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決策
4月4日，下午，校長室。
夏明威一邊整理著桌上的資料，一邊緩緩地說：
「在老京麥街區蘇爾特爾暴走事件時期，處於出勤狀態的三年級學員里，值得注意的有——喬凡尼、帕夏·霍根、江子梟，他們恰好相約在北海道那邊度假，所以大清早就已經乘坐火車離開學園，前往日本。那時我和安倫斯正在前往機場的路上，我們在火車上見過一面，還打了個招呼。」
「是么……」蘇阿德沉吟著說，「事實上我們的人也是這樣想的，經過那麼多的篩選條件下來，有著明顯疑點就只有這三名學生。」
「冰霜巨人伊米爾，也就是霍格，他在前往法國諾曼底的那列火車上對我說過，宙斯的其中一個能力是奪舍，」夏明威說，「而江子梟、帕夏·霍根、喬凡尼這三名學生都是在三年前入學。宙斯很有可能就是在那期間奪舍了他們的身體，偽裝成他們進入學園，並在這裡潛伏了三年。明年就是他成功混入執行局內部的時間，所以他現在很緊張，不太可能露出手腳，畢竟這對他來說算是成功前的黎明。」
「對，很有可能。」蘇阿德眸光流轉。
「關於抓住宙斯，我有一個方法。」夏明威頓了頓，壓低聲音，「一個最簡單的，同時也是最粗暴的方法。」
「說來聽聽？」
「利用收藏家，也就是法斯特導師的能力複製出一具輝夜姬的遺體，然後把三年級的學生召集到博物館，在他們面前摧毀畫師創造出來的那具假遺體。」夏明威緩緩地說，「對這件事反應最大的那個人，多半就是宙斯。」
蘇阿德凝視著夏明威：「何來見解？」
「很簡單，輝夜姬是宙斯的戀人。」夏明威說，「他也就是為了死去的輝夜姬，才想著潛入序列者內部。」
「那為什麼非要讓法斯特複製一具假的屍體？」蘇阿德說，「出於同情，是么？」
夏明威沉默了一會，對蘇阿德的說法不置可否：「當然，如果你們想確保這個計劃不出問題，也可以不用讓法斯特教授複製贗品，直接在三年級的學生面前摧毀輝夜姬真正的遺體，這就夠了。」
「那就這樣做吧。」蘇阿德深深地說，「輝夜姬的遺體躺在那裡也夠久了，是時候該讓她安息了。」
夏明威看了眼時鐘，面無表情地問：「校長，你打算在什麼時候展開行動？」
「一周后，調來執行局的人員需要時間。」
「一周后？」
「雖說等到你的神話序列徹底復甦，我們再去揪出宙斯會更加保險，」蘇阿德深吸一口氣，「但眼下的情況緊迫，我們沒那麼多時間。眼下的每一個節點，阿努比斯都有可能會出現。一旦它和宙斯聯手起來，即便是你也不是它們的對手。更何況你的神話序列還沒到達四階。」
「沒關係。」夏明威低聲說，「按理來說，如果宙斯真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即使沒有我的參戰，執行局的成員應該足夠把他解決。」
「的確，那時間就定在一周后了。」
「這件事最好對你我以外的人保密。」夏明威說，「暫時還不知道宙斯在學園內有沒有其他內應，要是被他從什麼渠道知道了這個消息，到了那一天，他露出馬腳的可能性就要低上不少。」
「當然了。」蘇阿德沉吟著說，「這件事只是一個測試，我認為宙斯可能會露出馬腳，但不太可能會當場失控。」
「最後，」夏明威頓了頓，「如果宙斯奪舍的是帕夏，也就是你的兒子的身體，我希望你能保持理智。」
蘇阿德的灰眸里掠過一絲詫異：「你知道這件事么？」光看外表，誰都沒想到他這個看似只有十歲的男孩，會有一個兒子。事實上和妻子生下帕夏·霍根，是他在覺醒逆行者序列之前的事情了。
「是姬朗告訴我的。他在調查帕夏的背景時，發現這位哲學家其實是您的兒子，而『逆行者』序列是哲學家家族的一個分支變種體系。」
「那小子可真有本事。」蘇阿德緩緩地說。
「是很有本事。」夏明威說，「差不多到飯點了，我和朋友約好要在食堂見面，校長再見。」
「行，你去吧。」蘇阿德說完，夏明威很快走出校長室。
蘇阿德向後靠在皮質的椅背，手肘抵著桌子，雙手十指在下顎處合攏，閉上灰色的眼睛，呼吸漸漸平穩。
