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局 再臨丐幫

「無忌，清和,周姑娘……」宋青書溫和一笑,一一頷首招呼,待看到陳友諒時，微微頓了下，也喚了一聲,「陳長老。」

陳友諒一臉笑容，收劍走來，道：「正好宋少俠在此，本幫幫主不欲自降身份與小輩動手,宋少俠卻可與這小姑娘比試一番，好叫他們得知,本幫降龍十八掌的威風！」

宋青書微微蹙眉，淡然道：「陳長老此言差矣，在下習得降龍十八掌實屬意外，若無意外定是要傳回丐幫的，如何能代表丐幫與他人對戰？」

「宋少俠身為武當弟子，卻能機緣巧合習得我丐幫絕學，焉知非天意所定，為我丐幫擇主？」陳友諒一臉正義凜然，義正詞嚴地道，「史幫主年過不惑卻無合意之徒，現在宋少俠既已習得降龍十八掌，丐幫後繼有人，宋少俠也不會英雄無用武之地，豈不皆大歡喜？」

宋青書微愣了下，這陳友諒果然還是那般巧言令色舌綻蓮花，顛倒黑白只在瞬間，這種本事他卻一直無法學會，莫非當真是人各有長？

回過神來，他面不改色，道：「陳長老說笑了，在□為武當弟子，暫時並無改換門庭的打算，卻要辜負陳長老美意了。」

他之前在武當曾對趙敏說「丐幫已將陳友諒拿下」並非假話，只是不知為何，他再次出現時，陳友諒依舊是丐幫長老，史火龍依舊被頂替，依舊出現了與前世一樣的情況，若非那所謂的「劇情」總會掰回正軌，那麼就是丐幫之中也有不少秘密。

陳友諒卻依舊不肯放棄遊說，看了張無忌一眼，道：「宋少俠不妨考慮一番，明教張教主亦是武當張五俠之子，如今卻高居明教教主之位，並未有改換門庭之說。俞兄弟乃武當俞二俠首徒，前些日子也願加入我丐幫，共襄抗元盛舉。宋少俠身為武當三代弟子之首，更進一步也是一段佳話，何必顧慮重重反而顯得膽小怕事、謹慎過頭呢！」

宋青書聞言眼神微冷，這人實在口無遮攔、毫無禁忌，真是死人都能說成活的，叫人忍不住想撕了那張嘴！

「真是七扯八歪的，胡說八道。」楊姓女子優雅清冷的聲音忽然傳來，宋青書側首一望，便見她看著張無忌，說，「張教主，不若你將這姓陳的傢伙攆出去，再把那冒充史幫主的騙子揪出來，也算做件好事。」

眾人一聽這話，哪裡還聽不出其中蹊蹺，都不約而同看向史火龍，各人眼神中透著懷疑、不解以及尷尬等各種複雜情緒。

張無忌適才一個照面就將史火龍擒住，只覺對方實在平庸之極、不堪一擊，心中早就起疑，如今一聽楊姓女子這話，前後一加印證，也就明白了七八分，略一點頭，欺身上前，一個交手的功夫就將史火龍拿下，抓著他胸前衣襟提將出來。

那邊陳友諒見勢不妙，轉身便想退入人群中試圖矇混出場。

宋青書卻見不得他這般逍遙，冷哼一聲：「陳長老，如今張教主好意替丐幫抓住敢於冒名頂替幫主之人，陳長老該感謝才是，為何急於退場呢？」

這話一出，丐幫幫眾都不由得轉移視線到陳友諒身上，見他一臉尷尬姿勢戒備，都反應過來，面上多了憤憤之色，掌棒龍頭一個眼色，原本組「殺狗陣」困住張無忌的二十一名幫眾圍上去，阻住陳友諒去路。

另一邊那女童忽然放聲大哭，撲將上去對著「史火龍」踢打嘶叫。「史火龍」被張無忌拿住后心穴道、反拗雙手，一時閃躲不及，被扒下假髮，抓下假鼻，頓時露了原形，竟當真是冒充史火龍史幫主！

