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驚 惡語驚人
翌日一早,看到了姜瑜、姜瑤,知曉車馬商隊已經到來,宋青書看到依然風姿綽約、嫵媚天成的宋夫人時,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君子檀。
宋夫人沖他和悅一笑,頗有幾分長輩看晚輩的和藹與關切,轉而向君子檀斂襟一禮:「見過殿主。」
她形容嫵媚、氣質出眾,裊裊婷婷的行個禮,動作優雅姿態美好,倒不像是成日里打打殺殺、動刀動劍的武林中人,反而更像常年養尊處優、受各種閨中禮儀熏陶的貴婦人。
君子檀對於她的出現並不意外,見宋青書下意識地一眼看來,忍不住心情愉悅,回以一笑,這才對宋夫人揮手道:「宋夫人不用多禮,出門在外,不需在意這些規矩,禮來禮去的,徒惹人注意。」
宋夫人聞言端正身體盈盈一笑,道:「殿主既然這樣說了,妾身可就不客氣了。」又看向宋青書,和顏悅色地問,「青書如今身體可好?」
宋青書有些拘謹地笑了笑,道:「多謝夫人關心,青書一切尚好。」
「青書離家日久,家中父母可曾挂念?」宋夫人溫柔笑語,殷殷垂詢,儼然一派關心晚輩的長輩風範,叫人挑不出錯兒來。
知曉內情的君子檀眼神閃了閃,沒有插嘴。
車隊的其餘人雖然詫異,卻也眼觀鼻、鼻觀心,不去打擾二人寒暄。
宋青書雖覺奇怪,卻下意識地沒想拒絕對方的關心,只是思及她所問的「父母」,卻不由苦笑,道:「有勞夫人挂念。青書自幼無母,父親也是嚴謹沉悶的性子,想來即便心中挂念,也不會作小女兒情態,訴諸於口。」
宋夫人微微一怔,隨即目露哀傷之意,眼眶微紅,道:「我也是順嘴一說,不曾想提起青書的心事了,都是我的不是。」頓了頓,又溫聲細語道,「青書離家這些日子,可曾去信予你父親?父子倆哪有隔夜仇,即便有什麼誤會,多多解釋一番,把誤會解開也就好了。」
「多謝宋夫人美意,青書知道了。」宋青書皺了皺眉,卻也沒多說什麼。
雖然這位宋夫人他確實有些好感,但他自認與這位宋夫人還不到交淺言深的地步,沒必要將自己的事情與外人說道。
君子檀看出他的抗拒,眼神微冷,橫了一眼還想在說些什麼的宋夫人,道:「好了,該啟程了。」
宋夫人一愣,這才看出宋青書的不願,心下一緊,不自覺嘆了口氣,卻沒有再說。
將啟程的命令吩咐下去,浩浩蕩蕩的西域商隊開始往無名山莊出發。
商隊除了後面運送貨物的馬車外,另有兩輛馬車載人,宋青書與君子檀上了同一輛馬車,宋夫人則上了另一輛馬車。
宋青書上了馬車才知道,外表樸素不算多起眼的馬車內有乾坤,他和君子檀兩個人坐著加上姜瑜、姜瑤兩個都綽綽有餘,中間擺了個小茶几,茶几上的擺著兩盤精緻的點心,連帶著茶壺茶杯一整套,看起來頗為風雅舒適。
腳上鋪著一層深色毛毯,座位上墊著藍色的軟墊,裡面不知道放了什麼東西,柔軟而有彈性,坐著十分舒適。
馬車走起來之後十分平穩,即使偶有顛簸,坐在坐墊上也不會被顛得很難受。
馬車的一角放著一個隔台,隔台上放著幾本書,大約是供路途上翻閱消遣的。
馬車行走起來后,君子檀才忽然道:「青書別介意,宋夫人對你一見如故,一直將你當作子侄輩看待。之前她有事不能隨你一起回中原,心中已是遺憾,如今卻是加班趕點地把手中的事情解決了。因為與無名山莊合作之事事關重大,她怕我一時無暇分/身照看你,這才請命過來一同前去,以便隨時照應。」
語氣中帶著些不以為然的情緒,想必那「一時無暇分/身照看」的話,在他看來有些可笑。
宋青書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君子檀說這話,一面是勸解他不要抗拒宋夫人的好意,一面也是解釋為何宋夫人會出現在這裡,另一方面則是順口說了一下宋夫人如此熱心的原因。
「子檀兄多慮了,我並不曾介意此事,只是想起家父……心有掛礙而已。」宋青書溫潤一笑,帶著幾許撫慰幾許瞭然。
他雖不明白這宋夫人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何對他頗有親近之意,卻並不妨礙他了解這宋夫人的善意,和君子檀不願與他生出隔閡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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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山莊。
書房中,薛羽凝剛剛出關不久,明顯又有所進境,整個人的氣勢愈發內斂了。
正與麾下五大使者了解閉關之後,江湖中的風起雲湧和無名山莊的各項事情進展,不曾想山莊總管林紓忽然在外頭稟告:「公子,外面有一行人,自稱君臨殿下,君曦閣閣主上門求見!」
薛羽凝豁然長身而起,看向站在門外的林紓,問:「可確認是君曦閣閣主?」
「來人持書信一封,屬下已驗過,確系半月前青森使親筆手書。」林紓躬身回答,語氣頗為自信。
「請去正廳相見。」薛羽凝略一思忖,吩咐一句。
「是。」林紓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君曦閣閣主竟提前到達,虹蕖,為何也不見赤焱部有任何彙報?」薛羽凝冷眼掃過,語氣冰冷。
虹蕖微微一顫,垂下眼瞼,道:「稟公子,據赤焱部來報,君曦閣閣主天夕並不曾離開西域。反倒是一位宋夫人,忽然出現在中原腹地,與宋青書宋公子有些關聯。」
「哦?確定君曦閣閣主不曾離開西域?看來……來談合作之事的,是另有其人?」薛羽凝眉頭一挑,揚起一個邪肆的笑容,頗有深意地道,「也罷,虹蕖和金赫、薷夜留下以防萬一,其餘人隨本座去見見那位『君曦閣閣主』。」
至於後面那位與宋青書相關的宋夫人,他卻沒有多提。
倒是嵐鈺一聽到宋青書的名字,眼神閃了閃,不著痕迹地與蒼空見對視一眼,卻沒插嘴。
正廳。
薛羽凝一坐上主位,便對上一雙犀利冷漠的鷹眸,心頭微微戰慄了下。
他笑了笑,視線自然而然地下移,便見到這雙鷹眸的主人——
一身藏青色金絲絞邊長袍的青年,長身玉立,淵渟岳峙,粗看鋒芒外露、極為打眼卻叫人難以直視,細看卻如寶劍藏鋒,深不可測,叫人無法忽視。
而在他下首,卻站著一個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人——
一身白色內衫、外披青色長袍,墨巾裹發,面貌雋秀、風姿卓然,可不就是宋青書!
