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一百四十二章
蕭白低頭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周戎一口一口慢慢喝茶順便耐心地等待著,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慢慢悠悠,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十五分鐘,蕭白終於揉著太陽穴坐直了身子,臉上帶著很輕淡的笑容。
「大隊,葉絕是我老婆,或者說,我是他老婆,」說這話的時候,蕭白的姿勢很放鬆,兩腿交叉,雙手疊在一起,笑容很平靜,看的周戎一時都愣了,其實他在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自己一直難以相信,現在聽蕭白就這麼講出來,周戎心裡居然還有了一絲輕鬆的感覺。
兩個人都沒說話,屋子裡只有那台舊式鐘錶錶針走動的聲音,一下一下極有規律。
周戎盯著蕭白看了很久,他想著自己認識蕭白都多少年了,怎麼看這小子也不像是個同/性/戀啊,可他終究還是喜歡上男人了啊,這是為什麼,到底哪裡不對了,又為什麼會是葉絕,這幫兵選訓的時候,周戎可都是看在心裡,那會兒蕭白跟葉絕明顯還很不對付,事情究竟是怎麼樣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地步的?
周戎不知道,有些事情沒有經歷過他就永遠不會知道,他也無法去用自己的眼光評判些什麼,因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對錯,或者說相比對錯,他更關心蕭白的前途。
「這事兒還有別人知道么?你是怎麼打算自己的前途的?還有,你父親那裡你準備怎麼說?」
周戎沒有發火,只是很溫和地拋出了這三個問題,蕭白對他笑了笑,答道:「老胡他們都知道,這事兒我們準備瞞著,不影響我們的前途,至於我爸那裡,他一時半會肯定不會接受,以後再說。」
這個問題實在是也挺棘手的,饒是蕭白在戰場上再鐵血殺伐,遇到現實的瓶頸,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周戎又是沉默了很久,他終究還是沒有再問下去,讓蕭白歸隊之前,他叮囑自己這個鐵打的隊長:「有空了跟你父親打個電話,他肯定能見著賀維澤的,找到了賀維澤你大概也就能找到葉絕了。」
蕭白點點頭,對著周戎鄭重的敬了個軍禮,然後推門出去了,走出周戎辦公室的時候,一陣風掃來,卷著西山那邊青松的清冽味道,讓人神清氣爽,這是他最熟悉的屬於利刃基地的味道。
最終,蕭白並沒有聯繫蕭建國,而是蕭建國一直跟在身邊的秘書聯繫了他,跟他講老爺子現在正在他們c軍區的一個療養院里,讓蕭白過去見他一趟,等到蕭白風塵僕僕地趕到那個療養院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一早的事情了。
這個療養院規模不大地處深山,外界並沒有一個人知道,院子一周都把守的相當森嚴,從地上的痕迹來看,蕭白判斷出這裡曾經駐守過一個連以上的士兵,為了看住一個人,這架勢還真是夠大的。
蕭白見到他父親的時候,蕭建國正披著軍大衣在院子里喝茶看報,知道他來了便屏退了身邊的警衛兵招招手讓他過來。
「爸,」蕭白在蕭建國身邊坐下,他一時間有些恍惚,居然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有多久沒見過這位少將父親了。
蕭建國明顯消瘦了不少,但整個人看起來還很精神,他給蕭白遞了一杯茶:「嘗嘗,老家農民自己炒的茶葉,味道很濃啊。」
蕭白接過杯子抿了一口,確實苦的要命,卻也很提神,他沒再多喝,將被子放下,把蕭建國的軍大衣掖好了,問著:「你最近怎麼樣?」
「一把老骨頭了,死不了,」蕭建國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伸手捏了捏自己兒子的肩膀,點點頭:「嗯,更壯實了,也好啊,看來你之前受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蕭白點了點頭,將自己受傷的事情一筆帶過,他相信蕭建國對於這次任務的事情比自己還要清楚,但父子倆都心照不宣的不提任務的事情,只是嘮了嘮家常,像是在彌補這一年多沒見面的時間缺憾似的。
在院子里陪蕭建國坐了一上午,吃過了午飯之後蕭白便該歸隊了,蕭建國將他叫到了自己的房間,兩人都坐在沙發上。
