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深造
帝都,某連鎖咖啡廳。
顏辭品嘗著滿口咖啡豆的回香,琢磨一會兒要怎麼跟鍾培解釋。
說來也奇怪,按照鍾培的習性,顏辭擺爛這麼久,她早該追過來當場催工了。
可這一次,不僅顏辭不思進取原地踏步,她也安靜得離譜。
鍾培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十分鐘。
「喝什麼?」
「冰美式。」
顏辭一愣,「你不是不喜歡喝苦咖啡的嗎?」
鍾培神色懨懨。
「只要生活足夠苦,美式都能是甜的。」
她像是被抽幹了精氣,面容憔悴無精打采,拿出僅有的一點熱情喝咖啡都感覺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顏辭斷言。
「你有事。」
鍾培晃著杯子,平淡道。
「我和袁俊,分手了。」
「你們這才談了多久,誰提的?」
「我甩的他。」
雖然是鍾培提出的分手,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不喜歡了?」
鍾培隨手攪拌著,「也不是,就是覺得我每天這樣,還是一個人,我都找不到堅持下去的理由。」
顏辭知道,她和沈平蕭攻克了頻繁異地的難題,但是鍾培和袁俊沒能熬得下來。
「也許你們可以試試找個平衡。」
鍾培悲觀道。
「找什麼呀,我不可能放棄我的工作,他也不可能放棄他的,我們每天就只能靠網路、靠電子設備,去對著一張平面圖抒情,你覺得這像話嗎?」
「可是你現在放棄了,也沒好到哪裡去。」
顏辭說的是實話,她那張臉憔悴得妝容都遮不住。
鍾培不想再聊這個,一口喝了一大杯咖啡,苦得齜牙咧嘴。
「說吧,無緣無故飛帝都來找我,有何貴幹。」
她剛失戀,顏辭還要在這個時候告訴鍾培,她打算放輕這商志這一塊的決定,無疑又是雪上加霜。
「給你找不痛快。」
「我就知道沒什麼好事,都一起來,我扛得住。」
顏辭將已經辦好的學籍信息遞到她面前。
「鍾培,對不起,我這次來,是來批減產申請的,以後我可能被辦法做這麼重的任務了。」
她捧著學籍信息仔細看,確實在意料之外。
「你要回去深造?」
「這個決定,我也考慮了很久,這個世界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也許再開闊一下自己的視野,才能收穫更好的景象。」
鍾培盯著這份學籍信息沉默許久,忽得喜笑顏開。
「你說得對,故步自封只會困死自己,任何喜歡的、嚮往的都應該放手去搏一把。」「顏辭,祝你前程似錦,學成歸來我仍舊在,這樣我還能在你的名頭上,再添兩筆濃墨重彩。」
有孫教授的欽定,顏辭很快以研究生的身份重回學校。
與一路升學而上的常規路子有所不同,在外闖蕩過後再回來求學,有種返璞歸真的既視感,心也更加踏實,學得也更加賣力。
生活的驟然轉變也沒有改變顏辭的性格,她也依然是獨來獨往,因為專業的稀缺性,在學校也沒交多少朋友,能叫得上名字的除了孫教授,就是食堂打飯的阿姨。
混了個臉熟,每次都多給幾塊肉。
顏辭端著餐食挑了個空位坐下,掏出手機翻到與沈平蕭的聊天界面,發現她上午九點發的那條訊息,還是孤零零得在那。
沈平蕭沒有回復,就代表著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或者視頻。
之前他有提前跟顏辭打過招呼,最近勐海在加強各卡口的檢查力度,人手緊缺,他要輪班,沒有及時回復消息就是在執勤。
顏辭退出聊天界面,瞥了瞥現在的時間,中午十一點五十分。
「再忙也要好好吃飯啊……」
她自言自語得嘟囔,卻也只能在這兒對著這空無一人,獨自發表意見。
一個人影從後方飄過來。
「你好,請問這裡有人嗎?」
顏辭掀起眼皮,是一個模樣俊俏,氣質青澀的男生。
雖然不明白食堂還有這麼多空位,他為什麼偏偏就選這裡,出於禮貌,還是向他搖頭回答了他的問題。
男生也沒有冒進,保持著距離,坐在她的斜對面。
「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顏辭就知道沒那麼簡單,壓根不是什麼偶然碰巧,這男生肯定已經觀察過她一陣子了。
她不回答,男生卻把這樣的反應當默認。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石廣延,是地質勘查工程專業的大四學生,孫教授也是我的老師。」
呵,連她是孫教授底下的學生都摸清楚了。
顏辭可不是學校里被撩一下就臉紅的小女生,一頓飯都吃不安生,索性放下筷子,當面對質。