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薛羽凝皺了皺眉,還是將注意力拉回那青年身上,問:「閣下便是君曦閣閣主?」
青年眼神微閃,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卻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略一施禮,道:「在下君子檀,非君曦閣閣主,只是君臨殿中一無名小卒罷了。這位就是無名山莊的薛莊主罷,幸會幸會。」
薛羽凝微一挑眉,也不客氣,單刀直入地問:「君公子今日前來,有何見教?」
君子檀神情不變,不緊不慢地道:「在下奉閣主之命,前來與薛莊主商談合作一事,不知薛莊主可有空暇?」
「哦?那這位宋少俠,也是一同前來商談合作事宜的?」薛羽凝揚眉看向了宋青書,語氣微妙地道,「我與宋少俠相交甚久,倒是不知宋少俠與這西域君臨殿中人也有交情。」
宋青書愣了愣,對於他這般陰陽怪氣的表現頗有些不滿,正想說話,卻察覺到了一旁的嵐鈺陰冷怨毒的視線,頓時沒了解釋的心思。
君子檀卻對他的表現挺高興,眼中閃過笑意,解釋道:「青書乃我君臨殿客卿,真要論起來,自然交情不淺。」
薛羽凝眼神微冷,看了宋青書一眼,似乎勉強壓抑著什麼。
他沒說話,倒是站在下首、宋青書對面的嵐鈺挑了挑眉,站出來,一副十分感慨的樣子,說道:「這麼說來,宋少俠倒是相交甚廣。身為武當首徒,既有明教教主、峨眉掌門,又有咱們無名山莊的莊主,連西域君臨殿中都有交情,也不知那韃子朝廷那兒,是否也有宋少俠的知交呢?」
這話一出,君子檀、薛羽凝及蒼空見等人都不由得變了臉色,當著這麼些與元蒙朝廷勢不兩立的人說出這種話,豈非誅心之言?不知情者聽聞這話,還不真以為宋青書與蒙古朝廷有所勾連!
君子檀冷眼一掃,無邊威勢強壓而去,讓原本還欲口出惡言的嵐鈺微微一顫,終究是閉了嘴。
他不屑地看向上座的薛羽凝,道:「薛莊主座下當真是魑魅魍魎、葷素不忌,薛莊主還不曾說話呢,已經有人搶先攀咬,巴不得把那些個腌臢罪名全部扣在別人頭上,這莫非就是薛莊主的心裡話?」
薛羽凝臉色青了又白,瞪了嵐鈺一眼,呵斥道:「沒風沒影的,胡說八道些什麼呢,莫要學那鄉野村婦亂嚼舌根!今兒是遇上君公子大人大量、胸襟寬廣,遇上那些個心胸狹窄、暗地裡算賬的,本座也保不了你!」
話里話外雖然斥責了嵐鈺的不規矩,卻也一句「胸襟寬廣」逼得人就此作罷、不再計較。
也是,若是因為君子檀一句話就處罰了得力屬下,豈非是怕了君臨殿,才一上來就處置了自己人?這般作為,氣勢上自是落了下風。
「是。」嵐鈺被訓斥得一愣,垂頭低眼咬了咬嘴唇,不甘不願地退了回去。
宋青書臉色不大好看,勉強維持著笑容,卻沒再搭話。
嵐鈺一直看他不得眼他自是知曉,只是他是無名山莊的下屬,承玉又不曾說話,他總不可能越過承玉去……
沒想到如今竟是愈演愈烈,嵐鈺當著那麼多人掃他的面子,承玉卻是輕輕巧巧的一句話揭過,莫非他們兩人交情,真的沒有他所想的那麼重要?
家醜不可外揚,不能當著外人的面懲治自己的下屬,以免其他人寒心,這種做法他懂。
可他寧願不懂,也就看不出承玉的做法含著怎樣的深意,也就能單純地為自己的猜測定下一個結論。
「青書如今隨君公子前來,也是為商討君臨殿與無名山莊聯合的問題?」薛羽凝見宋青書並不言語,皺了皺眉,意有所指地問。
宋青書蹙了蹙眉,到底沒有掃他的面子,面帶和潤的微笑,鄭重地說道:「在下今日前來,並不為此事。薛莊主無需顧及,只管與君公子商討便可。只是,待此事達成后,還望薛莊主於百忙之中空出閑暇,在下有要事,向薛莊主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