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第274章 番外一(下)
虹姐兒挺喜歡這些顏色漂亮又編織精美的手繩,但也沒有非要不可的執著,既然人家趕著回家去,那便算了。正要去看別的東西,卻見剛才還井然有序擺攤的集市,這會兒人都慌慌忙忙的收拾起東西來,有那動作快的,已經把東西往籃子里、板車上一放,飛快地往前走。
別說晨哥兒和虹姐兒,便是自認為見識不淺的程君澤和陸涵之都被這動作驚得一愣一愣的。程君澤拉了個身旁走過的行人,問道:「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那人是上街買東西的,手裡抱了幾個包裹,聞言道:「你們是外地來的吧,快些回客棧去,七月里夜間不太平,天黑前快些回客棧,千萬別在外面亂走。」
七月里有個中元節,許多地方都有些習俗,夜間不往外頭亂跑,怕衝撞了,但程君澤抬頭看了看天,太陽還斜斜的掛在天邊,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但路人可不想在這裡耽擱時間,答了程君澤一聲,便抱著自己的東西飛快地走了。
「許是這邊有什麼習俗,咱們也早些回去吧!」雖然這一幕來的莫名其妙,但在陌生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入鄉隨俗早些回去的好。
一家子才走進客棧,掌柜的就讓人將門插上,一副任誰來都不開門的架勢。程君澤往外看了眼,街上已經沒什麼人了,路上還能看見散落的物品,只聽那掌柜道:「虧得你們趕回來了,我正打算讓人去尋你們呢,那時人多,一時忘了叮囑,咱們雲城太陽落山了可不能在外面走,要是衝撞了,可就回不來了。」
「這是怎麼說?如今是夏天,我瞧著天還早啊!」陸涵之不解道。
「別管冬天夏天,太陽落山了惡鬼就要出來了。」掌柜的壓低了聲音,不敢大聲說,又怕外鄉來的不知輕重,「你們又有女眷孩子跟著,那惡鬼最愛這些了,若是讓惡鬼抓去,等找回來就只剩下一具枯骨了。」
虹姐兒年紀小,不太明白話中的含義,只是掌柜的一句一個惡鬼,嚇得小姑娘抱緊了陸涵之的胳膊,「娘,虹姐兒怕……」
陸涵之安撫地拍拍女兒的後背,看向站在旁邊的兒子,晨哥兒可不怕,道:「先生說,世上是沒有鬼怪的!」
「小公子,這話可不能亂說!」旁邊的夥計將門插好,見晨哥兒不信,趕忙補充道,「我鄰居家原有個六歲的兒子,長得白白胖胖的,有回眼瞧著太陽落山了,他非要吃糖糕,家人哄著也不肯聽,偷偷跑了出去,等家人發現了去找,早沒了人影了,過了好些天,才在城外的林子里找到了帶血的鞋子,至於那孩子,早落入鬼怪口中了!」
「既是有鬼怪,沒有請道士來捉鬼嗎?」陸涵之問道,她也不信鬼怪的話,這麼大張旗鼓的鬼怪傳說,更像是某些人為了掩蓋一些事故意傳出來的。
「怎麼沒請過,可沒有用啊!」掌柜的嘆氣,他們做生意的,自然希望平平安安的,有這麼個鬼怪傳說,誰還敢來雲城,本地人又用不著住客棧,他客棧的生意還怎麼做,可惜銀子出了幾回,半點用都沒有。
才這麼說著,一聲凄厲的尖叫響起,聽著離得不遠,但掌柜的和夥計都沒有出去看的意思,只長長的嘆了一聲,道:「又有人遭難了!」
程君澤見狀皺起眉頭,道:「程松,跟我出去看看!」說罷,也不等店家說什麼,便領著人開門出去了。
店家嚇得心一顫,沖著程君澤喊道:「公子,不能去啊!唉,這,這可怎麼好?外頭有惡鬼啊!」
陸涵之倒是沒那麼擔心,道:「掌柜的不必擔心,外子一向習武不說,又是才從軍中歸來,便是真有鬼怪,想來也不敢輕易近身。」
掌柜的趕忙將門關上,聽到陸涵之的解釋稍稍安了心,他們這裡離邊關不近但也敬佩邊關的將士,又有老人說,軍中的將士一身正氣,便是鬼怪也不敢近身的。心中難免擔憂,並不敢往外看,只叮囑陸涵之,「便是如此,夫人帶著孩子呢,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話音剛落,外面便是砰砰砰,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緊接著便有人哎喲、哎喲呼痛聲不停,晨哥兒耐不住好奇,推開窗子往外看,頓時便道:「娘你看,爹把鬼怪都抓出來了!」
