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結交
平琅城佔地很大,城牆高闊,面南七個城門洞子修的也是氣勢恢宏,城門樓子青磚碧瓦,明艷堂皇。
依大溱律,凡縣置城可開三門,郡治可開五門,府治或親王封地所在可開七門,京城永寧可開九門。
被特許逾制修建的城池很少,平琅城便是其中之一,僅是郡治所在,便開有城門七座。
中央大門照例輕易不開,臨近大門左右兩門供行人往來,與尋常郡城相同,再左右則是各多了道供貨物通行的,由兩門增至四門,一通人力板車,一通牛馬貨車,分別進出。
有此特例,皆因平琅地處水陸要衝,為關中及嶺南各地往來重要樞紐之一,水運陸運都十分發達,行商客旅眾多。
僅進出各一門用於貨物周轉搬行,不僅雜亂無序,效率低下,且極為擁堵,常有滯塞,頻起衝突。
大溱王朝整個疆域似菱近方,中央有一座巍峨龐大,綿延五府地域的朱雀嶺,由首、翼、尾、足五大山脈組成,有萬山之尊、千水之源的美稱。
平琅郡所在譽州府,便是朱雀嶺五大山脈中的『尾脈』,名為蒼豫山。
蒼豫山蜿蜒橫卧在東北西南向,形似豌豆的譽州府轄境北側,使譽州府境內儘是高山密林,再往南去則地勢稍緩。
平琅處譽州中部七郡最北,是一塊被眾多水系和山嶺包裹的小高原,內有著名的煙琅、錦嬛兩湖。
煙琅湖通兩江,即大小梧江,走梧江向東南行,可入姑安、天南、南桂三府,走小梧江往西南行,則入南虞府,將整個朱雀嶺以南地域水路相連。
錦嬛湖接七水,不僅可以乘舟通往譽州各地,亦可乘舟北上,接入蒼江中上游,上可入秦南府,下可往吳州、五關、楚江、江南、江東、豫州、定武、東海八府之地,含括整片東南地域。
除此之外,平琅郡內還有一條古馳道,順山勢往東北方向,可直入秦南府中部,過闕宇關便可行入中州府,直通京城永寧。
這條馳道,本是前朝為征服嶺南各地,以及抵禦當時敗離中原,避往西南的虞、黎兩朝所建,全做調兵運糧之用的。
現在么,虞朝之地已為南虞、西泠、西海、雍合四府,嶺南之地,也已成姑安、天南、南桂三府。
黎朝雖然還在,但數百年過去,中原幾度興衰,王朝更替,黎朝卻仍只偏安一隅,與西泠府隔泠水,分居兩岸,互不侵擾。
古馳道與平琅郡境內鎮西關,便只剩防備藩王生亂,扼守雍閤府東進之路的作用,平時多用作貨運。
以平琅城為樞紐,走古馳道經鎮西關,越過蒼豫山,抵雍閤府境內,北上可往晉州府、青州府,西往西海府,南下西泠府,通東西貨物有無。
僅論繁華富庶而言,眾多優勢在身的平琅城,還要遠勝大溱絕大多數府城,可入舉國前五之列。
城內長須剃鬢,只留頭頂之發,編結成辮的新蠻,凜朝人。
滄瀾海以西,海西之地的戎人,如留須不留髮,帶著氈帽的朔碩人、粟勒人;剃鬢辮須的拓紇人等。
還有袖袍寬大,承古之風流的西朝五國文士;短打薄衣的黎朝人;甚至曲發披攏於腦後,不加冠飾的律朝人,都不算罕見。
大溱各府人士,南腔北調彼此交談結伴的,衣著服飾帶有各地特點的商旅,在城內更是隨處可見。
入得城門內,寧郃便被一夥穿著劍袖短袍,蹬著羊皮短靴,腰間皮帶懸刀的人吸引了注意,向還沒分開的牧柏問道:「先生,那便是泠北刀客么?」
牧柏掃了一眼,點點頭,「西南刀客起於西泠,而今已經分為七支,分散西四府各地,各有特點,最明顯的就是他們的刀,這幾人應是雍南那三支的。」
說著,牧柏詳細給寧郃介紹了一下刀客,畢竟以後寧郃常在雍閤府,且管武事,少不了跟這些江湖中人打交道。
所謂泠北,並不是指而今的西泠府北部,而是泠水以北,佔據而今西泠府大半部分地區的泠北草原。
這些刀客原本都是馬匪,後來一部分被剿,一部分被當時的虞朝招安,一部分則做其沿途護送商隊的買賣,不再打家劫舍。
而今的七支也是這麼延存下來的。
其中有兩支是世代從軍,佔據了大溱西南邊軍安南軍麾下平陌軍的近半人手。
有三支則是世代從商,自己養商隊馬隊,也做護行押運的生意,往來朱雀嶺以西各府,乃至海西之地和凜朝、黎朝多地。
最後兩支則入江湖,名義上是逞強扶弱,實際上仍是行匪事,不過沒以前那麼窮凶極惡,多半也就是收個過路錢。
只是其良莠不齊,且很多新起馬匪也打著這兩支的名聲,肆意妄為,給招了不少罵名和麻煩。
似寧郃看到的這些刀客,就是從商的那三支之一,他們使的刀欣長彎曲,弧度不小,僅刃長便有三尺,多是一字橫格,盔首彎柄,講究個輕刀快馬,很好辨認。
