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假意委身
沈晴汐帶嵇北辰在忘憂河邊取了水,嵇北辰望著不遠處的九劫山出神,腦中不斷閃現出陌生又熟悉的片段,頭疼欲裂如萬根針扎一般,疼得他直接抱頭倒地。
「你怎麼樣?快服下這藥丸!」沈晴汐以為嵇北辰重傷未愈,折騰一路受了累這才舊疾複發。
沈晴汐慶幸自己在出谷時帶了些活血化瘀的藥丸,她連忙取了一顆讓嵇北辰服下,又貼心安慰道:「你傷得這般重本不該你出遠門,不過你師尊為了徹底治癒你,著急趕路也是沒有辦法。」
嵇北辰吞了藥丸緩了緩,頭疼是好了些許,對眼前這九劫山的景象多了幾分熟悉感,他扶著身後的大樹支起身子緩了緩,終是沒有再想起什麼,只得暫時恢復如常回道:「師尊她定有考量,我還挺得住。」
馬車之內,晏月漓等著有些不耐煩,忽聽林中傳來輕快的腳步聲,沈晴汐與嵇北辰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也不知沈晴汐說了什麼,讓嵇北辰笑得肆意燦爛,那張蒼白寡淡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如山間這海棠花一般雪白的花瓣帶著絲絲粉紅。
「師尊。」嵇北辰收了笑意,畢恭畢敬地上前行禮,將手中的水袋遞到晏月漓面前。
晏月漓板起臉將竹筒拿了去,不滿地冷聲道:「怎麼去這麼久?」她不等兩人答覆,隨即貼身在嵇北辰耳邊嬌聲笑道:「徒兒你看,這裡景緻如畫,你覺得如何?」
嵇北辰忽覺頭昏腦漲,一陣眩暈過後,彷彿進入了夢境一般。眼前只有嬌艷如花的晏月漓,耳中只能聽到她嬌滴滴的笑聲,再也感知不到其他事物,即使他奮力甩頭掙脫也無濟於事。
聽聞魔宗有一種獨門魅術,可亂人心神,問出心底之事,甚至能讓中招之人任其擺布。如今晏月漓對他施術,哪裡看不出其中的試探之意,定是對他的失魂症又起了疑。
嵇北辰強行鎮住心神,緊緊握住雙拳,直到指甲戳破掌心,滲出鮮血,這才完全清醒過來。
但眼下嵇北辰還未想起全部事情,只得假意委身與晏月宗。他假意扶額掙扎,神情迷離地「如實」答道:「此地雖美,卻比不得晏月谷的景緻。」
「當真?」晏月漓十分意外,面前的九劫山是滄墟派地界,他竟然神色如常全然不知,當真是得了失魂症。
「師尊面前,不敢妄言。」嵇北辰重重點頭,附聲道:「兩地景緻都美如仙境,但晏月谷有師尊和同門師兄師姐,必然與別處不同。」
晏月漓嘴角上揚,眼前純良的傻徒弟,可比斷崖上的俊郎君討喜得多,如今有這痴傻的徒弟,接下來這一路也不會太過無聊......
——
入夜風起,吹動著屋內的紅紗幔帳,一明艷的少女仰面躺與床榻之上,細細的汗水將內衫打濕,晶瑩的淚珠滑落臉頰。
「娘!」
少女嬌呼著從睡夢中驚醒,同樣的夢境她已做了十年,夢中是滿臉掛笑的母親深情看向對面的父親,父親一如既往地將她與母親擁入懷中。
只是轉瞬間,父親臉色大變不發一言,母親俯身吻上她的額頭,終是頭也不回地走向那座青磚紅瓦的九層樓宇......
「宮主可安好?」門外傳來守夜的宗門女弟子問詢的聲音,見屋內無人答覆,連忙提起手中的燈燭輕拍房門。
微弱的燭光透著窗門照射進來,讓晏月漓暖心不少,她抬手拭去面頰上的淚水,定神回道:「無事,退去吧。」
那女弟子見她無恙,閃身消失在黑夜中。晏月漓舒眉看向桌上的油燈,不知何時已燃盡,此時的屋內漆黑一片反而讓她冷靜下來。
自那日在林緣峰頂看到的樓宇與夢中極其相似,心中的疑惑再次折磨著她,看來今晚不弄個明白她是不得入眠了。
晏月漓借著夜色溜進王淵亭居住的院子,剛要敲響屋門,就聽見裡面有低沉的交談聲,她凝神屏氣貼在門上細聽,卻突然沒了聲音。
還未等她做出反應房門已緩緩打開,王淵亭端坐在屋中飲著茶,微微抬頭輕笑道:「宮主深夜到訪必是睡不著,進來喝杯茶,如何?」
晏月漓大步邁進房中,四下張望一番卻不見屋內再無第三人,待她走近,王淵亭手中的清茶已飲了大半。
晏月漓毫不掩飾心裡的想法,直接出言問道:「本宮不喝什麼茶,我就問你,我那俊徒弟那?」
「您半夜來此,就是為了尋他?」王淵亭言罷飲盡杯中清茶,嘴角不自覺地泛起笑意。
「我辛苦救下的人自然要關心些,又何不可?」晏月漓言罷慌忙別過臉去,她自知自己這點小心思,必然逃不過心思縝密的大師兄。
王淵亭見狀笑著搖頭,撐開手中的玄鐵扇,緩緩開口道:「您那位徒弟我另行安排了房間,派了幾個機靈的看著,宮主不必擔心。不過,您那日救他,不單單是因為他生得俊俏吧。」
那日登林緣峰時,王淵亭就看出了晏月漓與平日有所不同,若不是因為別的緣故,她不會輕易出手救下一陌生人,更何況還是被同門背叛的廢人。
晏月漓輕嘆口氣,既然王淵亭說得如此明白,她也不好再藏著掖著。
她隨即端坐在椅子上神色深沉,抿了口茶坦然道:「那日在林緣峰,我遠遠望見峰頂雲霧間有一青磚紅瓦的九層樓宇,你可知是何地?」
晏月漓一語言罷,雙眉緊皺,看向王淵亭的眼中滿是急切,她確信那樓宇跟她夢中之地殊無二致,難道這就是娘親十年間的所在之地?那段夢境是為了引她來此嗎?她昨日就在附近為何不現身與她相見?