陳友諒見狀心知再不走就無法走脫，拔出劍來就是一招「橫掃千軍」，竟是面對昔日「兄弟」也毫不留情！

宋青書與俞清和均一直留意陳友諒的動靜，見他這般心狠手辣不念舊情，都是心頭一冷。

俞清和到底年輕氣盛，自制力比不上宋青書，見一個交手丐幫群丐似乎都應對不及，七零八落，卻是冷喝一聲，縱身躍入戰圈，拔劍格擋住陳友諒的殺招。

陳友諒見他加入，眉頭一皺，手下長劍豎劈而下，換過一招「力壓泰山」，同時勸道：「俞兄弟還是慢些動手，可別傷了舊情。」

明明是十分普通常見的招式，在他使來卻多了幾分難以抗拒的氣勢，若非如今處於敵對之勢，俞清和也不得不為其武學天賦叫好。

然而作為對手，俞清和卻不敢大意，長劍撥轉，施展「神門十三劍」，專攻他腕上神門穴。

宋青書暗自思量，清和的劍招愈發沉穩持重了，若說之前還有些浮躁氣盛、咄咄逼人，劍出難收、易斷難續，如今卻隨著閱歷的增加性子的老練而越發沉穩自如，劍意綿綿、輕而不浮，飄忽不定、身與劍隨，即便無法與現在的他相比，卻也比前世屠獅大會時的他強上許多。

那時他叛投峨眉，為如願以償娶得芷若、擊敗張無忌轉而強習降龍十八掌，武當劍法卻是拋諸腦後，更別提養育栽培他數十年的武當……

看來他敲打清和之事並非毫無作用，至少他如今心態已然有所轉變，否則劍法之上必然無此心境上的提升。

若是前世此時有親近之人一盆冷水將他潑醒，或許後來他也不至於死不悔改、錯上加錯，只可惜，沒有「若是」。

不過回想起來，他那時在感情與親情上連連受挫、心性偏激，早已走火入魔，對芷若的執念與對張無忌的怨恨幾近瘋狂，即便有人想要一榔頭敲醒他，他也不一定願意清醒過來。

那頭張無忌將假冒的「史火龍」重重摔下，任由群丐找他算賬，回頭卻往宋青書身邊走來，瞧他那生怕對方再次消失的模樣，一時彷彿連近在咫尺的周芷若都擱置一旁了。

宋青書被他灼然的目光喚回心神，微愣了下，有些不明狀況。

前世他視此人為奪走父輩親長寵愛、奪走傾慕之人的大敵，今生除光明頂一役外，他與張無忌關係也並不算多好，如今他為何這般神情，好似多年不見的至交好友重逢？

「青書師兄，近來可好？」走至近前，張無忌面上帶笑，很是親近的樣子。

宋青書雖不明其意，卻也並不戳穿，只是微微一笑，道：「自是一切都好。無忌師弟如今身為明教教主，明教抗元大業如火如荼，但有揭竿而起，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影從，可謂一呼萬應，應當也是萬事順心吧？」話語中隱含試探意味，卻是並未打算將曾經身中奇毒「蘭醉」、至今尚未完全解除之事告知於他。

「師兄就別笑話我了。如今天下大亂，抗元大勢將起，明教身為抗元大業的主力軍，早已被推至風口浪尖，若非下面各分壇有朱元璋、徐達等人統領大軍指揮得當、力抗元兵，我光明頂總壇一概江湖人士，即便如何武功絕頂，面對千軍萬馬也無能為力。」

張無忌聞言不由苦笑，「無忌自知在軍事上毫無天分，也無甚野心一統天下、稱王稱霸，之前繼任明教教主之位也是迫於無奈、騎虎難下，日後必有交還教主之位、歸隱於野的一天。」

「如今形勢大好，一旦蒙古人被趕出中原，漢人江山得以恢復，那麼身為明教教主，可就是萬人之上，無忌你當真甘願歸隱？」宋青書微怔，四下掃了一眼，仿若不甚在意地問。

如今明教抗元大業正如日中天，一片大好形勢，張無忌竟已有歸隱之意？

再回憶那位6筱夜姑娘記憶中的「原著」，張無忌雖為明教之主，屠獅大會後得到屠龍刀中的武穆遺書卻轉贈朱元璋，且在朱元璋氣勢大成、即將一統天下、光復漢人河山之際，毅然辭去明教教主之位，攜趙敏一同出海，說是要隱居海外冰火島……