「我去結識一番,先生再見。」
了解完想知道的,寧郃轉腚就蹽,打馬踱步快行,追到那幾人身後,道:「幾位兄弟可否稍待,在下寧郃,字叔靖,不知幾位兄弟可是雍閤府人士?」
那八九名刀客聞聲停下腳步,為首一錦袍青年打了個拱手,道:「在下賀嵐頎,見過寧兄。我等確是雍合人士,不知寧兄有何見教。」
賀嵐頎丰神俊逸,實打實的大帥哥,年約及冠與寧郃相當,氣質倒是比寧郃沉靜許多,不似武人,反像文士,很有些儒雅之氣。
當下雖疑惑寧郃來意,卻也沒有什麼不滿神色。
寧郃也是已經翻身下馬,拱手見了一禮,微笑道:「只是看賀嵐兄等似雍合刀客,郃也正欲往雍南,久仰大名之下,便想結交一二,冒昧之處,望請見諒。」
「哎,就是交個朋友嘛,有啥見不見諒的,咱們可沒有那些虛的。」賀嵐頎身旁一高大雄壯的青年大大咧咧回了句,然後招呼道:「我叫成郴,你叫我三郎就行,我們兄弟正準備找個地方喝一通,寧兄弟不妨一起。」
寧郃聞言看向賀嵐頎和其他人,見他們都沒有否定成郴的意思,也是痛快道:「多謝成兄相邀,郃求之不得。」
「哎呀,你不用跟我這麼說話,怪費勁的,聽著都累。」成郴翻個白眼,擺手不耐道。
「得,其實我說著也累。」寧郃欣然應下,讓得本打算開口替成郴稍微致個歉的賀嵐頎無奈搖頭,把嘴又閉上了。
其他幾人看著逐漸勾搭在一起眉飛色舞的倆人,也是搖頭莞爾,直覺得這倆貨算是彼此找著伴了。
「……叔靖,你還當過邊軍啊!五年,弄了不少北蠻子吧。」
一路交談進了一家臨街酒樓,賀嵐頎幾人財大氣粗的將整個二層給包了下來,眾人隨意落座,各自談笑。
不大會兒,就聽到成郴咋咋呼呼的大嗓門,都看向了寧郃,顯然也挺感興趣。
「五年前雁北關一戰,三年前狼山一戰,我倒是都在,跟著混了點戰功。」寧郃一語帶過的說道,沒有詳說的意思。
然而賀嵐頎的神色卻是鄭重起來,舉杯向寧郃道:「這杯酒敬寧兄。」
寧郃意外的看向賀嵐頎,也是恢復正色,跟他共飲了一杯。
其他人納悶的看著賀嵐頎,待其放下杯,忙讓其解釋一二。
「五年前北律大司馬上位,直接在北律東京起十數萬精兵南下,其中先鋒為三萬北律精騎,一路快下,打了鎮北第三軍一個措手不及,被圍困雁北關關城內。
恰逢寧王派人押送冬糧至半途,遂聞訊前援。
同時鎮北狼騎軍,受命馳援,阻敵大軍於雁北關外五十里,狼山一帶。
而後雁北關鎮北第三軍,與寧王府衛內外呼應,夾攻北律先鋒,破敵於城下,斬敵近八千,余部敗走。
而狼騎軍則在狼山設伏,先擾敵數日,以聲東擊西之策,迷惑敵將,於接敵第七日,大部直插北律中軍,斬敵將十三員,生擒敵軍主帥,斬敵過萬,促使敵軍大部潰散后,俘獲敵軍三萬。
但事有難料,敗走敵先鋒軍,遠逃后遇上了後派來的督軍,也是北律大司馬次子。
這北蠻子頗為厲害,整頓敗軍后,親領五千輕騎分散掠境,追趕上回撤狼騎軍,突施冷箭后佯作不敵,退向雁北關城,誘使關城派兵阻截,萬餘在外敵騎趁勢再至,二下鎮戍,后敵殘部跟進圍城,敵騎合兵將狼騎軍圍困在側,血戰數日後,再假意敗退,示劫掠小關縣之舉,實則引狼騎軍入城巷再戰。
且其命人在雁北關外行空營之計,迷惑守關將士,暗中抽調兩萬精兵,於小關縣內外夾攻狼騎軍。
若非小關縣令牧柏治地有方,民望甚高,且身處邊地人皆一腔血勇,不懼刀兵,紛紛響應牧柏縣尊號召,與狼騎軍協作同戰,即便以狼騎軍之精悍,恐也難免損傷殆盡。
最後龍虎大將軍親至雁北關,識破敵營空虛,命第三軍破敵後,領其親衛營快馬殺至小關縣,敵軍見事不可為,突圍撤走方算結束。
至此狼騎軍戰兵萬餘人,十去六七,但也斬敵數倍,無一潰逃,屬實悍勇。
可惜此戰無勝,陣亡將士皆僅給半數撫恤,縱然戰中小勝之舉,依舊予以了一定功賞,可因涉及寧王,加之覺得面上無光,並未讓此戰詳情傳揚開來,也就北地四府略有人之。」
賀嵐頎化身說書人,把五年前雁北關那一戰經過娓娓道來,聽得寧郃都有些目瞪口呆,覺得這貨比自己都像親歷者。
「噢,我想起來了,你當時跟你大哥去過一趟北江府,結果在小關縣的時候,你水土不服,還染了風寒,被扔在地窖里了,對不?」成郴聽完更是一臉恍然的咋呼道。
眼看著賀嵐頎臉色越來越黑,寧郃道:「賀嵐兄當時居然在小關縣?」
賀嵐頎瞪了成郴一眼后,對寧郃道:「說來慚愧,學了一身武藝,當年卻沒能手刃幾個北蠻子,實為生平大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