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可演奏

第六章 安可演奏

我在等安可曲,你們在等什麼?

調律者的眼睛看向自己的腳尖,手中的單簧管在經過漫長悲傷的試音后重新吹奏起來。

是的,這名赫爾級潘多拉的名字並非封七衡所叫的吹笛者這個外號,當兩個人的目光穿越時間和空間在半空中交匯時,那一欄面板就兀自出現在封七衡的視野中。

末世機甲吞沒了這片焦土,子彈擊碎了不知名屍骸的頭蓋骨,穿插其中的笛音撫摸過它們冰冷的身軀,最後將這絲嚴寒帶到封七衡的心裡。

他不由的打了個冷顫,這靡靡之音實在太過詭異,在尤克特拉希爾的本土地帶,哪怕尼伯龍根背離神國,卻依舊驅逐開死人之國的冰霧,妄圖用槍械支配這裡。

糾纏在笛音中的還有數不清的悲鳴,那是來自遍地屍骸的怨念。

接下來會是什麼?

封七衡感受自己心臟的跳動。

這一刻的笛音將會帶來什麼,未知的未來融合進這片世界中。

尼德霍格的清音在耳畔響起,高挑的身姿擋在他的身前,黑紅的雙角下是那片垂落的銀髮。她的一隻手向前平舉虛按在盾構防禦上,自上剝落的鱗甲隨著她整條手臂開始環繞,具有從屬聯繫的鱗片一塊塊拼接在手臂上,隨後是修長且富骨感的手掌和手指。

黑色的火焰從虛無中誕生,一昧的消極防禦只會讓事情進入更遭的下一階段,她決意要在此將潘多拉清掃出去。

躍動的火焰在尼德霍格的掌心凝為一股實質,不透光的外焰傳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隨即在她的指揮下空轉幾圈,然後帶著流光如炮彈般射出。

那是來自終焉的火種,經歷了永恆的死亡才會誕生的冰冷火焰。

獨屬於尼德霍格的黒焰不帶有融化鋼鐵的高溫,但卻將另外一種特質——腐蝕展現的淋漓盡致。

黒焰擦掠而過的將彈幕撕開一個口子,空中行進的子彈僅僅是被撩到一個難以察覺的點便也開始瓦解崩潰,自死亡的終焉下湮滅。

非物理的攻擊將物理的攻擊吞噬殆盡,猶如闖入羊群的狼,滋生在心底的恐慌如瘟疫般開始蔓延。

在封七衡的眼中滿天的彈雨開始逐漸瓦解,而來源僅僅是不足拳頭大的火焰。撕裂開的空間變得尤為空曠,露出了彈雨後的那個身影。

穿過耳膜的笛音瞬間一滯,封七衡很清楚的感知到這一瞬間的變化,重新吹奏的樂曲在風格上與上一首稍有不同。

「喂!你的第三音吹錯了!」

尼德霍格面無表情的看向信誓旦旦的封七衡。

沒有得到答覆,後者才聳聳肩說:「騙她的,想打心理戰,結果沒效果。」

黒焰越過半個足球場的空間直逼向調律者,繞道而行的子彈將它引領到機械體中央。

粉色護盾在下一秒消失,這種隔絕物理攻擊的護盾在黒焰面前就像是免費得來的經驗包,輕而易舉的就能瓦解。

傳動裝置將一名潘多拉送到黒焰前進的路線上,封七衡猜測這可能跟調律者的笛音有關,這種送上炮灰的方式才是拯救群體的方式。

一根觸手舒展開纏在封七衡的腰上,這種他常在書上見過的畫面讓他有些驚慌,不過一想到這是尼德霍格的觸手便很快鎮定下來。

稍縱即逝的黒焰被攔截在張開的藍色護盾前,難以逾越的鐵壁以非物理的方式擋下了這一擊,眨眼便湮滅在空氣中。而在這之前,黒焰如浪般拍打在護盾上,一絲逃離的外焰隨著護盾的半弧形狀點燃在潘多拉的機械臂上,腐蝕很快生效,以接觸的表面為中心向連接的其他部分開始肆逸。

