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氣
清晨,大日彤彤起,霞光萬丈。
晨光攀爬上陳家小院的牆頭,自東牆外緩緩移動,拉出長長的影子。
陳寧依舊保持盤坐姿勢,直到帶一縷晨光爬到他的臉上,他才長舒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
「轉眼竟然已經天亮,怪不得修行之人總說山中無日月,時間過得還真是快。」
陳寧緩緩起身,抻著手臂,低聲呢喃:「這牧羊經還真是神奇,一夜沒睡,竟然絲毫不感覺睏乏。」
昨日他用上半夜的時間練拳,下半夜的時光修習牧羊經,按照常理來言,此時應該睏乏不已才對。
沒想到,修習牧羊經后,竟能祛除困頓,比睡覺的休息效果還好。
「怪不得那些修行者要比尋常武夫厲害,只憑人家白天練武,晚上修行,在時間上就勝過凡人一籌了。」
陳寧頗為讚歎。
不接觸修行不知道,接觸后才知道,原來山上那群人都是時間管理大師。
人家連覺都不用睡,如果再不厲害些,著實說不過去。
「這樣也挺好,我一直認為睡覺很浪費時間,能把睡覺的時間都利用起來,倒是挺合我心意。」
陳寧從心底暗自打算,以後每日的上半夜,都用於修習拳法,下半夜就修習牧羊經》。
當個時間管理大師,是陳寧前世養成的習慣,畢竟,在那個以「卷」為常態的國度,如果你不卷,那就很快就會被同行之人遠遠拋之身後。
隨後,陳寧起身來到井邊,沖了涼,給陳家旺做好早飯,吃飽后又留下銅板,這才出門去。
陳寧出門的時候,陳家巷才剛剛蘇醒,零零星星有幾家人開始燒火做飯。
對面的張獵戶家中也冒起裊裊炊煙,張家寶站在被爐火燒到發黑的板凳上,正在燒水,準備熬米粥。
「家寶,我做了飯,你等會兒去家中取就好了。」
陳寧隔著籬笆牆,向張家寶打招呼。
「陳寧哥,今天怎麼這麼早?」
張家寶怔然,趕忙從小板凳上跳下來,一通抽柴熄火地忙活著。
「衙門裡有事。」
陳寧也沒再多說,擺擺手,向著巷子深處走去。
……
半個時辰后,陳寧帶著睡眼惺忪的馬長思,來到了衙門口。
因為來得太早,連換班的衙役都沒來,他們看著門口值夜的兩人靠著門框打瞌睡。
「到了,別睡了。」
陳寧拍拍馬長思的大肚皮,把他從夢遊狀態中喚醒。
「寧哥,來這麼早幹嘛……」
馬長思打了個哈欠,用力揉揉眼睛,「你看,換班的兄弟們都沒來,咱們來這麼早也沒用。」
「怎麼沒用?」
陳寧淡淡道:「早來早看我們的骷髏頭證人,琢磨著怎麼扳倒馬家,讓馬裕盛早點下大獄!」
「寧哥,不是我說,你怎麼對馬裕盛這麼大惡意?」
馬長思扭動著脖子,抱怨道:「反正人已經抓到了,早晚讓他伏法,著什麼急?」
著急?
陳寧確實著急,他恨不得今日就能把馬裕盛問罪,東市場斬首才好!
不扳倒馬家,如何挖出喬家的黑料?
但陳寧並沒有那樣說,只是沉聲道:「你去清溪縣街道上隨便找個人,你問問哪個不是想要馬家今日就被查抄,明日馬家父子就上斷頭台?
