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第207章 胡人
縴夫道:「往年也有,但沒這麼多。」
任平生環顧四周,發現港口的胡人比想象中還要多一些,絕大多數都是虎背熊腰,身強體壯,看起來有修為在身,且實力不弱。
「公子,前面那人就是劉老三,手下有好幾條船,平日里也租給旁人,價格不高,您要是想租船,找他沒錯。」
縴夫停住腳步,指向不遠處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如此說道。
任平生微微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隨後邁步走向那中年男人,開口詢問:「你這裡可以租船?」
中年男人聽到聲音,轉頭看向任平生,見他衣著華貴,立刻就換上了笑臉:「這位公子,要租多大的船?租多久?」
任平生道:「夠五六個人出海看看風景,釣釣魚,一兩天就好。」
中年男人道:「得一百一十兩銀子,您看?」
任平生擺擺手道:「沒問題,得等多久?」
中年男人道:「只要天氣合適,隨時都能出發。」
任平生微微頷首,從懷裡取出一疊銀票,遞了過去,說道:「本公子過些日子再來找你租船,這些就當是定金。」
那中年男人看到銀票,笑容更加燦爛,雙手接過以後,恭敬地道:「那我便為公子留下一艘船,公子什麼時候興緻來了,便來找我。」
這話聽起來有點兒奇怪。
知道是租船出海遊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花船上的花魁呢……
任平生心中腹誹一句,轉身就要離開。
這個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轉頭望去。
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金髮碧眼的胡人,指著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精瘦的漢子,叫囂著什麼。
說的並非是大周的官話,一句也聽不懂。
那漢子站在原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身後是一個六七歲的男孩,雙手緊握,直勾勾地盯著那胡人,牙齒緊緊咬著。
一旁。
劉老三面露不忿,低聲罵道:「這些狗娘養的,仗著有官府給他們撐腰,現在是一天比一天囂張,真不知道這裡是咱們周人的大周,還是他們的地盤!」
任平生微微一怔,問道:「這些胡人有官府撐腰?何出此言?」
劉老三道:「公子是外鄉人,對咱們這的情況有所不知。
只要是在這港口,但凡是跟胡人起了衝突,報官以後,挨罰的永遠是咱們,就算是那胡人做了壞事,最多也就是罰個兩三兩的銀子。
還有那些捕快,看到胡人,一個個跟見到了主子一樣,忙前忙后,不用想也知道,官府跟這些胡人有勾結,若非如此,官府為何對他們如此偏袒?」
任平生聞言,再次看向前方。
胡人仍舊囂張的罵著,嘴裡喋喋不休。
黝黑的漢子,站在原地,仍舊是一言不發,默默地忍受。
身後的男孩似乎想要上前理論,但被漢子攔了下來。
來往的路人只是看一眼,便收回目光,臉上寫著麻木,似乎對這樣的事情已經見怪不怪。
任平生眉頭微微皺起,問道:「那胡人在說什麼?」
劉老三道:「聽不太清,大概是在罵人不長眼,走路撞到了他。」
話音剛落。
那胡人忽然伸手,在精瘦漢子的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嘴裡仍在叫囂,神色也越發猙獰。
任平生見到這一幕,忍無可忍,走了上去,看向那胡人,冷冷地問道:「為何打人?」
那胡人上下打量了一眼任平生,見他氣度非凡,原先猙獰的臉龐竟變得柔和了一些,用蹩腳的大周官話說:「他……撞了我。」
「你放屁!」
漢子身後的男孩,伸手指向胡人,面露憤怒之色,大聲喊道:「我們走的好好的,明明是你撞了我爹!」
那胡人瞪向男孩,本能地抬起手就要打人。
下一秒,看到任平生的眸中迸發寒光,又硬生生地停了下來,撓了撓鼻子,不說話。
任平生見到這一幕,心裡基本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看了看胡人,又看了看漢子,說道:「既然你們都說是對方撞了自己,便讓捕快來判一判,你們誰說的假話,誰說的真話。」
說完,轉頭看向劉老三,不冷不熱地道:「報官!」
劉老三看了一眼精瘦漢子,面露猶豫之色。
