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上班的時候,我把《幾度夕陽紅》藏到褲腰上,到了車間后借故去廁所的時候,偷偷地溜出車間跑到鍋爐房。
熊禮英穿了一件很漂亮的紅色的真絲襯衣,襯衣扎在褲子里,使得身體精神了很多。她化了妝,看上去漂亮多了。
我看見熊禮英,眼前一亮,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熊禮英見了我,顯得一副見到老朋友那樣十分開心的樣子。
我默默地把書拿出來,遞給熊禮英。
「《幾度夕陽紅》?太好了!」熊禮英接過書一看,非常意外的樣子驚叫道。
我被熊禮英喜歡的態度感染了,說實話,我還沒有被一個城市的姑娘這樣讚美過,自尊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熊禮英拿出好幾本書,用繩子捆得結結實實,遞給我,說:「你先看這幾本。」
我立刻接過書,內心裡極為滿意,左手牢牢地提著幾本書。我忽然想起了裴春梅說的一句話:「你玩不過人家的」,恰恰相反,熊禮英當我是一個朋友了。
「你想什麼時間去看荊州城呢?」熊禮英問。
「看你的時間啊,都行啊。」我說,感覺越快越好。
「拉勾。」熊禮英笑著說,就伸出了小拇指。
我一陣激烈的心跳,看著漸漸地靠近熊禮英的小拇指,不由地伸出了小拇指。
熊禮英迅速勾住,笑著說:「就這樣定了喲。」
「你有男朋友嗎?」我出其不意地問。
「哈哈。」熊禮英笑著說,「你猜。」
我笑笑,心想,這誰猜得到呢?感覺臉有點發燙。
「你有女朋友嗎?」熊禮英故意發問。
我搖搖頭,不緊不慢地說了兩個字,「沒有。」
「你想找什麼樣的姑娘?」熊禮英繼續問,有點像是逗著玩。
「不知道,」我如實說,「還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你多大了?」熊禮英問。
「十七。」我說,努力地抬起眼,看了看熊禮英的圓圓的臉,熊禮英臉上濃濃的眉毛下面,一對漂亮的大眼。
熊禮英腿上緊繃的黑色蘿蔔褲,迅速滑到腳上的閃閃發亮的黑皮鞋。心想,眼前的熊禮英讓我莫名地充滿了好奇和喜歡,真想與她交往,或者說,我就想找這樣的姑娘,但感覺有點把握不住熊禮英。裴春梅的一句「你玩不過人家的」,再一次在耳邊響起。
「你怎麼想到來沙市?」熊禮英問。
「我不想種地。」我說,又盯著熊禮英的鼓鼓的胸脯說。
熊禮英低下頭,注意到我的目光,故意問:「你在看什麼?」
我猛地醒悟過來,掩飾著問:「你的襯衣是什麼布料?」
「真絲。」熊禮英說。
「什麼真絲?」我不解地問。
「蠶絲。」熊禮英說。
我哦了一聲,表示這衣服也太高檔了,趁機用右手輕輕地觸碰到熊禮英的臉,然後滑行到她豐滿誘人的嘴唇上,心想,像觸摸到像豆腐一樣柔軟的感覺,一下子明白黃平和木山說「豆腐」這個詞的意思了。
熊禮英又用手輕輕地抓住我的右手,她的手柔軟又溫暖。我想到要工作了,掙脫熊禮英的手調轉頭就跑開了。
我感覺到自己好像是做錯了什麼,但不知道錯在哪裡。內心裡感覺太奇妙,那種美妙的感覺簡直無法形容。
廠里通知放三天假,同事們大聲喊叫,高興地祝賀。
到了晚上,鄭青梅帶著劉大嬌,燕子,付敏,劉小嬌,一起走進7號寢室,衝進寢室時就對我們喊道:「溜冰去。」
我默默地看著鄭青梅化妝濃妝的臉,嘴唇塗上的不是紅色,而是像吃了桑葚后留下的紫色,鄭青梅的身材極為美妙,讓人絕不想錯過時機去欣賞。
「溜冰去。」劉大嬌沖我笑笑說。
我看了一眼劉大嬌,她那黑寶石一樣的眼睛,閃閃發亮。
魏華松,黃平,木山都往頭髮上摩絲,然後擠在鏡子前梳理。
男伢姑娘們一起走出寢室,說說笑笑下樓,走出小院向溜冰場走去。
半路,木山有意慢慢走到了後面,然後嘴巴貼著走在最後的我耳朵邊小聲問:「你還有錢嗎?」
我不知道什麼意思,也沒有多想,就將手裡的幾塊錢遞給木山。
木山不動聲色地接住,迅速裝到口袋裡,慢慢靠近魏華松,在魏華松的耳邊說了幾句。
魏華松從口袋裡摸出什麼,捏在手心裡一股腦塞給木山。