機械臂的連接處開始傳出難以聽清的聲音,腐蝕化的機械臂宛如太空船的逃生艙一樣脫出,就在黒焰即將越過關節時,物質和物質之間的聯繫斷開了。加壓的方式讓壞死的部分飛過護盾,摔在白色的海洋中靜待死亡。

很快就有其它的潘多拉頂上了它的位置,一層層的藍色蜂巢光壁橫截斷所有通路,視覺傳導裝置開始收縮,那映在晶片中的是更勝一籌的黒焰。

如約而至的黒焰像條褪了色的蒼灰之龍一樣撞向它們,撲動著掛滿骸骨和死寂的翼宣洩著自己的憤怒。

由於動作的劇烈,封七衡悶哼一聲,他現在像只小雞崽一樣被保護起來,只是保護的方式和過程過於粗暴,以至於富有張合力的觸手晃得他七葷八素。

搖曳的黒焰后是尼德霍格冰冷的面容,收縮的盾構防禦被壓縮的最低極限。打落的鱗片像是青瓷片一樣令人唏噓,墜落到地上,踩在腳下。

「看來……嘔……這一回,算不上密不透風的防禦了。」

封七衡的腦袋還暈乎乎的,看著殘破如麻袋的盾構網開始自我調侃。

「偕神者。有時候自動褪去防禦……是為了更好的進攻。」盾構網后露出的那張清冷麵容終於在此時挑起一個弧度,黑紅色的豎瞳隱在余煙后,宛如深淵一樣凝視著光壁后的生物。

毒燎虐焰下是一柄黑槍,尼德霍格用遍布鱗片的手握在槍桿處,整條手臂貼合在上面,唯有黑色吸光的槍頭上飄動著如纓般的黒焰。

它們宛如一體,激蕩靈魂的吼叫洞穿笛音,混沌的黒焰裹挾著猙獰的鱗片以極緩的速度刺向薄如紙的蜂巢光壁。

「施與死亡,帶著絕望。」

呼吸一窒,緊接而來的黑槍輕輕挑開不堪一擊的光壁,六邊菱形的蜂巢如戳破的氣泡,從洞開的一口處黒焰爆發最迅猛的攻勢,像塞滿了炸藥然後轟然爆開!

黒焰在黑槍的指引下凝為實質,凌厲的黑龍被輸送到機械潮中,冰冷的氣息加上腐蝕的火焰,這才是——

——尼德霍格——斷罪之槍!

墨綠色的液體從黑龍身上掉落在地面上發出噝噝的聲音,封七衡震撼的看著這一幕,耳中傳來調律者略顯倉皇的笛音。

尼德霍格平舉的手臂順然落下,揮動的黑槍讓纓般的黒焰繚亂,她帶著絕對平靜的表情看向光壁另一側肆虐的黑龍,身前的盾構網開始剝離瓦解,重新變成身上的鱗片附著在重要部位。而身後的六根觸手也開始收束,封七衡被緩緩的放在地面上,踩著白骨和機械斷肢仍有震驚的看著這一幕。

Boom——

黑色的爆炸響徹天際,下至上升起的煙霧在密布的火光下化為烏有。爆點來自腳下,曾擔任盾構防禦的鱗片被尼德霍格早早決定結局,在斷罪之槍登場的一刻就開始了倒計時,黒焰成為導火索,那墨綠色濃稠的液體催動了靜待的鱗片,最終成為了新一輪死亡的的口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她吹奏的笛音好像速度上加快了。」

尼德霍格目光輕蔑的掃過眼前自動脫出機械肢的潘多拉,斷罪之槍在眼前橫掃,淡藍色的光壁一瞬間如玻璃般破碎,她的另一隻手扶在封七衡腰間,如突入敵陣的惡龍咆哮著大肆廝殺。

