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誰有錢掙誰的
陵水縣，野兔山。
李洛瑤的事情告一段落，蕭九沒有對她過多關注，時節已經進入秋季，也到了糧食收穫的季節，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準備下山徵收歲糧。
整個陵水縣城，加上李家鎮總計有七個鎮子，四十三個村莊，而屬於野兔山控制範圍之內的，便有兩個鎮子，二十四個村子。
以往的歲糧也都從其中的這些村鎮徵收，其餘的便基本由野狼山控制。
每年兩季收糧的時候，是山匪下山活動頻繁的時候，而且也不是每個村子都能收上足夠的糧食，當有的村子抗糧不交時，山匪便會出動騷擾村子。
至於硬闖卻是不敢的，因為每個村子動輒數百戶，如果組織起抵抗，山寨根本沒有硬拼的勢力。
哪怕真的屠滅了村子，之後也會迎來官府無盡的圍剿，所以，每次徵收歲糧時，山匪大多會與村裡一些地主大戶合作，由他們挨家挨戶收糧，收上糧食之後也不會為難，有時反而會行以方便。
據他了解，以往收糧都是各村鎮的地主按人頭數徵收糧食，可那些本就少地或無地的農民，實在無力足額繳納。
反倒是那些地主富戶並不抵觸土匪徵收歲糧，因為那點糧食對於他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只不過這次蕭九卻想改變收糧的對象，一來是因為和李家鎮合作制酒，用所得銀錢採購了不少糧食，且收入穩定，幾乎每月都能有些進賬。
二來，按照蕭九推測，今年這次是個荒年，整個青州的糧食產量都會大幅度縮減，自己再去向窮人征糧，那無異於索命。
人心向背可左右朝代更迭，如果那些本就窮苦的百姓失去了最後活下去的希望，那他這個山寨也註定不能長久。
更何況，上一世的自己也曾是農民，深知百姓疾苦，更知道糧食對於那些連基本物質需求都無法滿足的人，意味著什麼。
蕭九將整個山寨的人召集起來，以往每有大事宣布也都會這樣，只是這次整個山寨的面貌和以往卻大不相同。
身為山匪，雖然他們很多人對於蕭九制定的一些計劃並不理解，可不能阻止這些人對蕭九的崇拜。
最初跟著蕭九，是為了能吃上飽飯，聚攏了人心。
而蕭九讓他們活得像個人，給了他們應有的尊嚴后，才獲得了這群性格涼薄的山匪由衷的敬佩。
將心比心，只有先尊重別人，才能獲得尊敬，現在的野兔山，誰敢反對蕭九，都不用蕭九親自動手，就會有人砍下他的腦袋。
所以當蕭九言說準備去收地主的歲糧時，沒人反對，全部目光灼灼地看向蕭九，只等蕭九安排，然後完成任務。
蕭九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清了清嗓子，說道：「諸位兄弟，我也不想講什麼民族大義，對咱們山匪來說，這都是狗屁。」
人群傳來笑聲，可都望著蕭九，等待下文。
「我就說說咱們的出身，既然上山為匪，肯定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窮人的生活怎樣你們比誰都清楚。」
「今年收成不好，來年的糧食也會減產。」
「窮人們都沒了糧食，我們掙誰的？」
最後一句話，蕭九幾乎是吼出來的，可說完之後並沒有得到回應，空氣彷彿一瞬間凝固，蕭九也不急，抱臂環伺眾人。
「誰有錢掙誰的。」，站在頭前的張奔喊了一聲。
「好，奔子說得好，誰有錢掙誰的。」
「兄弟們，敢不敢跟我下山殺富戶，弄他個風攪雪？」
蕭九舉著手臂高吼一聲，整個山寨瞬間沸騰起來，有的喊殺富戶，有的喊風攪雪，上一秒還安靜的山匪被動員起來。
見到這番場景，蕭九微微一笑，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將一切都攪了個天翻地覆。
只不過上一世他是那群被鼓舞的人群，而這一世他卻成為了主角。
眾人已經被動員起來了，此時正情緒高漲，接下來就是制定計劃，好好盤算一下，怎樣才能在這些地主手裡，摳出糧食。
晚上，蕭九將老馬、張奔、金子還有兩名剛提拔起來管事的嘍啰聚集到議事廳，謀划征糧，而蕭九的心中早有腹案，與其說是商議，倒更像是通知。
這次徵收歲糧的第一站便是距離野兔山最近的罐子村，整個村子全部人口大約百十戶人家，可村子的三分之一土地都集中在了一個孫財主手裡。
據說這孫財主是個做學問的讀書人，可蕭九卻知道，以前山寨前往罐子村，都是這個孫財主在一手張羅，村民雖然心知肚明，可卻無力反抗，只能由著他欺壓。
此時拿這位李財主開刀，用來立威征糧，再好不過。
事情敲定，幾個頭目各回住處休息，準備第二日清早一同下山，只有老馬走到門口時回頭望了蕭九一眼，而蕭九隻是揮揮手，示意他離去。
當眾人走後，諾大的議事廳只剩蕭九一人坐在正中，手臂撐著額頭髮呆。
其他人或許不清楚，劫掠村子里的窮人，官府不會追問，畢竟這個時代的庶民是沒有權利可言的。
可真的殺掉這些有糧、有錢的大戶，那無異於破壞了遊戲的規則，任何農耕社會的根基都是這些擁有田產的地主，動了這些地主，就是挑戰了那些權貴階層的權威。
像前世某王朝，實行「攤丁入畝」的稅收改革時，遭受層層阻力，連富有天下的皇帝都無法保證政令能落地實施。
可若是放任土地兼并，到富者有天下，而貧者無立錐之地時，萬一遇到個天災人禍，那就是一個王朝的覆滅。
即使你擁有天下間至高無上的權利，也會被最底層燃起的怒火瞬間摧毀。
蕭九知道，想拿到這些地主的糧食，不殺人是不可能的，只一兩個村鎮還好，若是每個村鎮自己都只劫掠地主的糧食，他們必然會聯合反抗。
哪怕自己能憑藉威勢暫時鎮壓，一旦自己失勢，便會立刻遭受反噬。
也不能對著群地主趕盡殺絕，若是真那樣做，只會迎來官府無盡的圍剿，性質也成了「造反」。
可蕭九仍舊決定繼續去做，或許自己最初來到這個悲哀的時代時，只是單純的想活下去，可了解的越多，越是不想這樣卑微的活下去。
不知不覺中，一顆梟雄之心漸漸被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