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下注
沈飛鸞的目光落在六皇子的隊伍中,末尾那穿著黑色馬球服,臉上做了簡單易容,刻意收斂氣息的人,正是當今赫赫有名的前朝太子遺孤裴或。
他的臉上塗了桐油和染料,將雪白到病弱的皮膚偽裝成了古銅色,蒼勁挺拔的身姿微微佝僂著,垂下的雙眸掩蓋了萬千顏色,混在人群中絲毫不起眼。
感受到沈飛鸞的眼神,他抬頭飛快的掃向看台,定睛在美艷少女的身上。
卻見那少女不露痕迹的轉移開視線,唇角勾著一抹淡淡的笑,恬靜又美好。
尤記得八歲那年,國公府受邀參加宮宴,沈飛鸞也去了。
那時還是前朝裴家的皇朝,她遠遠瞧著,裴或跟在芝蘭玉樹的太子身後,難掩貴氣,如同開封的舉世名劍,鋒芒畢露,天下無雙。
不過十歲的年紀,已是謫仙之姿。
她也和眾人一樣,早就忘了被禁錮在深宮之中,以示現今皇帝大度仁心的前朝皇孫。
可就是這樣一個不聲不響的人,在後來叛逃出宮,集結十萬兵馬,聯合前朝老臣,發動政變,攻打至皇城外,令慕容翟肝膽俱裂。
她曾在城牆上見過他穩坐於馬背上,手持長槍,身披盔甲,目光冰冷,威風凜凜的模樣。
那才真真是令人腿軟的冷麵閻羅。
「鸞兒?」楊馨韻推了推她:「你在想什麼呀?這麼難選嗎?」
沈飛鸞回過神,搖了搖頭,素手纖纖落在一處:「我賭六皇子贏。」
「啊?」
「嘩!不是吧?」
抽氣聲,不敢置信的聲音和作一團混做嘈雜聲,飄向場中。
慕容翟只知道看台上發生了短暫的動亂,但並不能看清具體的事情。
面前六皇子虎視眈眈,陰冷的眼睛如毒蛇纏繞過來:「老八,你別以為騙了那沈飛鸞對你死心塌地就萬事如意了,父皇更屬意的可是嫡出的老三,你別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慕容翟眯了眯眼睛,語氣平平:「與其在這裡挑撥離間,六皇兄還是管好自己吧!不過二皇兄門前一條狗,連相爭的資格都沒有。」
六皇子心中氣極,但想到這次自己隊伍里的那張底牌,又露出輕鬆的笑容來:「希望你輸了以後,還能如此囂張。」
慕容翟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但比賽開始的銅鑼已經敲響,六皇子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機會,如離鉉之箭沖了出去,他也只能飛奔去搶第一桿。
台下熱火朝天,戰況激烈,台上氣氛卻有些不對。
沈飛鸞年年都賭八皇子贏,八皇子也的確不負眾望。
今年是怎麼了?
難道八皇子與沈飛鸞之間的感情出了問題?
若是如此,那各家支持的皇子,豈不是又有機會了?
都是名門望族培養出來的天之驕子,每個人身上都背負著家族興衰的使命,不會有人真的是個蠢材。
馬球賽剛剛開始,國子監里卻連續不斷的,有各家奴僕快步跑回府邸報信。
「沈飛鸞,你又在耍什麼花招?」
當然,也不排除還是有幾個不聰明的。
比如現在掐著腰,對她怒目而視的嬌媚少女:「八皇子一定會贏的,你現在馬上改投八皇子,不然我一會兒肯定告訴他,你選六皇子不選他。」
方如夢,前世就無腦迷戀八皇子,最後也如願成了慕容翟後宮之中的如貴人。
沈家落敗之後,她也是第一個羞辱沈飛鸞的宮妃。
沈飛鸞向左挪動幾步,走到方如夢跟前,一派端莊淑女模樣:「方姑娘,比賽之所以有趣,便是因為勝負難料,人們熱衷賭博,也是因為輸贏未定帶來的刺激。我想八皇子也不會介意我的賭注,你又有什麼資格命令我改選呢?」
換句話說,區區一個工部侍郎之女,居然敢對著國公府的小姐大呼小叫,簡直不知所謂。
八皇子又如何?
八皇子見了她沈飛鸞,也要夾著尾巴做人。
「你……」
方如夢說不過伶牙俐齒的沈飛鸞,只漲紅了臉指著盛氣凌人的美艷少女:「你……你不是已經與八皇子定了終身了嗎?你這就是不守婦道,你水性楊花,八皇子必……」
「啪!」
她的話還沒說完,臉上就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沈飛鸞目光冷厲,疾言厲色的掰下方如夢那指著自己的無禮手指:「方如夢,本小姐給你幾分面子,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收回來。我一個清清白白的閨閣小姐,從未與任何男子私定終身,得太後娘娘身邊的庄嬤嬤教導,飛鸞自小便明白婚姻之事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八皇子聊得來些,就被你這樣當眾編排,私下裡還不知如何污言穢語。今日你敢妄議皇子,來日皇上與哪位妃嬪親近,是不是也要承受你的指指點點?」
食指上傳來鑽心的疼痛,方如夢根本無心聽她說了什麼,大哭大喊著:「沈飛鸞,你放開我!我要告訴我爹,我一定要告訴我爹你打我。」
楊馨韻咂咂嘴:「蠢貨,你爹要是在這裡,今天輪不到鸞兒來教訓你,你爹早就賞你兩巴掌了。」
一巴掌,還是便宜她了。
大鄴朝權傾朝野,愛女如命的榮國公啊!
誰敢欺負他的女兒?
嫌命太長了吧!
「鐺!」
銅鑼聲掩蓋了方如夢的哭嚎聲,裁判宣布中場休息,下半場於一柱香后再進行。
沈飛鸞甩開方如夢,嫌棄地擦了擦手:「別再讓我從你嘴裡聽到半句詆毀我的話,否則下次,我直接掰斷你的手指。」
夠豪橫!
可榮國公的嫡女,有豪橫的資本。
「啊!那人是誰?怎麼衝出來一匹黑馬?」
驚訝聲中,那抹黑色的勁瘦身影,鬼魅一般穿梭在馬球場上。
往往當拿下馬球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小小的圓球就已經到了他的球杆下。
他也不做停留,飛快繞過堵截,將馬球打入對方的球門中。
騎術之高超,馬術之精湛,無人能敵。
連續進了十幾個球后,慕容翟黑沉著臉色給自己的隊員使眼色,那些人在接收到暗示后,看裴或的眼神當即狠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