木山又裝著若無其事地走到黃平旁邊說著什麼。黃平不說話,只是用手拍打上上下下的口袋,表示口袋裡什麼都沒有,然後故意也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把手臂放到了木山的肩頭。
姑娘們聽到了什麼,感覺有點不對勁,都停下來往後看。
劉大嬌好奇地問:「怎麼啦?」
木山笑笑,裝著什麼都沒有一樣。
等姑娘們都迴轉頭走動時,幾個男生忍住笑,都沒有說話。
姑娘們都停下來,愕然地回頭看。
鄭青梅問:「到底什麼事情,還瞞我們?」
黃平佯裝的一本正經的樣子,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說:「沒有什麼事情,走吧。」
魏華松把頭偏到一邊去了,一個勁抽煙。
大家繼續趕路,很快就到了少年宮大門口。鄭青梅的男友在門口等著:今天穿得特別體面,花格子西服,打了花領帶,頭髮噴了摩絲,梳理得很光溜,路燈下閃閃發亮。
鄭青梅用手掌指著她的男友,說:「這是方華。」然後一一介紹:「這是魏華松,黃平,木山,劉大嬌,燕子,付敏,那位是齊汛,上次送我回宿舍的同事。」
方華,一點頭,示好,顯得彬彬有禮。
木山問方華:「售票廳在哪裡?」
方華說:「不用,我就在這裡上班,替大家安排好了,大家去換鞋吧。」說完,帶領大家進入檢票口,對檢票的人耳語了一番。
「不用。」木山攔著方華說:「我去買票。」
「給個面子吧。」方華攔著木山說。
我猶豫了一下,被方華一把拉了進去。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鄭青梅很熟悉這裡,帶頭走進少年宮大門,走到溜冰場的從檢票口,領著大家一起走了進去,然後來到了換鞋的地方,熟練地換鞋,一邊催促說:「你們趕緊換鞋吧。」
方華像一個體育老師那樣對男伢們講述怎麼穿溜冰鞋,然後講述一些溜冰的要領和經驗。
姑娘們都很熟練地滑入溜冰場,然後一起手拉手在場內自由地滑動,就像在水上漂浮一樣。
我們男伢都是頭一次穿上溜冰鞋,穿的時候感覺有意思,一旦穿上溜冰鞋腳就不停使喚,站都站不穩了,別說往前走了。
漸漸地,我們摸索著扶著溜冰場周圍的欄杆,擠在圍欄旁勉強地慢慢向前一步一步學著滑行,一邊觀看別人是怎麼滑行。
溜冰場的人漸漸地多了,一個個少男少女在溜冰場里划著圈,有的風馳電掣地滑行,有的像蛇一樣穿梭,有的兩三個人牽著手一起滑行,也有幾個也是剛剛學著滑行一樣,漸漸的溜冰場漸漸擠滿了人,好不熱鬧。
我們學著滑行了一陣,感覺能慢慢滑行了,各自散開了。進入到溜冰場周邊慢慢地滑行,漸漸地大膽地滑到裡面去了。我滑了一陣,感覺自己會溜冰了,於是,加快力度滑行,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感覺到屁股生疼,迅速爬起來,沒有摔跤之前怕摔跤,但摔過一跤之後,就沒有那麼怕了,更加大膽地學著人家的樣子滑行,漸漸地越來越熟練了。
我的手被一個溫暖的手牽起來,然後被帶著滑行,越來越快,感覺像飛一樣。我側過頭看卻是劉小嬌,感覺很不好意思,想掙脫手,但想到這樣可能會重重地摔一跤,所以只能跟著劉小嬌繼續滑行。
我被劉小嬌帶著,依然飛快地滑行。我也學著劉小嬌用手拉著木山的手,木山又用手牽著劉大嬌的手,劉大嬌用手牽著魏華松的手,魏華松牽著付敏的手,付敏又牽著黃平的手,黃平又去拉住燕子的手,燕子的手拉著鄭青梅的手。大家連在一起滑行,就像一條行走的長蛇,在溜冰場里蜿蜒行走,隨著速度越來越快,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大家的臉上蕩漾著無比快樂的笑容。尤其是姑娘們自然而歡快的笑聲蕩漾在整個溜冰場。飛速滑行的隊伍越來越快,飛一般的感覺。
一直到溜冰場快要打烊,溜冰場的人逐漸少了。大家才去換了鞋愉快地走出溜冰場了。我發現鄭青梅不在隊伍里,希望看到鄭青梅的身影,一直走到宿舍門口,還是沒有看見鄭青梅的身影。
宿舍的鐵閘門鎖上了,先幫助姑娘翻過去,我感到很吃驚的是:姑娘們都很熟練地翻越鐵柵門。
魏華松身手很敏捷,像猴子一樣就翻過去了。黃平和木山緊跟著也翻得很快,三兩下就過去了。唯獨我很害怕這樣的翻轉,但在這樣的環境下,只有鼓起勇氣往上爬,學著翻越鐵柵門。
