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降生
連續趕了一天一夜的路,衛星穹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輛馬車。
他來到沈雲綰面前:「上車。」
沈雲綰抬起眼帘,僅僅一個對視,就知道衛星穹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身份。
這世上本就沒有天衣無縫的計劃。
沈雲綰漠然地收回目光:「不必。」
既然已經暴露,沈雲綰便懶得掩飾了。
「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衛星穹目光複雜,落在沈雲綰腹部的眼神透出一絲冰冷,被他強行壓制住了。
沈雲綰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娘娘,怎麼辦?」紫竹緊緊握住了沈雲綰的手。
「走一步看一步吧。」
北蠻一定出了大事,沈雲綰咬了咬唇,可惜,自己和紫竹兩個人沒有打聽的渠道。
「得想辦法去套衛星穹的話。」
「娘娘您別著急,萬事我們都不要往壞的結果想。」紫竹細聲安慰,「您想,北蠻大亂,不管發生了什麼,都於我們有利。不如今晚奴婢想法子去探一探松煙的口風。」
「沒用的,衛星穹已經識破了我的身份。」沈雲綰苦笑著搖了搖頭。
也許這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明明應該萬無一失的。
入夜,衛星穹一反常態,並沒有讓侍衛原地休息,而是抓緊時間趕路,沈雲綰連試探的機會都沒有。
最後,沈雲綰只能拿身體不適來做借口。
「停下,快停下,主子身體不舒服。」
紫竹在馬車裡揚聲喊道。
衛星穹聽到呼喊
聲,連忙喝令隊伍停下,他本人調轉馬頭,飛快地趕到了馬車前。
「怎麼了?」
紫竹掀開車簾:「我們主子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舟車勞頓,傷了根本。」
衛星穹已經被類似的借口騙過。
他翻身下馬,看著馬車裡那張全然陌生的面龐,有些難以忍耐地皺起眉。
「給你們主子把臉洗了。」
「北蠻究竟出了什麼事?」沈雲綰和衛星穹一前一後地說道。
衛星穹眯起眼:「頂著這張臉,我們沒法談。」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沈雲綰頓了頓,方道:「打水來。」
人皮面具被揭下,紫竹幫著沈雲綰褪去妝容,露出她原本的絕世容顏。
衛星穹眼底的冷色不見了,而是被一抹淺淺的溫柔所取代:「想知道北蠻出了什麼事?」
衛星穹說的是一句廢話,沈雲綰沉默不語。
見狀,衛星穹嗤笑了一聲:「沈雲綰,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
「衛星穹,你敢以下犯上,直呼太子妃娘娘的名諱!」紫竹柳眉倒豎,怒從心起。
衛星穹的目光如同利刺:「我給你一個面子,暫且饒了這丫鬟,若是你這丫鬟還弄不清形勢,我可以換人服侍你,我親自來,如何?」
明明是威脅的話,衛星穹最後一句竟多出了一絲繾綣之意。
紫竹張了張嘴,卻被沈雲綰一個眼神所阻止。
「求你。」一時的口舌之快,有什麼爭的必要。
沈雲綰垂下目光,暫時的服軟又不能讓
自己少塊肉。
衛星穹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勾起嘴角,眼底的愉悅不加掩飾。
「烏格爾泰遇刺,我怕這把火燒到我身上,所以才會趁亂離開。」
「他死了嗎?」沈雲綰瞳孔縮了縮。
自己猜對了!真的是烏格爾泰遇刺,就是不知道動手的人是何方神聖。