精瘦漢子微微一怔,隨後忙不迭地道:「這位老爺,不過是一件小事,就不必報官了吧……」
任平生不去看他,只是冷冷地重複了一遍:「去報官。」
見自家客戶面露不悅,劉老三沒再猶豫,應了一聲:「是,公子。」
說完,轉身離開。
港口有巡邏的差役,平日里發生糾紛或是偷盜,都是由他們處置。
實在不行,再送到城裡的衙門。
故而,最多一炷香的時間,捕快就能到這。
聽到「報官」兩個字。
清瘦漢子面露不安之色,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看起來有些焦急。
而那胡人,明明是先動手的一方,卻好似有恃無恐,就這麼站在原地等著,一言不發。
一炷香后。
一名身穿制服的帶刀捕快走了過來,表情嚴肅地打量了一下幾人,冷冷地問道:「怎麼回事?」
胡人再次開口,用蹩腳的大周官話說:「他撞了我……」
男孩大聲道:「是他撞了我爹!還打人!」
捕快擺擺手,示意他倆安靜,隨後道:「不就是碰了一下,至於如此大題小作?」
男孩面露不忿:「他還打我爹呢!」
捕快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道:「你爹要是什麼都沒做,人家會打他?」
男孩顯然沒想到捕快會這麼說,怔在了原地,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個時候。
捕快繼續道:「既然你們報了官,就跟本捕快走一趟吧,這事實究竟如何,總不能只看你們怎麼說……」
話音未落。
他忽然聽到耳畔傳來破風的聲音。
緊跟著,就是一聲脆響。
啪!
下一秒。
疼痛如潮水般涌了上來。
他捂著臉,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任平生,用含糊不清的聲音:「你……你敢打我!」
任平生冷笑一聲:「本公子打你自然有打你的理由,你要是什麼都沒做,本公子豈會打你?」
「你!」
那名捕快顯然沒想到眼前這個衣著華貴的紈絝,竟敢如此欺辱自己。
他正要發怒,忽然發現眼前這個紈絝周身竟然泛著淡淡的青光。
「六品武夫?!」
捕快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隨後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跟任平生保持距離。
在澶州城。
六品武夫已是中等偏上的修為。
要真是觸怒了對方,自己占不到任何便宜。
更何況,眼前這人氣度非凡,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一念至此。
他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不冷不熱地道:「你與他們父子二人是什麼關係?」
任平生道:「路人。」
捕快道:「既是路人,又何必多管閑事。」
任平生冷笑一聲:「今日這個閑事,本公子還就管了,你想怎樣?」
捕快打量他一眼,思索幾秒后,正色道:「既然如此,你便說說看,是誰先撞的誰?」
實話實說。
任平生還真沒看見,但是那胡人仗勢欺人,卻是實打實的。
「誰先撞的誰,本公子沒看見,但誰先打的人,本公子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捕快指向那名胡人,問道:「你說的可是他?」
任平生面色冰冷,選擇默認。
捕快見狀,不再多說,走到那胡人的面前,冷冷地道:「這裡是我大周的土地,誰給你的膽子,欺負我大周百姓?」
「?」
那胡人似乎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有點兒懵。
捕快卻彷彿沒看到他的表情,繼續道:「今日罰你拿出一兩銀子賠償此人,否則咱們便衙門裡見!」
聽到衙門兩個字。
胡人眉梢上挑,用蹩腳的官話大聲地道:「就去……衙門!」
「好!」
捕快道:「那就隨本捕快回衙門!」
說完,看向那父子二人,正色道:「你倆放心,今日本捕快一定還你們一個公道。」
話音落下。
帶著那胡人轉身離開。
前後態度轉變之快,令任平生在內的眾人皆是有點兒懵。
「這……」
劉老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些捕快不偏袒胡人,嘴巴微張,臉上露出茫然之色。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