「到頂樓去坐坐。」黃平說,「上面涼快。」
男伢姑娘們一窩蜂衝到樓頂,二樓頂上有風,很涼快很舒服。大家圍坐在一塊,木山和劉大嬌坐在一起,好像是安排好了的,黃平和燕子也坐在一起,只是,燕子的身子是側過去的,面向著付敏;付敏是挨著魏華松的,魏華松旁邊是我,我的旁邊是劉小嬌,劉小嬌旁邊是木山,木山旁邊是劉大嬌,就這樣圍城了一個圈。
我再次想起鄭青梅,想著想著,不覺好笑,人家都有男朋友了,還擔心什麼呢?我想起熊禮英,想起白天的手觸碰到熊禮英胸脯的感覺,依然那樣讓人激動不已。我索性站了起來,邁步向著樓頂的一個角落地慢慢地走去,時而看看遠處的城市馬路上的輝煌的燈光,猛然想起了家鄉,想到自己來沙市都三個多月了,工作很平淡,收入並不是當初來沙市想象的那樣美好,不覺仰天長嘆;仰望遙遠的星星,我再次尋找著那顆最亮的星星,找了好久好久,都沒有找到。
猛地,我聽見了一個熟悉而害怕的聲音,立刻想到是金大全的聲音,壯膽仔細看過去,看見一個金大全摟著一個姑娘,兩個人小聲說笑著。
我立刻感覺到非常難受,憤憤地衝到金大全跟前,大聲問:「你是金大全?」
金大全小聲喊道:「別出聲,別出聲。」
「你怎麼還敢來這裡呢?」我氣不打一處來。
「你們不是去溜冰了嗎?」金大全說。
魏華松聽見和金大全說著什麼,連忙問:「齊汛,你是誰啊?」
我大喊:「金大全。」
木山率先跳起來,沖我喊,「我們來啦。」
魏華松跟著跑動起來。
黃平緊跟其後,大聲喊道:「讓他還錢。」
木山衝到金大全的跟前,操著熟練的沙腔罵道:「金大全,真的是你啊。」
魏華松衝到金大全跟前,就是一腳,踢得金大全「哎呦」一聲慘叫。
黃平也跟著踹了幾腳,吼道:「叫爺。」
金大全後面的女生「哇」地叫了一聲。
黃平大吼一聲,「你還不滾?」
姑娘這才低著頭走了。我看那姑娘的背影,一下子想不起是誰,但肯定是我們廠里的姑娘。
劉大嬌和付敏,燕子和小嬌也跑到來到金大全的跟前。
「金大全,」魏華松,冷笑幾聲,問,「欠潘乾媽的錢什麼時候還?」
金大全慢慢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說:「沒有錢啊。」
魏華松掄起巴掌,重重地扇了金大全一巴掌,夜空中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啪」。
木山抬起腳猛地踢了過去,金大全應聲倒地,立刻蜷縮著身體,用手臂擋住頭部。
黃平一連踢了好幾腳,金大全躺著地上求饒。
木山又抬起一隻腳,使勁踹了上去,一邊踹一邊罵道:「叫你擋,叫你擋。」
金大全一個勁地哀叫求饒,大叫:「大爺們,大爺們,饒命,饒命。」
黃平拉開架勢又踢了幾腳,吼道:「潘乾媽的錢,你也敢拖著不還?」
「我還,我還。」金大全連忙說,雙手作揖求饒。
「為什麼一直拖著不還?」黃平故意問道。
金大全渾身哆嗦著說,「我兩個朋友,上次受傷了,錢都花光了。」
「你來這裡幹什麼?」黃平問。
「借點錢。」金大全低聲說。
「我不管你有沒有錢,老乾媽的錢,你儘快還了。還有,請你以後,不要再來這裡,你來一次,我們就揍你一次。」魏華松說完,又是一腳,這一腳踢到了金大全的鼻子,金大全連忙用手捂住鼻子。
「滾,馬上滾。」黃平大聲喊道,「永遠不要再看見你。」
金大全爬起來,勾著腰捂著鼻子往樓下走。
黃平十分爽快地大聲笑喊道:「我的手都打疼了。」
大家一陣好笑,唯獨我沒有笑。我有點後悔通風報信,想起裴春梅的勸導,認為這樣太血腥,太暴力。以後無論怎麼樣都不要參與。
木山拍拍我的肩膀,問:「想什麼呢?」
劉大嬌笑著說:「想女朋友了。」
木山又拍拍我的肩膀,說:「趕緊,找一個吧。」
劉大嬌說:「我也幫你留意一下,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女朋友?我好給你介紹。」
我搖搖頭,苦笑了一下,繼而默默無語,說實話,我依然不清楚找什麼樣的女朋友,或者說,還有誰能看得起我,和我做朋友。
夜已經很深了,颳起了大風,大家匆匆下樓。木山和劉大嬌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