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跟著小警察來到一個辦公室里,木山也在裡面。木山依然那樣笑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跪下,都跪下,你膽子不小啊,年紀輕輕的就偷東西。」坐在辦公桌上的老警察肆無忌憚地大聲罵道。
我聽了很氣憤,覺得警察不應該罵人。此時我也沒有勇氣去阻止,我想,怎麼還要跪下呢,但看看周圍,感覺無力反抗。我想著即使是賊,也不能跪在地上啊。
我身後被誰踢了一下,跪倒在地。
「叫你跪,你聾了。」小警察大聲吼道。
我轉過頭,怒視著那個小警察。
「看什麼看,老實點。」小警察肆無忌憚地吼道,又對著木山的腿踢了一腳,木山也跪在地上。
「讓你也跪下,你也聾了?」背後的年輕警察也是大吼起來。
我感到了極大的侮辱,內心裡湧出無名的怒火,但是在這樣的暴力之下,我情緒上的反抗顯得微不足道,只好跪在水泥地面。我跪在地上一會就感覺膝蓋骨生疼,不得不用手撐著水泥地面。
「你手不要撐到地上,手抬起來,抬起來。」站在我們後面的年輕警察再次大聲吼道。
辦公桌後面老警察又吼道:「叫什麼名字?」
我大聲回答:「齊汛。」
老警察繼續吼道:「哪裡的人。」
「沙市xx用品廠的人。」我如是說。
老警察又問:「你們兩個是一個廠里的嗎?」
木山說:「是的。」
老警察問:「偷的什麼東西?」
我說:「我們不是偷東西,廠里幾個月都沒有發工資了,拿點廢品去賣,搞點生活費。」
老警察一拍桌子,指著旁邊的兩個蛇皮袋吼道:「還在狡辯,你們這還不是偷東西嗎?」
「這是倉庫清理出來的廢品。」木山忽然辯解說。
老警察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揮揮手,示意小警察處理。
我感到膝蓋疼痛難忍,再一次用手撐在地上,也可以減輕身體對膝蓋的重量。
「起來!」小警察吼道,然後對我和木山說,「寫個交代,把經過都寫清楚。」
我站起來,這個時候感覺是人生的一次解放,終於站起來了,我想。
小警察給我和木山都打開了手銬,然後遞給我和木山筆和紙。
木山拿了筆和紙,卻犯難了,說:「我不會寫。」
小警察怒目而視,大吼道:「你跑得那麼快,寫字都不會了?」
我搖搖頭,對木山一笑,說:「你就當是寫作文。」
「我就是不會寫作文。」木山很無奈地說。
「你呀,」小警察又大叫大嚷,「還不老實,趕緊寫,說什麼說。」
我趴在辦公桌上寫著所有經過,一共寫了滿滿三張紙,然後遞給了小警察,小警察看了看,笑著說:「你還真的寫作文呢?」
老警察在小警察耳語好一陣。
我和木山聽了一個大概,嚇得不輕,而後和木山面面相覷。
老警察說話的大意是這案子很大,屬於偷盜,加上現在是嚴打時期,估計還要判刑,三到七年的有期徒刑。
我看了木山一眼,木山低下頭,默默不語。
我忽然喊道:「我要見廠辦王主任。」我喊著,似乎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廠里的領導。
兩警察互相交換了一下臉色,撥打了電話,沒有人接,又撥通了另外的電話,電話通了,聊了一陣。
老警察的態度好些了,對我和木山說:「你們的王主任馬上就到,等著。」
我高興起來,認為王主任一定會把我們贖出去,但還有一點,就是對不住王主任,不應該做這些事情。
王主任好長時間都沒有來,我便感覺無聊,便問:「木山,你寫了多少字?」
「就一句話。」木山苦笑道。
「哈哈。」我大笑,問:「寫的一句什麼話?」
「工資幾個月不發,我們拿的廠里的廢品去賣,換點生活費。」木山說。
這時,我聽見了王主任的聲音,頓時感覺到溫暖,而且有希望出去了。
王主任進來,和警察握手,客套了幾句,然後走過去看到我和木山,又沖我和木山罵道:「你們兩個不爭氣的傢伙,偷廠里的東西啊。」
我低頭不語,羞愧不已。
木山說:「王主任,把我們弄出去吧,昨天都沒有吃飯。」
「你們還想出去?」王主任惡狠狠地說,「你判你們三年,五年都沒有問題。」
「王主任。」我大喊。
