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地浩浩,前路渺渺
王令姜眼皮微微一翻,反問道:「太爺爺是這樣的人嗎?」
柔嘉公主也只是這麼一說,其實早已信了是那個「美人」所作。
是啊,老相爺不是這樣的人。
這幾句雖盡顯胸懷,卻到底是「塵盡」方有「光生」,掙開牢籠,方見天地。
老相爺一生入世,從不以紅塵為枷,只以生民為己任,自然就無所謂牢籠。
他不是明珠,他是天上的日頭,普照八荒,澤被四海。
他自己若是不願,這世上也沒有人與事能鎖住他。
他的文章道理,天下奉行。
只可惜,他的道理太大太大了,大到自己也承受不住。
王令姜笑道:「你動心了?要不然,待他日我為小叔爺正名之後,你做我小叔奶奶?」
「好你個王令姜,我好心好意幫你,你卻是這般報答我?你小叔爺說得沒錯,你就不是個好人。」
「喲,這麼快就夫唱婦隨了?」
「好哇,你還說!」
長空萬里,青鳥騰空,鸞駕乘雲。
風徐雲漫之間,聲聲笑語,環佩叮噹,彷彿有仙女於雲間嬉笑……
……
京城。
凈明宮。
有一座偌大的宮閣,處處裝飾華美,哪怕是最不走眼的角落,都有著精緻巧妙的布置。
一個身穿素白道服的女子,盤坐在一尊香爐之前。
如湖水一般的明眸中,透著几絲疑惑之色,自語道:「當真死了嗎?」
凈明宮號稱「仙家之最正者」,如今在「仙家」之中,遠稱不上第一,但終究是傳承久遠。
她得凈明衣缽,見識自非尋常可比。
這世上,並非沒有有肉身續斷之術。
只是有那等奇術傳承的,天下已屈指可數,能修鍊成功的,那更是鳳毛麟角。
那個王氏假子……就憑他?
女子輕輕搖頭,她不是輕視誰,只不過太過有違常理,根本不可能。
那夜出現的「五濁妖僧」,也有些蹊蹺。
仙山龍影,百獸鳴嘯,金虹飛架……倒是看著熱鬧,在真正的「仙家」眼中,未免有些虛了。
雖然九成是假的,但能營造出如此景象,也非尋常手段。
到底是什麼人?
「最好是真的死了……否則……我倒要瞧瞧,竟是寧『死』也不願與我成婚的人,是不是當真如此傲骨錚錚……」
……
如今京城之中,如這女子一般心有懷疑的不在少數,但連她都瞧不出破綻,其他人能瞧出的更少了。
上至天子,下至平民,即便有心疑者,在當夜驚動整個京城的奇景之下,也不得不信。
……
獨自一人走在路上的沈仙,並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討論自己,不過他知道肯定很多就是了。
那都已無關緊要。
京城,這個地方,他短時間內是不會再靠近了,待他再回來時,必定是另一番景象,如今又
何必多想?
實際上,他也顧不上去想太多。
天地浩渺,他本有些茫然,只想遠離京城,卻不知該去向何處……
去秦州……他根本沒出過門,認不得路啊……
不過,此刻倒是不需要想太多,剛才走得瀟洒,可走了沒多遠,他就感覺喘不上氣來。
幸運的是,他在路上碰到了一支押鏢的隊伍,一問知道鏢隊離開京兆,就是要到西邊的秦州去。
頓時大喜,便用一塊碎銀子為代價,托求對方帶著他一起上路。
王無咎給的那袋金豆子,他順手便讓王令姜拿了回去,只要了些碎銀子和銅板。
王無咎一番好意,卻到底不解世情。
他孤身一人,出門在外,手無縛雞之力,腰纏萬貫,純粹是找死,
在大業,幾錢銀子就是尋常百姓三兩個月的收入,作為順路帶著他一個人的代價,倒是綽綽有餘,除了吃要自己花錢,行住都與鏢隊一起,也不需擔憂遇上剪徑截道的,倒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一路走走停停,速度也不算慢,卻走了將兩月有餘,才走出了京兆,進入秦州地界。
鏢局剛入秦州境內,在官道上就將他放下了,因為沈仙付不起更遠的路費。
他又得再次獨自一人上路。
沈仙沒出過遠門,更別說如今已離開京兆之地,哪裡認得路?
只能循著官道直行,走到哪裡算哪裡,只要遇上城鎮就停下。
官道人來往公人不少,之前跟著鏢隊,免了盤查,此時卻是沒了。
他雖與大老爺達成默契,卻難保對方沒有別的心思,小心無大錯。
於是好幾次為了躲避盤查,沈仙就漸漸偏離了官道,走進了一處密林之中,他身體虛弱,走得十分艱難。
只想先尋一個地方暫時落腳,要不然,他斷頭都沒死,卻有可能活活累死。
他需要休養,恢復元氣。
同時……好好讀書——他總感覺,續頭之術還有未盡之意,或許他真能從中觀想出煉三寶、
修性命之術,把耗損的壽元補回。
只不過他讀的書還不夠多,文心、情思還遠遠不夠。
休息了片刻,待氣喘勻,長長出了一口濁氣,強忍身心疲憊,撐起身子,繼續上路。
走走停停,又走過一個白晝。
他估摸著以這樣的速度,再走十天半月的,也走不出這林子。
環顧四周,都是荒山野林。
沈仙不由暗嘆,只得又坐到路旁一株樹下休憩。
「快離開……」
「快離開……」
沈仙靠在一株樹下,坐了一會兒,一不小心就眯了過去。
隱隱約約間,聽到有人似乎在驅趕他。
猛然驚醒,舉目四顧,四周黑幽幽一片,不見人影,亦無人聲,只有沙沙的枝葉婆娑聲,還有隱隱約約的蟲鳴。
「是夢嗎?」
「離開……」
「快離開……」
正當他疑惑時,那個若隱若現、宛如老叟的蒼老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了。
沈仙一驚,忽然若有所覺一般,抬頭看去。
這是一株老槐樹。
枝幹蜿蜒扭曲,主幹卻有一個大窟窿,內中幾乎是空心的,只剩下半圈樹皮支撐著整顆樹,狀極怪異。
更怪的是,如此一棵樹,能活下來已是奇怪,但如今寒冬臘月,這棵樹卻依然枝繁葉茂。
頭頂繁茂的枝葉在沙沙搖動,積雪簌簌掉落。
夜裡雖是極冷,可此時似乎並沒有起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