「不是錯覺,斷罪之槍與尼伯龍根產生共鳴,紊亂了她的吹奏。指令和信息的傳遞想必是根據調律者吹奏的頻率高低和常人難以察覺的聲波來完成的。」

純黑的火焰像幕布一樣取代了鱗片的防禦,前排作為壓制的潘多拉不斷退換身上的機械肢,缺少範圍性武器的支援隊伍在後方加速冷卻過熱的槍膛,骨感的雙手張開對準了墨色的壁障。

「七零八落的就好像拼裝積木一樣……」

封七衡雙臂交叉擋在身前,目光隨著斷線的機械臂落在地面上,大腦嗡嗡的響。掉在地上抽搐的機械臂卻因為槍膛屬於擊髮狀態而全覆蓋的亂射一通。

「偕神者!吾需要汝的共鳴!」

尼德霍格的聲線沙啞,縱生的黒焰從手臂上刺棘般的鱗片中燃燒。

「我我我我我……我該怎麼做?」

封七衡滿臉驚慌,大腦的宕機讓他難以理解尼德霍格所說的共鳴是何種東西。其實在最早他就已經開始變得麻木,人生二十二年還從未見過如此勁爆的畫面,在一個名為和平的假象的社會中長大,常規和舊例早就被牢牢嵌入在身體里,所以當遇見超越理解的現象時,這具渴求正常的身體總會扭曲「現實」,用著封閉的思想消化所見所聞。

自我欺騙、幻想、麻木、恐懼……不能說存在全部,但在超越大部分人思維能力的時候,麻痹是最好的解藥。

尼德霍格看向他的眼睛,純粹的雙眼中倒映出她的可怖面容。

「如昨日一樣,祇靈的超越需要偕神者的靈魂同步。」

她轉回頭,聆聽著平穩的笛音,心中卻泛起不安,直到這種預感在封七衡下一句話后開始爆發。

「哦哦……昨天的那個……該……怎麼做?」

封七衡目光遊離,關注點全不在尼德霍格身上。

「……感受昨天的情緒,建立鏈接,引導神國意志。最關鍵的——保持憤怒!」

尼德霍格長呼一口氣,手臂處縱生的黒焰傳導在斷罪之槍上然後對準壓制的潘多拉發出至強的攻勢。

這實在太不對勁了。封七衡的思緒游遊盪盪,表情看起來也像在剋制著什麼,起碼,在所有不清楚的事情中能清楚一點——他根本沒關注在眼前這場戰鬥上。

「保持憤怒……保持憤怒……」封七衡的嘴裡喃喃,接著又擺出可憐的樣子。「完全做不到啊。」

雙角上的黒焰熄滅了,尼德霍格張開口吐出積蓄在身體內的霧氣,黑槍傳導的黑龍在一瞬間出現了絲絲斷痕,就是在這不到一秒的時間內潘多拉找到了這個突破口,蜂擁撲上的潘多拉造出了一個短暫的缺口,而所有的槍口全部瞄準在這道可以看見尼德霍格面容的缺口上。

真的是這些機械體找到的缺口嗎?尼德霍格的目光穿過缺口越過機械潮望向吹奏單簧管的女人身上。

調律者的嘴角泛起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指揮著所有的潘多拉堵上一道缺口,同時還有尼德霍格冰冷的視線。

「偕神者,看著吾。吾看不見汝說的畫面,但吾想知道汝所說的是什麼,然後告訴吾汝所看到的。」

封七衡挪過目光,被動的畫面在凝視后出現,他將所見的一切告訴尼德霍格。

【靈魂同步:0%】

乍起的紅光擦過尼德霍格的臉頰,殷紅的鮮血如紅線般降至嘴角。她置若罔聞,只是輕輕卸下交疊在一起的觸手,尾刺向內收縮露出長發下精緻的未在鱗片覆蓋下的鏤空背部。

「尼伯龍根的冰霧、調律者的笛音……」尼德霍格瞭然。

死人之國的怨念冰霧會讓闖入這片禁地的事物接受最悲怮最哀痛的記憶,那是一種凌遲和殘虐。但作為鏈接了神國意志的偕神者不但有神國的協助,還有自己的幫助,延遲的效應總不應該發生。而調律者所吹奏單簧管發出的聲波具有單純的平和性質——從封七衡的話中就能聽出,笛音影響了偕神者大腦的運轉,兩者截然不同的效果在同一體內竟達到了同和。

