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一百四十六章
李峰是青海人,老家在一個叫做夏拉村的地方,父母都是當地的牧民,父親早已去世,只有一個老母親住在牧區的老房子里,邊上就是家裡放養的羊群,還有三條看起來蔫巴巴,實際上很兇的狗。
葉絕和蕭白一路飛機轉汽車,折騰了很久才找到李峰他家,老人家乍一看到倆當兵的找過來還被嚇了一跳,等明白過來兩人的來意,她急忙將人迎進屋裡,沖茶端羊肉,還特地給葉絕倒了碗李峰當年最愛喝的酒。
酒香醇洌,濃郁的味道讓人聞之欲醉。葉絕瞪眼看著面前滿滿一碗酒,咽了咽口水,心一橫,一口酒就灌了下去。
從喉嚨口開始,衝過食道,再到胃裡,全都是火辣辣的,似乎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滾燙的火。
葉絕捂著自己的喉嚨,咳嗽的驚天動地,眼淚鼻涕都下來了,兩位老人家嚇了一跳,蕭白跟他們解釋了一下,笑著輕輕拍打葉絕的後背,替他順氣。
葉小爺抽了半天的氣才算是好了點兒,臉漲得通紅,朝著李峰母親笑的時候,眼角還含著淚花,那是被辣出來的。
「這位同志不會喝酒啊?」李峰的母親用極不標準的普通話頗為擔心地問道,葉絕點了點頭,笑容非常洒脫:「沒事兒的,總要學會喝的,我們連長就可喜歡這個了,在部隊的時候,他常常跟我說起自己的家鄉,連長說他家鄉特別特別美,那時候還說以後帶我來看看……」
說到這裡的時候,葉絕忽然頓住了,因為對面的老人眼圈都已經紅了,刀刻般的皺紋擠在一起,似乎也在訴說著一種無聲的思念。
「對……對不起……」葉絕深吸了一口氣,燒酒的**還憋在心裡,就好像有一團火在燒,燒的他整個人都要著了。
老人家抹掉了眼淚,粗糙的手背搓了搓臉頰,鼻音濃重:「他是個好孩子,就是走的太早了,那天早上我還讓他早點回來……」
老母親也說不出話來了,她顫顫巍巍地拿出了一個盒子,裡面是李峰的兩個三等功的軍功章,還有一個見義勇為的證書,紅綢面磨損了挺多,那是有人長年累月的摩挲導致的。
證書上面李峰的照片跟葉絕印象中的不太一樣,更年輕些,濃眉大眼的,頭髮理的很短,非常有精神。
看著李峰的照片,葉絕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認識連長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要不然的話為什麼連長再不會出現在這個世上,自己也只能看著照片,想著回憶中的他,那是昏黃、焦躁帶著黃土味道的回憶。
葉絕握著拳,張了張嘴巴:「我們連長是這世上最好的連長,要是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沒有他的話我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會變成什麼爛樣,在我心裡,他就跟我,跟我哥一樣,我,我沒什麼家人,以後我幫連長照顧您,逢年過節我都來看您,幫您幹活,我在部隊假期少,我的津貼寄給您,您給自己多買些好的吃的用的……」
葉絕幾乎語無倫次,他沒有家人的時間太長了,以至於這方面的事情都不知道該如何表述,他很想說以後讓我做你的半個兒子,可這話到嘴邊卻又是開不了口。
葉絕說著這些的時候,老人家一直看著他,眼淚又流了下來,嘴裡只說著:「好……好……」
老舊的屋裡沒有什麼太像樣的傢具,空氣中還瀰漫著羊的腥臊味,卻讓葉絕想起了小時候山裡的那個家,和這裡不一樣,那個家總是有一股苞谷、豬和潮濕的空氣組成的味道。
可是雖然味道不一樣,卻同樣有一種讓人想要拚命去珍惜的東西。
看得出來葉絕此刻複雜的心情,蕭白揉了揉他後腦勺上總是翹起來的頭髮,笑的很溫柔。