「很遺憾,烏格爾泰沒有死,倒是那個動手的刺客中了一箭,當場氣絕,這是在他身上找到的。」
衛星穹拿出一個染血的平安符。
雖然平安符已經被鮮血浸透,仍是能看出上面的綉紋,綉工是那樣熟悉,一針一線都出自自己之手。
沈雲綰緊緊地盯著衛星穹手裡頭的平安符,目光盈盈欲碎,櫻唇輕輕顫抖,心情劇烈激蕩下,一口鮮血溢出唇角。
「雲綰!」衛星穹大驚失色,「疾醫呢?快叫疾醫來!」他是想讓沈雲綰死心,不是讓沈雲綰去死。
然而,紫竹的動作比他還快,一根金針扎在沈雲綰的穴道上:「娘娘,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您不要中了小人的奸計。」
這個賤婢!衛星穹攥緊了拳頭,但看著沈雲綰慘白的臉色,只能先把這筆賬記在心裡。
「那是我親自供奉到相國寺的平安符,我不會認錯的。紫竹……」
強忍了許久的淚水在這一刻衝出眼眶,沈雲綰的眼底儘是刺目的血色,讓她的視野一片模糊。
「我這次來北蠻,不是因為衝動,而是因為我心裡一直有一股
不祥的預感,好幾次都夢到蕭夜珩人事不省地卧在榻上,我沒想到,這竟然是……竟然是……」
「娘娘,您不要說了,不,您不要去想……」
紫竹望著太子妃娘娘身下洇開的鮮血,眼睛愕然地睜大,接著便被濃濃的恐慌所取代。
「我沒事,無論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沈雲綰強撐著坐起,旋即又重重跌落……
衛星穹看著她如花一般迅速凋零,心頭泛起無邊恐懼,他大吼:「疾醫呢!讓他趕緊滾過來!」
「衛星穹,你少假惺惺了,你要還想讓太子妃娘娘活著,就給我出去!」紫竹忍無可忍地大喝。
跟在沈雲綰的身邊這麼久,紫竹的醫術已經小有所成,儘管她沒有親身經歷過,但醫書上說過,婦人一旦羊水破了,馬上就要生產。不然,極有可能一屍兩命!
「她這是怎麼了?」
衛星穹見多了鮮血,可從未像此刻這般,讓他覺得紅的刺目,多看一眼,眼球便如針扎一樣疼痛。
「娘娘要生了。衛公子,請你馬上出去!」
紫竹也顧不得以上犯下了,用力掐了一把沈雲綰的人中,接著把一粒續命的藥丸喂進去。
「娘娘,您要生了,您腹中是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脈,您可千萬要堅持住啊……」
紫竹的話終於喚回了沈雲綰的神智。
也許是為母則剛,沈雲綰那雙破碎的明眸驟然爆發出一股強烈的生機。
「紫竹,幫我。」
衛星穹如夢初醒
,趕緊退了出去。
放下車簾的那一刻,他不放心地叮囑:「堅持住,我馬上讓人去找葯。」至於要找什麼葯,衛星穹也不知道。
……
烏格爾泰身首異處,剩下的都是些烏合之眾,儘管安排了蘇小滿善後,蕭夜珩仍是用了一整夜才能脫身。
「能不能查出來衛星穹是往哪邊去了。」
「太子殿下,您身上還有傷,還是屬下帶人去追吧。」孟池看著太子殿下胸膛上簡單包紮過的傷口,十分擔憂地勸道。
就在剛剛,他們被一夥不明人士盯上,經歷了一番苦戰才得以脫身。
「我們兩個誰是主子?你要教孤來做事嗎?」蕭夜珩的心神此刻就像一根拉滿的弓弦,已經綳到了極致。
在太子殿下的死亡凝視下,孟池識趣地噤聲。
蕭夜珩收回凜冽的目光,看向青羽:「有沒有發現?」
「啟稟太子殿下,娘娘他們應該是從左邊這條路走的,不過,奴婢還發現了別的痕迹,疑似有另外一股勢力。」青羽一臉凝重。
「剛剛和孤交手的是內衛的第一高手韓琦,儘管他蒙著面,但他的武功招式瞞不了孤。看來父皇這次連底牌都動用了,誓要置孤於死地。」
蕭夜珩攥著韁繩的手指捏得死緊,就連指節都發出了聲聲脆響。
按照自己對父皇的了解,他一定會雙管齊下,如果韓琦性動感失敗,另外一股勢力就會抓住綰綰來威脅自己,真是如意算盤!
「全力追擊!
