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雜兵營
「長官,您莫要說笑嘍,整個滬市光我們貴軍都來了十幾萬人……拉么多人能沒守住?」
那個年紀不大,方臉的營長一邊把槍插回要盒,一邊不相信的問。
只是點點頭,張四行並不多說只問
「這裡誰負責,您貴姓?」
「長官,我叫李有田叫我老煙袋好嘮,我是來送補給滴,結果給粘住了走不脫嘮撒。」
有點詫異的看子眼老煙袋,這老兵油子的心理素質真好,陷入重圍也沒被嚇住。
認同了張四行的身份后,老煙袋倒是挺熱情的介紹,
「這裡有川軍、東北軍、湘軍的弟兄們,都是打散嘍聽到這邊槍響自己湊過來的。」
點點頭張四行也不多說,向老煙袋低聲道,
「整個滬市都撤了,只有四行倉庫那邊還有我們的人。」
說罷提著槍三級一步上樓,邊走邊快速說,
「找他們當頭的來商量下,要走就得快。」
「好,聽你的長官,我讓他們去找人。」
說話間招來幾個自己手下的士兵,吩咐過後又跑來跟在張四行身邊。
「長官,你不要介意,剛剛才我們看到你……」
他似乎是想解釋一下剛才,用捷克式機槍一直瞄著自己打的事,張四行擺擺手。
「時間緊迫,不必解釋。」
上樓時才發現,他們真是上來送補給的。有糧、有菜、有肉還有一箱箱子彈什麼的。
「你們怎麼早不撤?」
「中央軍那些龜兒子們……」
才大聲說了半天,老煙袋又瞅了瞅附近戴m35鋼盔的人,收了聲小聲說,
「沒人告訴我們,補給送不上去逃回去也要死。死在這裡算求嘮,還算是陣亡比逃兵好。」
恰在二人說話之際,突然樓上用人用東北話喊,
「鬼子上來了,人都死到哪裡去了……都特么想死嗎……跑,戰場上跑……」
「呯」的一槍,好亮、好脆。
幾步上樓就見一個拎著盒子炮的大漢,用腳翻開個屍體殺氣騰騰的喊,
「罵了個八子,沒尿性的東西,看哪個癟犢子再敢逃,老子……」
一見到大漢剛打算開口,遠處傳來炮彈飛過的聲音。
「卧倒……」
隨手把老煙袋推倒,自己也朝樓道里一處堆雜物的地方拱去。
他張著嘴,兩手捂住耳朵,步槍壓在身下心中狂喊,
「老子特么要歸位……」
炮火無情……
熾烈的火紅爆炸在不遠處綻放出死亡之花,從爆炸中心火焰翻卷著騰起。
似乎多數到無數的彈片,發出厲鬼樣的尖嘯向外飛射。
氣浪衝過,把幾樣雜物傢具吹散,烈風幾乎把蜷縮的張四行掀了個跟頭。
然後被爆炸氣浪激勵的磚瓦碎塊飛濺。
眼睜睜看著,正向樓外的射擊的士兵,身後飛來的彈片當即便將人掀的向樓外飛去。
幸好炮彈爆炸的距離雖不遠,但射進牆裡。
圓椎形飛濺的火焰、彈片反而是朝樓外飛的。
儘管如此,被氣浪重重拍了一下,張四行也如同被一輛汽車在近距離重重撞上。
尤其是頭感覺被人重重給了一拳,腦袋發懵耳朵轟鳴,一股熱流從耳朵時順著臉頰滑落。
「長官、長官,你還好嗎?」
感覺到有人把他扶起來,拚命想要讓他站直。
發軟的腿像麵條般使不上力。
怎麼,老子特么被打中了,負傷了,要是那樣的話……
作為精銳的經歷過戰火的戰士,張四行心底早就有歸宿於戰場的覺悟。
真要受了太重的傷,為了不拖累戰友,他寧願留下。
心中想著的同時,被人扶在不知什麼東西上坐下,接著有人拿起軍用水壺喂進嘴裡。
「嗯,是洋酒的味道。」
一口酒下肚,熱流自腹內湧出散至四肢百骸。
有點擔心的往腿上瞅了眼,傘兵靴上面的褲子扯開條口子。
這時剛剛那個德軍上士,正叼著根煙捲殷勤的查看著他腿部。
接著抬起眼望著張四行,藍色眼睛里充滿歡快,
「沒事,少尉您真是走了狗屎運……」
接著神色有點害怕的一斂,聳聳肩又說,
「呃,對不起。」
拍拍他肩膀,有氣過力的從他嘴上奪過香煙,塞進自己嘴裡大在猛吸了兩口。
稍稍緩解自己不適的感覺后,從兜里摸出自己的煙遞給他。
「哇,菲那斯,好懷念這味道。」
從煙盒裡小心的拿出一根,放在鼻子底下聞著。
這種德軍配發的香煙,味道有點暴,美國佬常說德國人抽的是馬糞。
這時日本人的進攻還沒有停止,眼前這個上士卻絲毫不覺得緊張,完全一付老兵的做派。
把煙叼著嘴上,摸出火柴點上,正要把煙遞還給張四行。
還沒力氣說話的張四行抬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留著,又伸出胳膊用手扒著他後腦勺,盯著他眼睛發出命令。
「頂住!」
德國上士收了笑容,收了笑容點點頭。
接著彎著腰用聽著有幾分怪裡怪氣的中文狂喊,
「頂住,都不許退……」
而他自己在狂喊著,橫過樓道里順手拉動槍栓上膛,直起腰射擊。
然後又彎下腰,順著過道搖搖晃晃跑遠。
微微一怔,這貨不是說翻譯死了,別人聽不懂他說話……又特么是個老兵油子,懶蛋。
老煙袋和剛剛那個東北連長不知跑哪去去了,反正現在樓道里士兵們都在朝下面不停開火。
再看了眼樓道,張四行也終於知道這支雜兵憑什麼頂住日本人的進攻。
身後樓道里就是滿是彈藥箱,這支著送補給的部隊,顯然帶了相當數量的彈藥。
腿上漸漸有了力氣,雖然耳朵里還是嗡嗡鳴叫,但張四行可不想坐在這兒等死。
拄著三八式步槍長長的槍身,搖搖晃晃站起身,適應了下才又彎著腰向樓邊靠近。
從牆邊的牆洞望出去,樓外日本海軍陸戰隊士兵,在樓外雜物與殘垣斷壁間朝大樓近逼。
身後92-式重機槍發出類似「咯咯咯」的聲音,真像只母雞被掐住脖子時的聲音。
難怪後世給它起了個「野雞脖子」這樣不堪的綽號。
「你是我的。」
當舉起狙擊步槍時,進入狙擊狀態,剛剛受到炮彈震蕩的感覺不翼而飛。
狙擊步槍的槍口伸到牆外,眼睛透過瞄準鏡耐心的盯著機槍射手。
射擊孔那裡不時閃爍著桔色的槍口焰。
你知道他就在那朵槍焰的後面,可要擊中在掩體里的對方,卻難上加難。
眼睛盯著狙擊鏡,整個世界沉靜下來,周遭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
目光穿透夜晚,盯緊著那朵不住綻放的黃色槍焰。
終於樓上一發拖著尾跡的時光彈飛向射擊口,曳光彈的光芒在鑽進沙袋的一瞬照亮射手。
「噗」
射擊的火焰熄滅,甚至還能看到,機槍後面撲向機槍的幢幢人影。
壓制,一定要壓制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