稍作歇息后，他召開了一場線上會議。蘇阿德從保險柜里取出對應的通訊儀器，解鎖並通過儀器的密保系統。轉瞬，五個由色彩深淺不一的藍色光點匯成的身影被投影了出來，固定在儀器的正上方，從左向右成行排列。
「有段時間沒見了啊，蘇阿德。」從最右邊的那道投影，傳來了一道粗獷騷氣的聲音。
「好久不見，半澤直樹。」蘇阿德轉頭看他，「上一次見面還是在老京麥街區，忙著找蘇爾特爾的本體。」
「這還真是他媽的父慈子孝啊。」半澤直樹眉飛色舞，「上會找老爹，這會找他兒子，這個叫夏明威的臭小子沒想到能玩這麼大。雙序列持有者，簡直天都他媽的給他搞塌了！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為什麼那麼關注他了啊，蘇阿德。」
「我先前關注他，只是單純地認為他的眼神很有趣，另一方面，他身上帶著人類唯一一條空想家序列，你清楚這是什麼意義么？」蘇阿德淡淡地說。
「那現在這小子就更是重量級人物了，不僅有著『空想家』序列，還有著一條能正面抗衡美神和海神的神話序列。」半澤直樹感慨。
「沒錯，」蘇阿德深深地說，「如果說海神波塞冬是雙S級神話載體，那麼夏明威最起碼也該是和宙斯平級的三S級神話載體，甚至比這更高，一個前所未有的級別。」
「那你們這些老東西不得把他當成爹供啊？」半澤直樹說得理所當然。
蘇阿德沉默了一會：「事實上，席特貝先生他們有另外的想法，他們認為我們不能把主動權交到夏明威手裡。」
席特貝·美第奇開口說：「半澤啊，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你還是這麼不正經。」他有著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龐，白色的鬍鬚蓋住了嘴唇和下顎，身後披著如同浪潮般的黑髮，五官間滿載老狐狸般的笑意。
席特貝是美第奇家族的大家長，在家族的大部分關鍵決策里擁有著掌控權，更別談他還是執行局的核心人物，五大序列者之一。
至於五大序列者里的其他四人，則分別是舞獅人的大當家——「江明舞」、哲學之家的大家長——「科里夫·霍根」、持有武術家序列的天才序列者——「張萬林」、堪稱資歷最深的序列者——「半澤直樹」。
「席特貝，聽說你們這次做得挺狠啊？」半澤直樹問。
「這哪能算得上狠，只是簡單地做做準備，否則萬一哪天夏明威那小子與我們反目成仇，我們那時拿什麼和它抗衡？」
「跪著求人家別干我們唄？」半澤直樹聳了聳肩，扶起鼻樑上的金絲眼鏡。
「放屁！」江明舞蹙著眉頭，低喝一聲，「半澤，一個小毛頭就能在我們裡面翻天覆雨，那我們序列者的顏面何在？」
江明舞和席特貝一樣上了年紀，幾乎是滿頭白髮，蒼白的鬍鬚向下落去遮住嘴唇，兩塊顴骨略顯凸出。不過他的體型要相對更加矮小，微微駝背。五官也更加狹促，眉眼間綻放著冷入骨髓的寒芒。
席特貝·美第奇說：「哎，那混小子就是有這個資本啊。敢問就算在座的五大序列者一起出動，能不能有百分之六十的勝算贏下聯手的美神和海神？」
「我認為，大抵就算和各位前輩聯手，我們的勝算也不到一半吧。」張萬林開口了，他的聲音鏗鏘有力。不算上蘇阿德，他就是這裡最年輕的一人，頭髮和鬍鬚都尚且烏黑，雙眼像年輕人那樣炯炯有神。
「一半都說多了，」科里夫·霍根淡淡地說，「我想我們的勝算不到百分之四十。」
他是蘇阿德的父親，曾經因為蘇阿德沒能繼承哲學家序列而感到萬分失望，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蘇阿德竟然在年過半百之後覺醒了極為特殊的『逆行者』序列，此後在執行局混得風生水起，一路節節高升，最後甚至還競選上了歐利貝爾學園的校長。而不久后，蘇阿德的兒子帕夏·霍根更是也呈現出了『哲學家』序列的雛形，一時間哲學者家族如虎添翼，讓科里夫甚是歡喜。
「你們都這麼悲觀？」江明舞冷哼一聲，眼神銳利，「我覺得如果我們都在全盛時期，勝率起碼有個七成。」
席特貝·美第奇感慨著說：「自欺欺人不可取啊，江明舞。」
「是啊，江老前輩，盲目自信不可取。」張萬林語氣恭敬謙遜。