」蕭夜珩吞下了一顆藥丸,命令道。
……
天漸漸亮了,太陽穿出厚厚的雲層,將溫暖的光線傾灑向人世間,落了許久的雪花也終於停了。
衛星穹一夜沒有合眼,焦急地守候在馬車外,來回踱步。那些不明內情的侍衛見了,還以為這丫鬟懷了公子的孩子,所以公子才會這樣著急。
就在這時,人群里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
「吵什麼!」衛星穹滿面怒火地回頭,剛要發作,眼睛卻震驚地睜大,只見天空上紅霞萬丈,潔白的雲層被陽光暈染,形成了淡淡的金色,竟是一條金龍的形狀。
「龍,是龍!」侍衛們紛紛將視線投向了天空,但他們礙於衛星穹的威勢不敢出聲,只敢在心裡說道。
「哇……」一聲響亮的啼哭劃破了天際,喚醒了在場的所有人。
衛星穹倏地回過頭,耳邊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
「主子,是位小公子,您快看!」聲音里的喜悅幾乎要滿溢出來,卻叫衛星穹滿面寒霜。
馬車內,沈雲綰望著自己剛生下的孩子。
才剛出生的小嬰兒就有著漆黑的頭髮,小臉雪白,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透著不符合嬰孩的機靈,迎上沈雲綰的目光,孩子紅彤彤的小嘴露出一抹彎彎的笑容,似是在跟她這個娘親問好。
沈雲綰眼眶一濕,一顆剔透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紫竹抱著嬰孩的手臂僵了僵,將懷裡的小主子小心翼翼地放下,趕忙幫太子妃擦
去眼角的淚水。
「娘娘,奴婢聽說,月子里的婦人不能哭,否則會落下眼疾的。」
沈雲綰儘管心裡絞痛,仍是破涕為笑:「你自己就是醫者,怎麼能信這種無稽之談。」
「娘娘,寧可信其有,只要是攸關您的身體,再小心都不為過。」
「雲綰,你還好嗎?」馬車外傳來了一道煞風景的聲音,打斷了主僕間的談話。
紫竹皺起眉,得到沈雲綰的暗示后,飛快說道:「主子九死一生才生下孩子,小公子在腹中憋久了有些虛弱;還有主子,產後大出血,必須得儘快找個地方讓主子休養,另外還要準備補氣血的藥材,否則主子會有性命之憂。」
聽說孩子的情況不太好,衛星穹還來不及高興,就被下一個消息弄得揪心起來。
「我已經讓人進城去找大夫了,你讓雲綰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肅州城了,如果加快趕路,只需要四個時辰,雲綰能撐住嗎?」
竟然還有四個時辰就到肅州了,紫竹神情一陣慌亂,如果真去了肅州,就到了衛俊峰的地盤上,屆時,她們想逃可就難了。
「有勞衛公子了。」紫竹頭一次向衛星穹低頭。
這讓衛星穹的唇畔浮上了一絲笑容。
看來這個丫鬟終於認清了「蕭夜珩已死」的現實,也好,她若是一直這麼識時務,自己也不是非要取她性命,留著她,還能用來牽制沈雲綰。
畢竟,那個孽種註定是不能留的,想到天上
的那條金龍,衛星穹滿面殺機。
當然,還有花瑩那個賤人,竟敢背著父親在背後做小動作,自己回去以後一定要找這賤人好好算賬!
……
暗處,有人和紫竹是一樣的想法。
梁超暗自咬了咬牙:「何大人,到了肅州,我們再動手可就難上加難了。」
何烜聞言,情緒生出了一絲微微的起伏。
剛才天上發生的異象,看到的人又豈止是衛星穹他們。
何烜這一行人很清楚,方才馬車裡生產的婦人便是太子妃娘娘,而她生下了一個小皇孫。
自古以來,凡是帝星降生必然伴隨著異象,既然小皇孫身負天命,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否在逆天而行!
即便是心狠手辣的梁超也難以掩飾眼底的惶恐,這讓何烜不得不思考,人一旦生出了畏懼之心,他們成功的幾率會不會大打折扣。
然而,所有人都在等著何烜決定,根本無法給他更多的時間去思考。
「一個時辰後行動。」何烜還是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