李峰的母親這時候也平復了點兒心情,跟他們倆聊了起來,當媽的么,最愛說的無非也就是自己孩子的事情,於是葉絕便知道了李峰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他還真沒有想到,自己那個像炮仗一樣的黑臉連長,小的時候居然被蹺蹺板嚇哭過。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青海的夜晚來的更晚些,沒有污染的牧區天空異常乾淨,即便到了傍晚,天空依舊是那麼高遠,晚霞就像是個柔順的綢子,異常纏綿地旖旎在天幕上,紅彤彤的落日融進了那一片炫目的色彩中,美得讓人窒息。
告別了李峰的母親,葉絕和蕭白乘車返回了l軍區在當地的招待所,這一路很長,葉絕靠在座椅上,盯著天幕上開始閃爍的星子,手裡攥著臨走時老人家送給他的東西,那是一串佛珠,據說可以保平安。
「你今天還不錯,居然沒有喝醉。」
「那是肯定啊,隊里活動的時候,你們一個個的簡直就是個酒神,我怎麼地也比以前二兩必倒強多了,不過今天的酒真烈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沒有醉……」葉絕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半響他又想起了一些事情,急忙說道:「隊長,明兒我們早點過來吧,我想把連長家裡屋頂修好,那個門鎖也該換了,還有啊,家裡沒有自來水不方便,我想去河裡引根管子,對了,那個椅子也不行,釘子都出來了,扎人……」
葉絕絮絮叨叨地說著,啰嗦的簡直像個老太太,蕭白看向後視鏡里的他,笑著點頭:「好。」
第二天早上還不到五點,這兩個人就起床了,黑燈瞎火的就殺到某部隊的後勤去,弄了一堆工具,這還是昨兒夜裡蕭白提前打好招呼的,誰讓他父親是l軍區的頭兒,有些小特權偶爾也還是要用用。
到李峰家的時候才不過六點半,為了不打擾老人睡覺,這兩人在屋子外面站了將近四十分鐘。
遠方的地平線上,才有那麼一點點兒魚肚白,風從倆人身上掃過,頗有些力度。
葉絕和蕭白並肩站著,一齊看著日出的方向,兩手緊握,誰都沒說話,只是靜靜等待著破曉那一刻的來臨。
太陽終於出來的時候,兩人相視看著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自己,如此熟悉如此清晰。
李峰的母親也就在這時候推門出來,也許看到了葉絕和蕭白拉著手,也許沒有看到,她很吃驚地將兩人迎進了房裡來,正要招呼著做早飯,卻被葉絕給攔下了,他一頭鑽進了廚房,將早就準備好的吃的熱好了端出來。
三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完了飯之後,葉絕和蕭白就去修整房屋了,這麼一折騰就是大半天,雖然時間花的多,可成果也是相當不錯,看的那老母親也是一直樂呵呵的,就只擔心把這兩當兵的累壞了,想要端水送吃的,卻又都被他們攔下了。
等到房屋修好了,葉絕居然還自告奮勇的去燒了個下午飯,雖然簡單但味道很不錯,李峰的母親直誇好吃,蕭白則更開心,難得見他笑的都合不攏嘴,畢竟嘛,自己媳婦兒做的飯,那可不是經常能吃到的。
這家常便飯的滋味叫做什麼呢,或許就叫做幸福吧,蕭白心裡這麼想著。
時間倒也過得真快,兩天也就這麼一晃眼的沒了,第二天葉絕和蕭白也就只能在李峰家裡待上半天,下午他們還要趕飛機到管仲家裡去,這傢伙可是黑龍江人,青海和黑龍江,祖國的一西一東,來回幾千公里的路,也夠葉絕和蕭白跑的了。
又一次坐上飛機的時候,蕭白讓葉絕看窗外潔白的雲海,湊在他耳邊說:「我愛你。」
聲音很小很輕,卻讓葉絕整個人都有種真的飛起來了的感覺,那感覺真是幸福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