「你們都是坐這位置太久了，唯唯諾諾的。」江明舞冷冷地說。
蘇阿德闔上眼皮，片刻后再次睜開灰色的眼眸，緩緩地說：「各位，我現在是以歐利貝爾學園校長的名義，來跟你們認真地討論夏明威與神話載體——八岐大蛇的處置，閑話就免談了吧。」
「這件事我支持你，蘇阿德，我認為最好還是不要惹惱那小子，趕緊放他和他那小妮子團圓吧。」半澤直樹吸了一口煙。
「荒唐。」江明舞眯眼，聲音盡顯威嚴，「把他最後的弱點放回給他，那以後我們拿什麼來控制這頭怪物？」
「他不是怪物，江老前輩，他是我們華夏的子孫啊。」張萬林語氣平緩。
「嗨呀，蘇阿德，我知道你在怕什麼。但這件事啊，我還是得投老江一票。」席特貝·美第奇扶著腦袋，嘆了口氣說，「人類已經足夠被動了，我可不想哪一天那隻猴子拿著棍棒把我們執行局給撬了啊，還是得有點手段壓著他才行。」
科里夫·霍根冷淡地說：「或者斬草除根，趁著他的黑悟空序列還沒恢復原狀，把他解決了。」
「那阿努比斯和那座倒金字塔怎麼辦？」蘇阿德皺著眉頭。
「到時另尋他路便是。」科里夫回答得果斷，「蘇阿德，我培養了你那麼久，不是為了讓你在這種大事上優柔寡斷的。」
「我現在是以校長的名義在和你交流，而不是以你的子嗣的身份。」蘇阿德語氣堅定，「夏明威是我的學生，我應該為他負責。同時我也該考慮這些決定的風險，如果因為八岐大蛇的處理，他對我們心生恨意，那不管我們多小心翼翼，日後一旦被他逮住機會，我們照舊難逃一死，這個道理不是很簡單么？」
「說話倒是硬氣了不少。」科里夫冷冷地說，「但一切結果都由我們的投票決定，這裡沒有你插嘴的餘地。」
蘇阿德望著五人的投影，深吸了一口氣。
張萬林平靜地說：「各位前輩，我真的認為可以不用為一時的自尊，導致惹上無妄之災。」
「不，」席特貝·美第奇淡淡地說，「就算夏明威以後變得再強，只要把八岐大蛇和他隔得夠遠，我們就能在他到來之前把八岐大蛇給殺死。只要有這個前置條件在，他怎麼都不可能和我們翻臉。」
「倘若有一天，他不再在意八岐大蛇了呢？」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多半已經幫我們消滅了其他神話載體，我們序列者就只剩下這麼一個敵人，總有辦法能解決他。」江明舞撫著鬍鬚，冷冷地說。
「投票吧，各位。」科里夫·霍根冷冷地說，「這是最簡單的方實，口舌之爭沒有任何意義。」
「那不只能如此了？」半澤直樹歪了歪眉毛。
蘇阿德闔上了眼皮，閉目沉思。
等到他再次睜開眼睛，顯示著的最終投票結果為江明舞、科里夫、席特貝三人決定要轉移八岐大蛇的位置，日後就讓夏明威和她用網路進行聯繫，不讓他們進行直接接觸；另外兩票是張萬林和半澤直樹的，這兩人主張和夏明威進行良性合作，不用八岐大蛇來對他進行控制，但最終票數為三比二，他們不得不遵從議會的規則。
「算了算了，隨你們的便，我下了啊。」半澤直樹打著哈欠。
科里夫·霍根說：「好好處理，蘇阿德，還有趕緊把宙斯給揪出來，整整兩具神話載體藏在學園裡那麼久，你還毫無知覺，真是丟人。」
「真沒辦法，」張萬林嘆氣，「那前輩們，這邊也先告退了。」
江明舞背著雙手，沉吟著說：「蘇阿德，不要太幼稚了，夏明威欺騙過我們一次，那就會有第二次。既然他唯一的弱點是那個女孩，那我們就必須牢牢地把他的弱點握在掌心中，這事關人類的存亡。」
席特貝·美第奇微笑著說:「總之，這件事就勞煩你辦妥了，蘇阿德。現在夏明威的神話序列還沒恢復，他應該做不了什麼，但在把八岐大蛇成功轉移之前，記得盯緊他一些，免得出了什麼差錯。」
蘇阿德點了點頭，灰色的眸子里微光流轉。下一刻，眼前的五個投影界面都逐漸黯淡，像是五束藍光被收回到儀器里。
死寂的校長室里，只剩下這個目光惘然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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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