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73章 沐石

猩紅的血液濺灑了一地，秦蔓菁躺在地上，體會著生命逐漸流逝的無力感。

葛素的表情大變，她看著秦蔓菁躺在地上的身軀，面目最終開始模糊。

整個國公府扭曲成一道黑霧，虛空的世界里徒留下了秦蔓菁和另一個男人的身影。

她在意識流失之際強迫自己睜開眼，借著最後一點光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個身材極其高挑的傢伙，也許比秦蔓菁見過的任何人都要高，但卻奇異般地長著一張很溫和的臉，看起來絲毫沒有攻擊性。

但秦蔓菁知道這只是他的表象。

支撐不住后，她重重地閉上了眼。

彷彿只有一瞬，一束光打在了秦蔓菁的眼帘之上，她顫巍巍睜開了眼睛。

身體的疼痛被喚醒，秦蔓菁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整個國公府如夢境那般被黑霧控制著。

只不過兩者的不同之處在於現在是白天。

她如今正在嵐朴院的廢墟之上，秦府眾人也一起被控制在這處空地內。

所有人的前方是一個端坐著披著黑斗篷的男子，他側著臉，單手舉著秦蔓菁的本源靈珠。

直到秦蔓菁醒來的那一刻，他才面帶笑意地將目光投射過去。

葛素、戚作、閔岬一道站在他的身旁。

如今，秦蔓菁才可以確定，當初與不空的大戰是確實存在的，與葛素三人的經歷也是真實的。

她心底猜測，就在那三人走後，自己撿起本源靈珠的一剎那，她便進入了幻境之中。

那是一個由她的記憶構建而成的幻境。

而在幻境中的遭遇也讓她突然想清楚這些人這般行事的緣由。

【宿主，你終於醒過來了，你睡著之時差點入魔。】

系統的聲音在她腦海里響起。

聽到它的話，秦蔓菁才反應過來，摸了摸自己的臉，幾道隆起的青筋還停留在她的臉上。

就如同她那時見到房青山入魔后的模樣。

而這一切都中止於她在幻境中的死亡。

「你為何總能看穿我的幻境。」上座的黑衣人看了過來，他面帶笑容，語氣並不嚴肅，彷彿只是想解決自己心頭的疑惑。

秦蔓菁眯著眼打量著上首的黑衣男子。

那顯然就是昌吉的長相，同樣也是不再偽裝成昌吉的，她在幻境中見到的男人。

她可以肯定。

秦蔓菁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答案，冷著臉看著他，「昌吉，果然是你。」

她在第一次進入幻境后就已經有所察覺，只不過當時她反倒以為那是入魔時的夢。

「六小姐知道是我又如何，想要殺了我嗎？」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委屈，就如同她們第一次相見的模樣。

隨後又是一陣變幻，他臉上的表情恢復正常，帶著些許笑意說道：「我倒是真希望六小姐可以殺了我，可六小姐的內心總是那麼難以捉摸。」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太開心的事情，他用昌吉那張臉皺起眉，惆悵地嘆了口氣。

停頓一會後，他又繼續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你是如何看穿我的幻境的？」

他的表情看起來是平和的，但秦蔓菁卻察覺到了一絲殺意和緊張。

這個人似乎並不喜歡有人不回答他的問話。

是一個控制欲極強，常年手握大權，又喜愛表演的人，秦蔓菁在心底這般想。

沒一會，她從地上爬了起來，站直身體，正視著他，「自由、友情、修為……便是從這些地方看穿的。」

他似乎是不解，繼續問道：「如何解釋？」

秦蔓菁望著他那雙探究的眸子，一字一句回答道：

「你以為我在乎自由，所以讓我眼睜睜看著所有人離去，而獨獨將我困在府內。」

「你以為我在乎友情，所以殺了我所珍視的朋友。同樣的，你也以為我在乎修為，所以還想挖了我的靈根。」

「可事實上，這一切都過於刻意，雖然看起來是如此真實，可只要細想就能抓住破綻。」

就好比百里靜瑜根本不認識沒有穿斗篷的她。

他也許以為只要秦蔓菁所在乎的人為她而死，她就會入魔。

可能他是對的，但一而再，再而三發生同一種事情便顯得不那麼感人了。

「沐石大人，何必同她廢話，將人抓回去，到時候我們想如何便如何了。」葛素垂著頭同他說話，鬢角的髮絲落在耳畔。

沐石慢悠悠地側過身子，用指尖將她的髮絲挽到耳邊，輕聲對她問道：「葛素，還記得我們的任務嗎？」

葛素看著他的動作，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頭，大力地撓了撓自己的頭髮，「沐石大人，我自然記得。」