最後朱元璋滅掉大元朝、一統天下，成了開國皇帝，為安撫一同打天下的明教教眾，以明教之「明」為國號，是為大明朝。

張無忌面上一紅，只道：「無忌卻是有自知之明，論殺伐果斷不如楊左使等人，論指揮若定比不上朱壇主、徐統領，論聰敏機智甚至及不上敏敏一介女流。正如芷若所言，寬仁平和卻過於優柔，難擔大任。與其終日費心爭鬥，為權勢不擇手段，不如歸隱而去，且自逍遙，也算留下一段佳話。」

芷若說張無忌「寬仁平和卻過於優柔、難擔大任」？

宋青書聞言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因被特殊手法制住穴道而無法動彈的周芷若，又看向張無忌，眼神微妙。

怎麼這一世，張無忌在芷若心中竟是這麼個印象？莫非今生芷若對他並無傾慕之意？

那麼為何依據情報，張無忌依舊攜趙敏、芷若、蛛兒、小昭四女同去冰火島接謝遜回中原，而後又巴巴地趕來丐幫救芷若呢？

心念飛轉，宋青書一時也沒想到其他，只正色問：「無忌，你既然自有打算，我也不強逼於你。只是別怪我多嘴，你身邊有四個女子對你有情有義，你決定與誰一同歸隱？」

他說「四個女子」，卻是表明自己不知內情，畢竟張無忌與四女一同出海是可查知的，後面二人再未見面，如今方才重逢，若是他事事皆知，豈不令人懷疑？

張無忌聞言面色一紅，隨即又有些窘迫，還有些莫名的心虛，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終於有些彆扭地回答：「師兄有所不知，我去冰火島接義父時，義父被金花婆婆騙去了靈蛇島，好不容易終於在靈蛇島上遇到義父，卻同時遇見了波斯明教三使，他們是為找尋聖女黛綺絲而來，小昭身為黛綺絲之女，為保住母親與……性命，隨波斯三使回波斯繼任教主之位了。

蛛兒在靈蛇島上遭了暗算，已然香消玉殞，趙敏心狠手辣，害得我義父失蹤、蛛兒慘死，更是偷走屠龍刀與倚天劍，我如何能饒她！至於芷若……許是我行為不當惹她積鬱……」一時說得竟是四姝均無法陪他歸隱，只能孤身一人，可憐得很。

宋青書聽他說完不由得一臉驚訝惋惜，見他似是鬱結，又是好笑又是驚訝，還帶著隱晦的竊喜——聞他之言，芷若似乎並無與其定親之意？

雖然他已然放下對芷若求而不得的執念，卻也不願見到芷若如前世般對張無忌愛慕甚深，卻在喜堂上被其拋下……

果真許多事情與前世不同了，不過張無忌這話一說，那屠龍刀、倚天劍到底是為芷若還是為趙敏所盜，他卻是無法定論。

他正想意思意思地開導一下張無忌，卻聞得丐幫執法長老揚聲問道：「張教主，那奸賊陳友諒出身少林，師傅是少林高僧，卻不知是何名號？」

張無忌立刻回過神來，略一思索，當即介面道：「是了，那陳友諒的師傅正是成昆。」便將成昆化名圓真、混入少林寺拜神僧空見為師等情簡略說了，跟著又說圓真如何偷襲光明頂，終於為殷野王所擊斃，但屍身卻又突然失蹤之事。一來一回間，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一清二楚。

宋青書也將注意力轉回，但見俞清和身上兩道傷口，持劍而立，一派少年英姿。

陳友諒面色灰白倒在門口，沒有外傷卻唇角溢血，好不狼狽。

楊姓女子移動了身形，站在陳友諒身前不遠處，衣袂飄飄、仙姿玉骨。

傳功長老沖那楊氏女子深深一揖，道：「姑娘有大德於敝幫，丐幫上下感激在心，卻無以為報。」

楊姓女子若有所思地瞥了宋青書一眼，淡淡一笑：「我先人和貴幫上代淵源甚深，些些微勞，何足掛齒？這位史家小妹妹，爾等需好好照料。」話罷躬身一禮，不等丐幫諸人挽留，長袖一揮，轉身向屋頂飛掠而去。

四黑四白八個少女彈琴奏簫，隨之飄然遠去。

「宋師哥。」俞清和收劍回鞘，大步走來，面上笑容多了幾分感激敬重。

宋青書溫然一笑，心中好奇與欣慰並存，面上卻不顯，只頷首喚了一聲：「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