地點頭道。

「我明白了，為什麼受到弒神之槍攻擊的極權君，還能確保靈魂不死，就是因為有神血的緣故。」

【弒神之槍？那隻不過是個半成品——】

然而沉浸在思索中的真希波卻手托下巴，嘴裡喃喃自語道。

「這就是所謂的生命儀式嗎？只不過由莉莉絲的經血，換成了神血。」

【進步很快，為保護明日香而死的你，是第一個接受此等儀式的Lilin。】

「嗯~」

真希波接過話頭。

「因此，你設下考驗，只有通過的人，才有資格得到神血。可是，現在難道沒有優先順序更高的事務嗎？」

【如果你是指那個自稱『式波』的量產機母體。】

神之通道最深處傳來一句平淡，卻又讓真希波不寒而慄的話語。

「她已經被我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