他見葛素站起身後，便正坐起來，看著秦蔓菁的臉，唇瓣微動。

「你記得便好，只有她入魔后，魔體才能顯現。」

秦蔓菁清楚地聽見了他們的話，但這群人似乎並不在意，尤其是眼前端坐的男人。

沐石擰了擰眉，對秦蔓菁的表情很感興趣，好奇地問她，「為何你聽見了我們的話，卻沒什麼反應。」

「不恨嗎？恨我們，或恨這個世界，不想用你的雙手把我們通通殺光嗎？」他的聲線是還帶著孩子般稚氣的感覺，被他刻意壓低後有些蠱人的味道。

秦蔓菁的手指微動，被她狠狠掐進自己的掌心，疼痛讓他保持著理智。

這個人會幻術，似乎也很懂如何調動人的情緒，迷惑人的心智，讓被控制的人按照他的想法辦事。

沐石察覺到了她細微的動作，但卻沒有停下來。

「看見你殺人，我會很開心。同樣的，看見你對弱者產生憐憫，我的心情也一樣愉悅。」

「這個世界上最難入魔的不是善人，而是麻木的俗人。」

「你不一樣，你的身上具備了我心中所期待的一切品性。」

「你既善也惡，你容易愧疚，容易發怒，也容易被塑造……」

秦蔓菁定睛看他，打斷了他的話，「入魔以後變成你所說的魔體，最終再成為你們的養料嗎？」

她可沒忘記葛素的那番話，她說過，他們會吃了她。

沐石愣了愣，似乎被她說中了心事，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繼而緩慢地開口。

「也許你真的很聰明。」

「但聰明的人，總是活不長久。」

秦蔓菁不知他們想做什麼，所以只能拖延些時間，「你說錯了……」

她隨即留心觀察著周圍的人。

秦蔓菁身後跪著秦家眾人，他們說不出話，表情十分驚恐。甚至其中還有秦書月和她身旁一個沒見過的男人。

不空也趴在地上，似乎是死了，秦蔓菁感受不到他的氣息。

但經過幻境之事，她並不敢肯定。

這個世界上的伎倆太多。

秦蔓菁看著他，繼續說道：「如果不是我能夠發現你幻境中的破綻，也許現在我早就成為魔體，再被你們吃掉。」

「我只會死得更快。」

沐石隨即笑了，「你說的對。」

「但我不喜歡太聰明的人。」

隨後，沐石便對身旁的人揮了揮手，「去，將下面的人都殺了。」

「你讓我不開心了，所以我殺了他們。」他正眼瞧著秦蔓菁的，一字一頓說道。

「所以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你就是劊子手。」

「你害死了他們，他們也許有家有室，他們也許從未得罪過你，但你卻害死了他們，背負起數百條人命。」

秦蔓菁愣了愣，表情有些愕然。

並不是因為即將背負起這數百條人命，而是她真的明白了這些人似乎並不是那麼聰明。

沐石看著她的表情，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指尖輕點，控制著一團黑氣，隨後手指微動，秦蔓菁身後不遠處一個人的腦袋就炸開了。

鮮血四濺開來……

秦蔓菁並沒有扭頭去看，反而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沐石想要利用她的愧疚之心喚醒她的魔體。

但實際上，她卻在想，許是手握大權之人心中專制又不願改變，離人性太遠。

她確實有愧疚心，但卻不多，她更在乎的是還是自己。

沐石心中的她還是那個困於嵐朴院中的六小姐，而不是現在的秦蔓菁。

她裝作痛苦的樣子，眼角流下淚來，強忍著始終不願再抬頭看那些血腥的場面。

沐石見到后，表情愈發興奮。他讓葛素在下面殺人，自己也沒有停手。

明明可以一殺一片，但卻非要一個一個殺。

他解開了秦家眾人的禁制，讓他們放聲慘叫。

【宿主，你現在越來越聰明了！】

秦蔓菁跌落在地，她俯著身子，雙拳緊握，整個人似乎在搖搖欲墜。

「求求老爺大人，別殺我，讓我做什麼都行！」

「啊——」奴僕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沐石一揮袖，整個人站了起來，「你們要求就求你們的六小姐吧，都是因為她，你們才會死。」