就好像你的身體在拚命催生腎上腺素抵抗外來的迫害,而這時候給你打上一針鎮定劑。

黒焰褪去,截斷的畫面重新連接到視野中,尼德霍格耳邊嘈雜的聲音此刻竟如收束的線一般聚攏。

「不敢與吾交鋒,所以瞄準了偕神者么。還是依舊卑劣的手段,潘多拉。」

尼德霍格的聲音念在耳畔,她篤定靠近的潘多拉一定會將這句話傳回調律者的耳朵里,畢竟在現在這種狀態下,他們宛如一體。

機械的電流音如連攜的閃電轉接在每名諾莫級潘多拉身上,多指節的機械手掌解鎖卡扣卸下閥門,小口徑炮管從卸下的手掌后出現,另一條機械臂做支撐嵌入關節處的卡扣中,支援型潘多拉即刻補上,與其身後的能量口做對接。

藍色絲狀能量帶在支援型潘多拉身上細微可見,再藉由傳導器輸送到攻擊的炮口處。

「神國的餘孽只剩下一條毒蛇了嗎?這可是特地為你們吹奏的輓歌。」

靠近的潘多拉摻雜著機械感轉述出藏起的調律者的話,隨即從傳來絲絲熱量的炮口處爆發破滅的能量炮。

卷帶著狂風,龐大的能量傾瀉而出。淡藍色的光束化為白熾,極高的熱量與黒焰相衝,狂躁的逸散能量席捲著領域內的每個機體,包括正面受襲的尼德霍格和僵硬的目視這一切的封七衡。

「攻擊方式太急躁了,已經開始自暴自棄了嗎?」

黒焰和白熾一同消失,尼德霍格的身影顯現,目視著因為能源消耗一空而化為一堆廢銅爛鐵倒在地上的潘多拉如是說。

「自爆攻擊?真是多重多樣的攻擊模式,放到機械格鬥大賽里絕對能拿頭獎。」

「偕神者,還不能引發共鳴嗎?」

封七衡盤起腿向上瞟了瞟。

「嗯……完全不行。」

笛音再次改變旋律,蜂擁而至的潘多拉們如法炮製,應接不暇的能量帶在眼中增生。

「這就是你們的遺言嗎……要不要多說一點,畢竟這種死亡方式會很快。」

「多謝提醒。不過實在沒什麼好說的,現在我感受不到恐懼,感受不到憤怒,感受不到疼痛……簡直比手術室的麻醉師還要管用,畢竟我現在很清醒。」

「不,偕神者,那是潘多拉的能力,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慶幸才對。」尼德霍格的聲音帶著凝重。

潘多拉封堵住所有的出口,聚集的龐大能量在空氣中發瘋,扭曲著這片狹小的空間。

「啊——好累啊。好想喝一杯咖啡啊。」

封七衡全然不顧彌蓋天穹的炮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側過頭「深情」地與白骨對視。

現在封七衡這個詭異樣子不是酒喝多了就是中毒太深,尼德霍格將這一現象歸為「記憶重生」。雖然他還能進行正常對話,但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顛倒過來的景象。調律者的笛音讓他喪失了情緒和感覺,這有便於更好的接受尼伯龍根的冰霧,而這種將抵抗能力調為0的後果就是尼伯龍根注入虛幻的假象替換了原有的真實景象,那一個個……都是真實的記憶再現。

「走到盡頭了。所有神國趨之若鶩的死亡!」調律者吹奏最後的終焉。

能量集束,所有支援型潘多拉完成能源傳輸。

「死亡?」

尼德霍格低吟道。

過載的能量儲蓄噴薄而出,震耳欲聾的聲音伴隨著映目的白熾。

尼德霍格將槍矗立於地,黒焰漸熄,猩紅豎瞳泛起最深沉的光芒。

「吾……就代表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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