那捕快之所以如此,乃是顧及這位公子。
等這位公子離開,這父子倆在這港口只怕是難過了。
那皮膚黝黑的漢子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恍惚了幾秒后,眸中露出一抹黯然之色,對著任平生拱了拱手,說道:「多謝這位公子。」
說完,拉著自己的兒子,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
任平生叫住了他:「等會。」
父子二人停住腳步,看向任平生,臉上沒什麼表情。
任平生看向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漢子猶豫了一下,如實回答:「回公子的話,小的名叫李萬。」
任平生道:「從今往後,每隔三日,你便進城來找本公子一次。
本公子名為任平,住在水雲間,來了以後,有事給你去辦。」
漢子微微一怔,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遇上貴人了,忙不迭地行禮:「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一旁。
劉老三和那名捕快聽到這話,表情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捕快猶豫了幾秒,終究是沒再說話,帶著那名胡人轉身離開。
而劉老三則是更加殷勤,走上前,壓低聲音道:「任公子,方才那名捕快名叫王恆,向來偏袒胡人,今日之所以如此,只怕是見公子氣度非凡,不願得罪公子。」
「本公子知道。」
任平生微微頷首,看向劉老三,問道:「這樣的事情,在這港口很常見?」
劉老三道:「回公子的話,確實如此,那些胡人囂張跋扈慣了,也就是看到公子您這般氣質,方才不敢再惹是生非。
若是公子不在這,那胡人的怎麼也得揍那李萬一頓,方才離開。」
這些胡人竟然已經囂張跋扈到了這種地步?
任平生眸中流露出一抹寒光。
同時,心中冒出一個疑問。
「這些捕快如此偏袒胡人,是因為他們收了胡人的好處,故意如此,還是得到了衙門的授意?澶州同知他們知不知道此事?」
順著這個問題,他進一步思考。
「若是這些捕快是得到了衙門的授意,那衙門裡的那些個官吏,是否和這些胡人商賈有所勾結?
若是有所勾結,又勾結到了何種程度?三任澶州知府的離奇死亡會不會與這些胡人有關?」
胡思亂想了一陣。
任平生摒棄雜念,看向劉老三,問道:「衙門裡的那些老爺,知不知道這裡的情況?」
劉老三搖搖頭,說道:「小的只是一個船夫,衙門裡的事,小的哪裡能知道。」
任平生微微頷首,不再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擺擺手道:「本公子自己逛一逛,你回去吧。」
劉老三一臉殷勤,說道:「公子您有什麼,儘管吩咐小的。」
通過這短暫的接觸。
他幾乎已經確認,眼前這位任公子絕非凡人。
自己要是能搭上他這條線,將來說不準便平步青雲。
因此。
他決定只要這位公子出現在港口,自己便盡心儘力的伺候,有問必答,且絕不弄虛作假。
至於可能會因此得罪那些捕快和胡人,只要能獲得這位公子的賞識,得罪也就得罪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這樣。
他的自稱由「我」變成了「小的」,對著任平生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方才轉身離開。
接下來的半個多時辰。
任平生在附近四處逛了逛。
發現事實確實如劉老三所說,這裡的胡人多是囂張跋扈。
而澶州本地的百姓,則是唯唯諾諾,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不敢反抗,顯然是之前吃過了反抗的苦頭。
巡邏的捕快見到這一幕,視若無睹,甚至還會趁機敲詐勒索一筆。
「狗一樣的東西!」
任平生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目光中充滿寒意。
片刻后。
他深吸一口氣,將怒火壓在了心底。
因為他很清楚。
自己這個時候為這些漁民出頭,沒有絲毫意義。
問題的根源出在澶州衙門。
想要解決問題,自然也要回到澶州衙門。
「澶州同知,希望到時候你能給本世子一個解釋。」
任平生眸光幽幽,邁步離開了澶州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