許是因為沐石的話，秦蔓菁聽見有人開始向她求饒。

「六小姐，放過我們吧，求求你……」

這樣的聲勢越演越烈。

但不知是從哪個人開始，有人在她背後狠狠地朝她丟了塊石子，罵道：「災星！」

秦蔓菁感覺後背一痛。

「都怪她，她會害死所有人。」她聽見有人指著她說道。

「六小姐，求求你，他們想要什麼你就給他們吧，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我不能死啊，六小姐求你了。」

秦蔓菁聽著，手中握著的拳漸漸鬆開。

一群蠢貨！呵呵……秦蔓菁在心底諷刺地笑著。

「殺你們的，不是他嗎？你們不敢恨他，卻來恨我。」

秦蔓菁眯著眼，轉過頭去，冷著臉看著他們的慘狀。

沐石一身黑衣站在人群間，他的周身被黑霧繚繞，隨即一手插進一名男子的胸口，掏出了他的心臟。

本來，秦蔓菁還有那麼一點愧疚，但現在卻沒有了。

殺人的明明是沐石不是嗎？為什麼這群人總是要將一切的問題怪罪到她身上。

是她想要擁有不祥的命格嗎？是她想要經歷悲慘的一生嗎？是她想要這群人死的嗎？

沐石看著她沉默的樣子，面上的笑容漸漸擴大。

他的手一揮，數十人的屍身炸開，鮮血淌了一地，濃烈的血腥氣刺激著所有人的神經。

秦書月幾乎要瘋了，她尖叫著站了起來，「別殺我！」

「你們想要什麼，要什麼……我都可以出主意，不要殺我！」

百里玄樾拉了拉她的袖口，希望秦書月鎮定下來，「月兒，你冷靜一些，不要這樣。」

沐石轉過頭看著秦書月，表情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五小姐，你想說什麼？」

他舉著一隻手，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隨意地挑了挑眉。

秦書月抬起頭，身軀顫抖著，還在強行與他對視，「大人，你想要秦蔓菁入魔對嗎？」

「你想要她痛苦是嗎？」

「我有辦法，我曾經給她下過血咒，我可以控制她的身體。」

「與其大人自己殺人，不如控制秦蔓菁殺人，如此她還能置身事外嗎？」

「我可以幫助你控制她……咳咳……」

秦書月一口氣說了一長串的話，突然被自己嗆到，不住地咳了起來。

她聲線顫抖著，卻不敢停歇，繼續勉強說道：「我只求大人不要殺我，我願意做任何事情，我會聽你的話。」

秦書月跪了下來，她抬著頭，看著沐石的眼睛，「求你了大人……」

百里玄樾拉住她的袖口，義正嚴詞地說道：「月兒，你為何與這群妖怪為伍。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到時候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

他把秦書月拉倒自己的背後，將她與沐石隔絕，表情是極其的不贊同。

秦書月憤怒地甩開他的手，一雙眼睛帶著怒氣，大聲喝道：「你有什麼辦法？你為什麼不早點將我救出去！」

「都怪你，都怪你，這一切都怪你，只要你早一點把我救出去，我們就不用面對這些人。」

「你不過一介凡人，你能如何救我。呵呵，你倒是不怕，你是男主，你怎樣都不會死。」

「但是我呢？我有什麼資格跟你一樣，我能怎麼活下去？」

秦書月朝他怒吼道，臉上的表情愈發諷刺，他是男主，他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可以浩然正氣。

但憑什麼也來要求她，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嗎？

之前為了攻略才做足可愛天真的樣子，難道可愛天真可以救她的命嗎？

秦書月一把推開了百里玄樾，又往後退了幾步。

百里玄樾愣愣地看著她的動作，心底掀起了波瀾。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這個人是如此陌生。

陌生到，他已經完全認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