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怕得罪
陸貞基舒了口氣,兒子總算為陸家考慮了一回,不像先前那樣一味逞書生意氣,只顧什麼「天下蒼生」,而不掂量掂量自身有多少斤兩。
對面,焦黃中難掩喜色:
「原來陸兄早有準備,真乃識時務的俊傑,不知大作現在何處,可否一看?」
陸文景看向老爹:
「爹,把你手裡的詩作交給焦大人吧。」
陸貞基一愣,下意識地瞧了一眼手中的「反詩」,驚詫道:
「景兒,你是...是開玩笑的,對不對?」
陸文景一臉平靜:
「兒子這個時候哪會開玩笑,既然焦大人要我表態,這便是我的態度。」
「你這...」
陸貞基臉色刷白,暗道這臭小子怎麼又犯病了?
好不容易洗脫「誣陷」九千歲的罪名,把證據拿到手,這麼快又要在太歲頭上動土?
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眼看焦黃中的神色漸漸陰沉下去,陸貞基慌張道:
「焦大人,您聽我說...」
焦黃中一抬手,眼中透出些狠厲,「陸老闆別急,我倒要聽聽陸兄怎麼解釋?」
不顧老爹在一旁擠眉弄眼,瘋狂地暗示,陸文景淡然一笑:
「功名對於我固然重要,但良知二字卻是我做人的根本。焦府身居高位,自然不知商海的深淺,要我陸家為你衝鋒陷陣,表面上攬盡天下之財,實則成為天下商賈的公敵。當下有九千歲和焦閣老這棵大樹依靠,陸家自然平安無事,但是...」
陸文景說到此處,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這天下到底是姓朱,是皇上一人的天下,保不齊哪天這棵大樹被黃龍連根拔起,那陸家面對的,一定是滅頂之災。所以說,我陸家萬萬不能把生死輕易交予他人,更不能違背自己的良知!」
這一通連珠炮下來,根本不像是解釋,倒像是當著面,把這位翰林院的官老爺給駁斥得體無完膚。
感受到陸文景在氣勢上壓倒了自己,焦黃中猝不及防,氣得臉皮一抖,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回懟。
從呆若木雞的老爹手中抽出那首「反詩」,陸文景單手一遞:
「焦大人,你要的投名狀就在這裡,想呈給九千歲看的話,也隨你們。」
焦黃中嘴角微顫,臉色看上去極差。
「得罪我們焦少爺,你們陸家是不想在京師混了?」
恰在此時,那貼身的僕從耍聰明上前一步,就要接過那首反詩,卻被焦黃中一個大嘴巴子扇在了臉上,撲通一聲倒地,口鼻中鮮血直流。
「少爺...」
「誰特么讓你接的?」焦黃中暴怒,「這是本少爺給陸兄的隨禮,豈有收回的道理?」
「奴才知錯,請少爺饒過奴才...」
那僕從趕忙跪倒,額頭「砰砰砰」幾下砸到堅實的地板上,竟磕出了血。
「起來吧,以後本少爺在人前說話,你就老老實實閉嘴,懂了么?」
「懂了少爺,奴才懂了...」
僕從狼狽地起身,用衣袖摸乾淨了臉上的血跡。
焦黃中轉而向陸家父子拱手,勉強笑道:
「既然陸老闆和陸兄不接受焦家的提議,那便作罷,時間不早,焦某就不打擾兩位了,告辭。」
「啊?這...」
陸貞基猛然清醒過來,不等他說話,陸文景搶著道了句:
「焦大人,請恕在下不送。」
焦黃中死死盯著陸家大少,重重點了點頭后,長袖一甩,轉身走向客堂外,腳步看上去有些凌亂,而那僕從彎腰死死跟著,像極了一條被主人暴打后的家犬。
陸貞基咽了一口唾沫,面如死灰:
「完了完了,這一回,咱們陸家恐怕要大難臨頭了!」
「大難臨頭?老爹這話怎說的?」陸文景說話的語氣不慌不忙。
「你還問我怎麼了?焦閣老的公子來陸府和咱們商量合作的事情,十有八九是跟九千歲通了氣的,即便不答應,也得做做樣子啊,你倒好,直接指著人家鼻子罵,那姓焦的能饒過咱?」
陸貞基的鬍子氣得吹起,真想把兒子的腦袋瓜子鑿開來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饒過一時,饒不過一世。焦家背後是那老太監劉瑾,他對上操弄朝堂,對下橫徵暴斂,弄得民不聊生,是遲早要遭到清算的,咱們沒必要跟他綁在一起。」
「唉...爹何嘗不清楚這個道理,但劉公公在朝中權勢滔天,讓誰死誰就得死,咱們都是小民,能斗得過人家?都說時勢造英雄,當下這節骨眼上,誰逞英雄,誰就得賠上小命!」
陸文景聽出老爹話語中深深的不安,於是安慰道:
「爹你也用不著這麼杞人憂天,常言道樹欲靜而風不止,陸家的產業被閹黨看上,要動刀子是遲早的事,躲得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不如趁早攤牌,還能看清楚誰是敵,誰是友...」
「你的意思是?」陸貞基聽齣兒子話中有話,趕緊問道。
「劉公公和焦家在陸府吃了癟,絕不肯輕易放棄這塊臨到嘴邊的肥肉,短時間不會動咱們。兒子猜得不錯的話,焦黃中下一步的打算,肯定是要聯合京師的其他商賈孤立我們,而且,還會使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敲打我們。」
「你是說,他們要對咱們在京師的商鋪下手?」陸貞基生出些不好的預感。
陸文景點點頭:
「接下來這幾天,老爹除了要盯緊各家商鋪,還要注意同行的活動,一旦出現抱團的跡象,那就表明焦家要動手了。」
聽此,陸貞基像是第一次認識兒子似的,心裡頭不由得生出些奇異之感。
這臭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這麼富有心機了?
「你說的在理,我馬上讓人晝夜不離地盯著咱家的鋪子...」陸貞基想了想道,「至於同行那邊,咱陸家可是創立晉幫的三家之一,量他們也不敢落井下石吧?」
陸文景白了一眼:
「你連咱家的下人都管不住,任由他們亂說話,還能管得了別人的生意?」
陸貞基臉一紅,正巧劉嗣提著從庫房拿來的獅峰龍井趕到,見著兩人一彎腰:
「老爺,您要的獅峰龍井...」
「不用了,人都已經走遠了。」
「這麼快就?」
「沒關係,把茶收好,另外,叫昨晚跟我入東院的那幾個家丁進來,我要好好教導他們一番。」
陸貞基神色冰冷道。
「爹,您把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吧。」陸文景突然有了個主意。
「...嗯,趁這次機會,讓你多參與一下陸家的家事也好。老劉,你跟著少爺行事,千萬別搞出人命,記住了啊。」
「老奴明白,請老爺放心。」
陸貞基輕輕頷首,看向兒子:
「我在外頭還有事要辦,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你劉叔。」
「知道了,老爹請慢走...」
陸文景成熟穩重的樣子,和之前大相徑庭,陸貞基被他這種處事不驚的態度感染,也沒了先前那般驚慌,不由得心生幾分安慰。
看來這兒媳婦還真是找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