王主任沒有回頭,一直往前走,走到大門和老警察說了些什麼就走了。
我滿以為王主任會來說好話,讓警察放人,想不到居然還說判三年,五年的話。我真的有點心灰意冷了。
一個警察叫我和木山出去,站在辦公室門口。當我和木山走出辦公室,站在太陽下,頭一次感覺到自由和陽光多麼寶貴啊。
這時,從裡面走出兩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走到辦公室的窗戶下面,他們胸前掛著牌子,牌子上寫著名字,然後是「偷竊犯」三個大字。
一個警察給我和木山也都戴上牌子,那個牌子掛在胸前,牌子上面寫著:偷竊犯齊汛。
木山的胸前掛著同樣的牌子,上面寫著:偷竊犯齊木山。
這時,有警察過來拍照,拍照完了,說了一句:「現在是『嚴打』,風頭上,少說也有五到七年徒刑,你們要有思想準備。」
我聽了,嚇得渾身哆嗦,汗水從背心,額頭冒了出來,不敢相信這樣的行為會如此嚴重,但現實是這樣的,不得不相信現實,不由得心驚膽戰。
木山的臉上一下慘白,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一會,小警察收起四個人的牌子,對另外兩個偷竊犯吼道:「你們進辦公室,繼續審問。」然後對木山和我說:「你們先把辦公室里的杯子都洗一洗。」
兩人聽到命令直奔辦公室,找來一堆茶杯子,小心翼翼地捧著來到辦公室前面的洗漱台上,然後認真地清洗茶杯。
「木山,要判七年啊,怎麼辦?」我無比緊張地問。
木山一面觀察周圍的動靜,一邊洗著茶杯,小聲說:「準備跑。」
「還跑?」我大驚失色。
木山壓低聲音說:「等一下,看情況再說。」
兩個人把派出所所有的茶杯都洗完之後,然後放回原處,回到原地繼續等待警察的指令。
我站在派出所的門口,感覺有一堵無形的牆把他與外界隔離,真的要坐牢嗎,我想,七年啊,鍾依萍怎麼辦,我怎麼辦啊,我再次後悔不已,千言萬語無處去說。
那個年輕警察走到木山和我跟前,說:「杯子洗得很乾凈啊,這樣,你們快去拿生活用品,先來這裡加入學習班,估計學習一個月,給你們一個小時的時間,到這裡報到。」
我和木山只得答應,順從地走出派出所,然後快步直奔宿舍而去。
兩人走了一陣,木山回頭看看,然後四下里看看,並沒有人盯梢和跟蹤,突然對我說:「我們逃吧。」
「好的,我也是這樣想。」我高興地說。
「七年啊。」木山笑著說,「等我們出來,都多大了啊。」
「是啊,」我突然笑著說,「我可不願意坐七年牢啊。」
「我們不能去寢室了。」木山忽然想起什麼。
「去哪裡?」我問。
「我們去夢進城那裡去躲一躲。」木山說。
「可靠嗎?」我擔心地問。
「可靠。」木山肯定地說。
這一次,我完全同意木山安排,我想,如果前幾個小時聽木山的走大路,也不至於被警察盯上,就被警察抓住。
我跟著木山的後面,向著夢進城的家走去。
兩個人疾走了一陣,木山指著那片像似難民營的地方,說:「你看,那一間用油氈搭建的小屋,就是夢進城的家。」
我吃了一驚,問:「他的家,怎麼在這裡?」
「夢進城的爸爸是拾荒的。」木山笑著說,「等一會,你不要說這些話啊。」
「那我們能不能在這裡蓋二間房子?」我問。
「可以啊,但是,現在不行了。」木山說。
「為什麼?」我問。
「我們馬上就是通緝犯了。」木山說。
兩個人走進屋裡,房子用油氈和竹杠搭建,冷風從大大小小的縫隙吹進來,一張床,一張矮小的桌子,做飯的煤爐,炊具,碗盤等丟在地上。
夢進城還在睡覺。木山推醒夢進城,夢進城醒來一看是木山,驚喜地叫道:「你,你們怎麼來啦?」
木山笑著說:「剛從派出所出來。」
「哈哈,」夢進城大笑兩聲,感覺不對,連忙問,「你們怎麼從派出所出來?」
木山大聲說著,像英雄凱旋一樣,一五一十地講述整個經過。
「進學習班,」夢進城說,「可能你們這點事情很小,你們就去派出所學習吧。」
「萬一,」木山依然擔心地說,「要是判七年,怎麼辦?」
「他們說判七年了?」夢進城問。
「說了,都說了。」我說,「我聽到好幾次,都說要判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