「你想幹什麼?」
石廣延確實張弛有度。
「沒什麼,交個朋友,同是孫教授的學生,以後總有機會互相交流。」
他說的話挑不出毛病,顏辭也不好再挑刺,索性自己換了桌安心吃飯。
石廣延沒有再跟上來,各自埋頭乾飯。
不一會兒,沈平蕭來電,她忙不迭得接通,餘光一瞥,那小男生也已經走了。
「怎麼忙到現在?」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過卡的車特別多,就耽擱了一會兒。你怎麼樣,在學校還習慣嗎?」
顏辭瞬間感到稀奇,她一個走南闖北的老江湖,放古代高低是個女俠客,收了心在這深造,還能受什麼欺負不成。
但是又覺得,沈平蕭那是在擔心自己能否適應枯燥乏味的求學生活。
「還好,又不是光對著課本學,也是要撩起袖子下地的,沒那麼無聊。」
「就是有點想你。」
她把一顆心,分成兩瓣用,一半用來裝自己,一半用來裝沈平蕭。
電話那頭的沈平蕭聽到她的傾訴,轉頭抿唇望向天,用克制的笑來隱藏自己嘴角溢出的幸福。
顏辭不滿他從來不用言語表達這些喜怒哀樂,半逗樂半強迫得挑釁道。
「沈平蕭,別光顧著樂呀,你有沒有想我?」
他悶悶得回。
「嗯。」
「嗯是什麼意思,想還是不想?」
他單手叉腰,一會兒低頭,一會兒仰頭,嘴角飛揚,就沒掉下來過,被顏辭問急了,還不好意思得摸了摸鼻樑,在原地打轉。
「想。」
顏辭暗暗翻白眼,逼他說個「想」都費勁,讓他開口說喜歡簡直能要命。
「悶葫蘆……」
兩邊都安靜下來,這時顏辭聽到他那邊隱約傳來救護車的笛音,心瞬間吊上來。
「我怎麼聽到有救護車的聲音?」
沈平蕭咕咚咽下一口水。
「耳朵真尖,什麼都瞞不過你,沒什麼大事,出了場小車禍,小二輪搶道被壓了腳,來拉傷者的。」
顏辭持著懷疑態度。
「真的?」
「還不信,等著。」
電話空音了一會兒,聊天框彈出沈平蕭發來的消息提醒,再一點開,是他臨時拍的車禍現場,擔架上確實躺著一個普通人,只不過因為距離過遠,看不清傷在哪。
「看到了嗎,證據確鑿,你可別再冤枉我。」
「我冤枉你?我這疑心病治不好,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沈平蕭寵溺道。
「好好好,我的鍋,我的錯,我全權負責。」
顏辭把飯戳成蜂窩,小聲嘀咕。
「你負責,不還是我擔著……」
他在那頭輕聲嘆息,顏辭話鋒一轉。
「好了,快去吃飯吧,你本來就沒多少時間休息,晚上再聊。」
沈平蕭吞吞吐吐,「顏辭。」
她現在都已經摸清楚這傢伙什麼脾性了,只要他用這種欠了巨債的口吻喚她的名字,就必然沒什麼好事。
後面再接上一長串沉默,那必定又有什麼事要委屈她了。
她猜也能猜到,「怎麼,晚上還得輪值啊?你這都已經站了多久得崗了,都不讓人休息的嗎?」
沈平蕭乾巴巴得解釋。
「人手不夠,野蜂又有別的事要忙,我得在這守著。」
顏辭興緻立刻掉下來,盡量不讓他聽出來悶悶不樂。
「那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我還看了勐海的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會下雨。」
從那出來之後,顏辭就養成了每天都要看天氣預報的習慣,漢城這邊什麼情況她都不清楚,倒是勐海那邊如何時刻關注著。
這些沈平蕭自己都沒注意的小細節,她一直放在心上。
「你放心,我的疼痛症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顏辭又氣又心疼。
「好很多,那也是沒好。」
「算了算了,反正左右你的事我也插不上手,老天爺要下雨我也阻止不了,除了做一些無謂的提醒,我也幫不了你什麼。」
沈平蕭信誓旦旦得保證。
「我一定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比什麼都重要。」
他哄個人都像宣讀誓言一樣,顏辭憋著笑。
「行啦,快去吃飯,哪怕多休息幾分鐘也是好的。」
「嗯,那我去忙了,你晚上別等我,自己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結束了這段短暫且珍惜的通話,顏辭臉上不自覺爬上的笑容也退散開來,換上無奈和牽挂交織的面容。
愛上這樣一個人,她不僅慢慢學會了體諒和妥協,也慢慢學會了如何哄勸自己。
她扒上兩口已經涼透的飯菜。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