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噩夢
「是你?!」瀟箬不禁驚呼出聲,意識到不能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后,又立刻壓低聲音。「你怎麼會在這兒?麗春夫人呢?」
或許是熟悉的字眼觸動了他,少年囁喏著:「麗春……」
僅僅重複這兩個字后,少年又像河蚌一樣緊緊閉上嘴巴。
瀟荀起身走到他面前,半蹲下來與他平視,「你還記得我嗎?在馬車上,我們被關在鐵籠子里,你給我遞來的鐵絲……」
似乎被掀開了一層常年籠罩的塵布,少年的眼神從空洞到迷茫,稀疏的眉毛也因為努力回憶而微微皺起。
「鐵籠……鐵絲……」他呢喃著。
「對,你給我的鐵絲,我才能打開籠子跳車逃跑,你想起來了嗎?」瀟荀耐心地重複。
細長的眼睛越瞪越大,他終於回想起噩夢的開端。
是的,就是那輛馬車,他是被那輛馬車運到盈州,運到最可怕的地獄。
隨著記憶的復甦,他好像喘不過氣來,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呼氣聲,薄薄的身板像再也支撐不住的機器發生形變,弓成蝦米狀。
「不好!」岑老頭眉頭一皺,出手快如閃電,一把拉過少年的左手,用拇指依次推壓他的內關、太淵、極泉等穴位。
等一圈穴位按壓完畢,岑老頭已是滿頭汗水,少年也逐漸平復下來,呼吸綿長而平穩。
瀟裊和鄭冬陽起身,讓出更多的座位空間,讓岑老頭和少年能較為舒服地坐下。
「爺爺,你沒事吧?」瀟裊掏出小手絹,心疼地為岑老頭擦拭著汗水。
「沒事沒事。」露出寬慰中帶著疲憊的微笑,岑老頭拍拍瀟裊的小手安撫她,轉頭對一臉擔憂的瀟箬和瀟荀說道:「他也沒事,就是剛才心緒涌動,氣急攻心。」
包間里的騷動引起一直關注著這邊的店夥計的注意。
包間門被敲響,店夥計側身貼耳問道:「客官,可還要點什麼?」
「再送幾碟茶點吃食上來。」瀟荀揚聲朝外喊道。
打發了門外夥計,他壓低了聲音問少年:「你是不是想起來了?上次在欽州我……」
話沒說完,少年突然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哀聲祈求道:「求求你,求求你帶我走……你以前就能逃走,現在也一定能帶我逃……求求你!」
枯枝一樣的手指因為過於用力深陷在瀟荀的袖子褶皺里,聲音中帶著讓人不忍的痛苦。
怕再次驚動外面的人,瀟箬趕緊伸手覆住他的手,安撫道:「你別急,我們能再遇到你,就不會不管你的……」
輕柔的嗓音和溫暖的掌心溫度像是有驅散噩夢的神奇力量,短短几句話就讓少年不再驚恐。
咚咚咚。
曼煙樓的店夥計訓練有素,行動利落,只這一會兒功夫已經送來茶點到門外。
「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今夜子時我去尋你。」瀟荀低聲迅速說道。
少年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也迅速回道:「我就住在後院的柴房,我等你。」
說完他立刻起身,恢復成貼牆站立的瑟縮模樣,好似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下一秒店夥計便打開包間門,送上茶點。
瀟家五人面色如常,喝茶吃點心,聊聊近日的趣聞,吃喝完結了賬給了賞錢后,就如尋常客人一般離去。
子夜時分,萬家燈火都已熄滅,盈州像是個襁褓中的嬰兒陷入沉睡。
黑影悄無聲息地潛入曼煙樓後院,正是一身夜行衣,和夜色融為一體的瀟荀。
曼煙樓的夥計們都已經在伙房裡進入黑甜鄉,只有少年懷中緊緊抱著一個薄包裹,瑟縮在柴房的牆角。
啪,丟了個小石子到縮成一團的少年腳邊,等少年抬頭注意到自己以後,瀟荀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示意少年過來。
少年點點頭,努力剋制心中的激動,躡手躡腳靠近瀟荀。
在冰涼的冬夜裡,他終於離開了捆住他多年的噩夢。
少年輕的好像是貓兒,瀟荀毫不費力地拎著他的脖領子,就能帶他一起踏雪無痕地回到瀟家。
家中油燈未熄,一家人都聚集在瀟箬的房間里。
聽到院中動靜,瀟箬打開房門,果然是瀟荀帶著少年回來了。
「快進來。」她小聲招手,等兩人閃進房間后又趕緊左右看了看,確保沒有任何人看到后,緊閉了房門。
屋子不大,聚集了七個人就顯得有些局促,不過好在人多暖和,在冬夜裡這樣的溫度尤為舒服。
少年坐在凳子上,僵硬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
抓著自己的褲子,他帶著濃重的鼻音感激道:「謝謝你們……」
「不必道謝,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瀟箬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遞上一杯熱氣氤氳的玫瑰花茶。
接過茶杯,少年臉上也露出久違的笑容,「我原來叫什麼已經不記得了,不過麗春姐說我叫文學明,她弟弟就叫這個。」
「對了,你不是一直在麗春夫人身邊?怎麼又到了曼煙樓?」
瀟箬想起他在麗春夫人身邊提著鳥籠的模樣,彼時的他還沒有這麼瘦,臉蛋圓嘟嘟肉乎乎的,想來麗春從不在吃食上苛待他。
提起麗春,文學明臉上露出悲傷與惆悵,他慢慢說道:「麗春姐的老爺不要她了,讓她回老家去,我本來就是麗春姐從她老爺那裡討來的,就被收回去了,後來被管家和另外一批雜役一起給了曼煙樓做夥計。」
文麗春的老爺?瀟箬想起綠竹夫人之前也提到過文麗春討要少年的事情,「你說的老爺,是不是應郎?」
文學明猛一抬頭,眼中滿是驚懼,好似這個名字就是個禁忌。
他抖著嘴唇,聲音斷斷續續:「你……你知道……他?」
瀟箬搖了搖頭,「這個應郎全名叫什麼,你知道嗎?」
幾度張合嘴巴,好幾分鐘後文學明才好像聚集起一絲可憐的勇氣,低聲說道:「隋……應泰……」
「什麼!」瀟昭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重複道:「隋應泰?當朝國舅隋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