王淵亭玄鐵扇一合,挺身站起,負手而立,正言道:「林緣峰最高處有一神劍閣,封著上古神劍斬龍劍,由林緣峰首座日夜看守。而這位首座,據我近日派出的密探來報,十有八九就是師娘。」
王淵亭的話語將晏月漓從思緒中喚醒,心中所想脫口而出:「如此,我們再去看看便知。」
話語間,晏月漓身隨心動,邁著步子就要出門,王淵亭定了定神抬手將她攔在屋內,急切說道:「宮主!那日滄墟派大亂,不只嵇北辰一人遇害,門派戒備勢必加強,這神劍閣今後怕是去不得了。」
王淵亭話語間儘是擔憂,但兩人身份有別他也不會直接阻攔,若是晏月漓執意闖那神劍閣,他自當捨命相護。
晏月漓年紀雖小,但她自小聰慧機敏,怎麼會聽不出王淵亭的話中之意,當即止了腳步。她怔怔地望著青鸞山的方向許久,這才咬住下唇轉過身去,似是下了好大決心。
「大師兄放心,如今我已十八再不是十年前那個整日吵著找娘的小女孩了,即使胡鬧也會顧及你們的安危。」
眼前的少女滿目憂傷,不再是平日里那個高傲任性的「小魔女」,只是個一心想見母親一面的小姑娘,讓人見了不由得心生憐惜。
「宮主不必憂傷,若是時機成熟,宗主自會帶你去見師娘。」王淵亭出言安慰著,他雖有不忍但還是十分欣慰,手腕一轉將手中的玄鐵扇輕展慢搖,思緒回到了十年前。
當時他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小宮主那滿是淚痕的小臉仍歷歷在目,如今想來甚是惹人疼惜。
每年初春晏月漓都會準時出谷,不是她貪戀谷外的風景人事,而是她日日思念守在林緣峰神劍閣的母親,此次出谷她定要在寒冬封谷之前見到娘親。
晏月漓心意已決,一臉倔強,由不得他人反駁,言之鑿鑿道:「我才不求爹爹,這小子是滄墟派掌門的關門弟子,他定知道些什麼,我要讓他心甘情願地帶我去!」
——
無憂鎮位於九劫山下的忘憂河下游,五月雨季正值魚蝦肥美,雖比不得滄州城的玉盤珍饈,但勝在食材新鮮,這鮮美的味道很值得細細品味。
四人一路行來早已饑渴難耐,嵇北辰更是疲憊不堪,臉色蒼白無力,強打著精神跟在三人身後。
王淵亭找了家客棧安頓好他們,點了一桌子的河鮮,之後就閃身出了門。沈晴汐見王淵亭神色凝重,不放心也悄悄跟了去,寬敞的雅間只留下晏月漓與嵇北辰二人。
嵇北辰本與晏月漓有一簾之隔,他眼見王淵亭行色匆匆地出了酒樓,自覺要有事情發生,不由得微微探頭打量起門口的守衛弟子,忽聽見晏月漓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乖徒兒,你進來。」
「是,師尊。」嵇北辰得令,掀起帘子進了雅間,一陣花香撲鼻而來,這味道倒是分外熟悉,一時又想不起來。
正當他回憶之時,晏月漓急切地招呼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傻愣在那做什麼,還不離近些。」
嵇北辰不敢怠慢,快步移了過去,小心抬首看向雅間窗口的方向。只見,晏月漓坐在窗前,笑眼如媚地看著他,如蔥一般的手指往窗外隨意一指,輕蔑言道:「如今這世道還真是亂了,連此等小魚小蝦都來擾我清靜。」
晏月漓佯裝鬱悶,輕嘆著氣,抬手將杯中香茶一飲而盡,慢悠悠道:「去幫為師跑個腿,把身後那些礙眼的尾巴除了吧。」
嵇北辰哪裡聽不出這深深的試探之意,只得走到窗前一望,還真有七八個神色異樣的黑衣男子隱在街上的人群中,其中有幾個還時不時地向酒樓這邊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