「我知道你來找我還有別的事情,想知道你們那兩個隊員在哪裡吧,」蕭建國看著蕭白,目光銳利,簡直會給人一種無所遁形的錯覺。
蕭白迎著他父親的視線看了過去,蕭建國拍拍他的肩膀,繼續說:「那個趙博文以後你都不會再有機會見到他了,他被調到某秘密部門去了,所有你們那邊的檔案都會銷毀,至於葉絕,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蕭白聽了這話,眼中一瞬間放出光來,看的蕭建國都愣了愣,但他沒管,還是接著往下講:「我本來是想讓賀維澤也來一趟的,可他現在正處理很多善後的事情,也就算了。我知道這一趟出去你們受了很多苦,可是蕭白你要記住,真正堅定的戰士會有人民和祖國的支持,你們不是為了任何一方利益服務的,也沒有人可以抹殺你們,放心,回去了以後你的那個利刃還是利刃,沒有什麼會改變。」
蕭白整個人都僵住了,說話的聲音也很生硬:「境外的那些人,有不少我們自己人啊。」
「我知道,」蕭建國的聲音裡帶著嘆息,似乎也十分不忍:「可當初選擇了這條道路,難道你就忘了另外一條道路上永遠不缺少的就是權力和爭鬥么,這是我們永遠無法迴避的問題,以前我想讓你走上這條路,可現在看來你的選擇也沒有錯。」
蕭建國的這句話徹底震住了蕭白,很長時間以來,父親身邊的人都在遊說蕭白離開利刃,回到系統內部,這是第一次他這個驕傲固執的少將父親承認他自己的選擇,那種感覺無以言表,以至於蕭白久久說不出話來,到最後也只能說:「爸,謝謝。」
蕭建國摸了摸蕭白的頭,他都忘了自從蕭白長大了,自己多久沒做過這麼親昵的動作了,還真是時間如斯。
「至於賀維澤的事情,他跟有些人不一樣,雖然他間接害了利刃的士兵,可他保住了更大的利益,」蕭建國掏出煙來,給了兒子一根,也給自己點上了一根。
「這些話我告訴你,你也只能爛在肚子里,趙博文不是什麼真正的叛徒,他不過是想要通過葉絕拿到一個晶元,這個晶元流落到了李聿手上,後來那個晶元被李聿弄到哪裡去了,相信你也能想到,就在葉絕肚子里,所以賀維澤才授意趙博文在境外殺了葉絕,那晶元流落在國內的話,如果在我們手上是能將某些人繩之以法,要是在別人的手上後果無法想象,更多的是會引起不必要的流血衝突,那天去接你們的人可不止周戎啊,利益孰輕孰重,必須有所取捨,不過也幸好,周戎終究還是把你們接到了。」
這些時間裡,蕭建國其實和蕭白一樣也在經歷著戰鬥,只不過一個是有血有肉的,另一個則是殺人不見血的。
聽完了蕭建國的話,蕭白沉默了一會兒,像是自嘲的說道:「明白了,所以尼基塔並沒有下狠手真的要殺我,估計這又是和某些人做的交易吧,不過他自己都沒想到晶元會落在葉絕那裡,要不然不會在我們最後要入境的時候,火力居然是之前的幾倍。」
「至於賀維澤,他不過是順應著大局在秘密部署,」說到這裡,蕭白眯起眼睛,冷笑著:「他也要陞官了吧?」
「是,他又要調回北京了,」蕭建國點點頭,蕭白輕輕嗤笑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其實,那些骯髒的事情蕭白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可這一次他是真的痛心,簡直就是痛徹心扉,可這些話他又能再向誰去說。
這種時候,蕭白瘋了一樣的想念葉絕,想念當初那個搖著紙筆笑著喊「隊長,我把遺書留給你唄」的人,想念他兇狠地邊揍自己邊說:「我不過是為了把你的屍體也帶走」,想念他在南海上念的那首詩「我無法長此遠離你的身影,我將沉湎於苦思冥想,我對一切視而不見,對一切聽而不聞……」。
蕭白想起從前自己一直強迫葉絕找到自己的信仰,可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者說根本就是從一開始,葉絕就是自己的信仰,是他讓自己在黑暗的道路中看到了光明。
心口的絞痛無以復加,蕭白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跟蕭建國告別,臨走前蕭建國牢牢握著他的手,叮囑道:「蕭白,兒子,不要被任何東西打垮,你的忠誠和勇敢不屬於任何一個派系,而是屬於你守護的土地和人民。」
離開了蕭建國所在的療養院,蕭白將油門踩到底,車子在山間揚起無數塵土,灰騰騰的一路朝著利刃基地駛去。
回到基地的時候已經是日落西山,蕭白看著遠方那血一樣的落日,將群山都照映的像是燃起了滿山的山火一樣,紅的炫目又讓人心痛。
蕭白眯著眼睛將那景象牢牢的記在自己心中,靠近基地大門的時候,他看到門口站著的那個人,腳下放著一堆包裹,站的筆直,似寒松如青竹,臉上帶著他最熟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