「哪裡、哪裡,我也要看!」虹姐兒趕忙要看,也在窗前冒了頭,那掌柜的要勸,卻見陸涵之也走了過去。只見街上橫七豎八的倒了十來個人,個個都披著黑色的斗篷,帶著青面獠牙的面具,可不就是傳言中的鬼怪,程君澤背對著他們站著,手中的劍指著面前黑色斗篷男子的脖子,雖是差不多的裝扮,但眼前這人顯然是領頭的。
程松將摔倒在地的女子扶起來,才被惡鬼追逐的女子嚇得瑟瑟發抖,此時並不敢說話。程君澤看了女子一眼,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還不留情的直接用劍挑飛了對方的面具,帶著些疑惑的聲音,「楊坦?」
眼前的人看上去年輕俊美,但這一身裝扮一眼看去便不像個好人,被程君澤點破了身份臉色更是陰沉了幾分。目光沉沉的落在瑟瑟發抖的女子身上,陰沉沉的聲音彷彿淬了毒,「落到你手裡,算我倒霉!」
雲城的人都怕這夜裡抓人的鬼怪,太陽一落山就躲進屋裡,對於被抓走的人,有心痛又害怕,但更怕自己成為下一個,這種恐懼心理下,哪怕知道有人在外面遇到了危險,大多數人也選擇旁觀。也是在這種情況下,程君澤領著人出去的時候,周圍的人雖然不免搖頭,但卻忍不住躲在窗子後面看著,見到鬼怪被抓住了,不知從哪裡響起的,有人喊道:「惡鬼被抓住了!」
此起彼伏的呼喚中,有人走近了,對上楊坦陰沉的臉,顫抖著聲音道:「你、你是縣令?你竟然是縣令!」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頓時炸開了鍋。對於這個時候的百姓來說,縣令就是一縣的父母官,不說愛民如子,也有庇護百姓的責任,結果,這個父母官做起了殺人害命的勾當。有那親人出了事的受害者,頓時就痛哭起來,撿起手邊的東西便往楊坦身上砸。
若是被旁人拿住,楊坦是不怕的,他身邊的也是有些本事的,又是幾人一起出來,尋常人哪能拿住他。但遇到的是程君澤,就像楊坦自己說的,只能自認倒霉。
程君澤不同於尋常紈絝子弟,自幼習武武功高強不說,單單他數次領兵出征,那是真真實實上過戰場的,他身邊幾個會些功夫的隨從算什麼,在程君澤面前過不了幾招。若要談權勢,就更是自取其辱了,他祖父已經從丞相位置上退了下來,而程君澤是貨真價值的國公府世子;他姐姐是太子側妃,勉強稱得上皇親,而程君澤的同胞姐姐是堂堂太子妃;他考了功名又有家中籌謀,做了個七品縣令,而程君澤是自己掙得的軍功,手握兵權的將軍,楊坦不想說什麼自取其辱,索性閉口不言。
當眾被抓住,多餘的話也用不著說,程君澤只是想不通,「你有功名、有官位,有楊家提攜,做著官總能往上爬,你做這些圖什麼呢?」
楊坦看了程君澤一眼,冷笑道:「讀書、考功名、做官,就這麼熬一輩子,這樣一眼看得到頭的日子你想過?」
程君澤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什麼不好,若非他是程家長子,肩負著家族的重任,他當然願意這麼穩穩噹噹地過一輩子,而不是在戰場上搏命。楊坦看出來了,突然笑了,道:「看來,我和你生錯了人家,我不想過這種死水一般沒有半點波瀾的日子!」
程君澤和陸涵之默然,一時有些明白楊坦的意思了。為什麼鬧出鬼怪抓人的傳言呢?他根本就是把這座城、這個街市當成了狩獵的獵場,街上的人就是他的獵物,再加上鬼怪的傳言,既刺激,又不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既然人抓到了,也沒什麼可說的,程君澤直接讓程松領著人,先將楊坦押送往州府,交給知府處理,他親自安排人手押送過去,想來對方也不敢糊弄。而先前受害的苦主,程君澤也指點了他們,叫他們往州府告狀去,等案子破了,自然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因為抓住了作惡不少的鬼怪,程家人在雲城很受禮遇,上門道謝的先不提,還有人見她們不肯收禮,索性將禮物直接放到門前,或是塞到馬車裡,原本打算在雲城停留兩日的程家人,次日一早便啟程離開了雲城。
等程家人乘著馬車回到京城的時候,楊坦在雲城所做的事已經大白於天下。因為楊坦所作所為,已經退下來的楊丞相親自到宮中請罪,道自己教養不嚴,以致孫子鑄下大錯,請皇上從嚴從重處置。皇上感念楊丞相大義滅親,對楊坦也並未手軟,程君澤和陸涵之帶著孩子回到京城時,楊坦已經按律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