我們身為捕快,要學會傾聽廣大民眾的心聲,懂嗎?」
「寧哥說得有道理,我記住了。」
馬長思照常打著哈哈,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兩人邊拌嘴,邊往衙門後院走去,來到了春桃所在的院子時,恰巧看到一道靚影,盤膝坐在屋頂上。
趙明月正對朝陽,雙手各成一個古怪的手訣,緩緩吐息。
從她一呼一吸間,陳寧隱約能看到,有什麼東西在她身軀四周起伏,仿若連晨光都能扭曲。
赤陽長刀緩緩漂浮在她身側,隨著趙明月的呼吸時起時落,就像是入定的老僧。
「寧哥,你瞧,趙大人再練功。」
馬長思頓時來了興趣,瞪大眼睛,一絲不苟觀察。
陳寧看到這一景象,更加確定,修行者是不用睡覺的,都是時間管理大師。
兩人靜靜看了片刻,趙明月忽然動了,收斂氣息,緩緩睜開雙眼,縱身從房頂上躍下,輕飄飄落地。
「你們兩個來得倒是挺早。」
趙明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身軀微微一震,身上灰塵飛散。
「趙大人,您這些高手,都喜歡在房頂上修行嗎?這是有什麼說法?」
馬長思撓撓頭,趕忙問出心中疑惑。
「那倒也不一定非要在山頂上,只要是天地之氣充足的地方都可以。」
趙明月開始修鍊科普,「理論上來說,除了某些特殊的洞天福地,聚靈陣法之外,世間的天地之力雖然看似相同,但因為修行者所處的環境不同,修鍊的快慢也有區別。
廣袤地區總比逼仄的角落要快,高處總要比地的天地之力要濃郁,所以,那些前輩閉關,總喜歡在群山環繞的高峰之上。」
說著,她回眸看了一眼房頂,「你們清溪縣實在沒什麼修鍊的好地方,只能去房頂老。」
陳寧眼光閃爍,大概也聽明白了其中意思。
就是說,修行還要分個接觸面積的區別?接觸天地之力越多,修行越快?
那昨夜他在院中修行,還誤打誤撞,契合了這一理念。
「嘖,這還難辦了!」
馬長思則是撓著下巴低喃,「趙大人,照您這麼說,咱以後修鍊還都要在外面了?萬一碰上颳風下雨的可怎麼辦?」
趙明月撲哧一聲笑了,「馬捕快還真是幽默,我被修行之人,敢在萬丈瀑布之底盤坐修行,受那川水爆沖之力,還忍不了颳風下雨?
不過你才踏上修行之路,也不必苛刻要求自己,只要能修行,找到氣感就行了。」
「氣感?那是什麼?」
馬長思又使勁兒撓著下巴,「項大人雖然傳了我經書,但沒講解過,練起來著實困難!昨夜不知道為何,我在床上練著練著,就睡過去了……」
練睡著了?
趙明月笑得更開心,「我見過那麼多修行的師兄弟們,倒是第一次見到馬捕快這般,能練睡著的。」
馬長思尷尬撓頭,趕忙轉移話題,「趙大人所說的氣感到底是什麼?」
「氣感……怎麼給你說呢?」
趙明月雖然是個修鍊的好苗子,境界在同齡人來說也著實不低,但輪到講經授課,她可就真差了點意思。
她思索片刻,最終抓起馬長思的手,說道:「馬捕快,你靜心凝神,感受好這種感覺。」
隨後,趙明月手掌中升起一抹微光,一股微弱的氣息傳入馬長思的手腕中,圍繞他周身運轉。
「哎?這種感覺好奇妙,就像是經文里說的氣運周天啊!」
馬長思滿臉興奮,細細感悟著體內的變化。
「把另一根胳膊抬起來。」
趙明月吩咐道。
馬長思按照她的說法,抬起胳膊。
一股微弱氣息從他的袖中傳出,化作一陣清風,吹得袖子氣鼓鼓的,飛動片刻。
「看到沒有,等你能運轉體內的氣息,做到這種地步,就算是找到氣感了。」
趙明月說完后,暗自舒了一口氣。
她之前僥倖看到師兄們手把手教過師侄們的,還能照搬過來用,如果再讓她講深一點,就真的不會。
「原來這就是氣感……我去!」
馬長思本來點著頭,消化著趙明月說的東西,可當他抬起頭時,瞬間呆住了。
「怎麼了?」
趙明月順著他的目光,也轉頭看過去。
只見,方才一直沉默不言的陳寧,此時正低著頭,雙手虛抬,似乎也在嘗試著尋找「氣感」。
但他的氣感,有點強。
陳寧身上的皂袍全部被風勁吹得鼓脹,他的樣子有些搞笑,就像是個充滿氣的大氣球,身軀內不斷有狂風湧出來。
他的每個毛孔都有氣感在鼓動!
青絲凌亂,衣衫獵獵!
陳寧發覺兩人在看他,抬頭問道:「趙大人,我這樣子,算是有氣感嗎?」
趙明月怔然,隨後狐疑笑道:「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你這樣子,早就過了尋氣感的門檻了,已經到了聚氣的地步!也不全是,看這樣子,試著凝氣也行了。」
「是嗎?」
陳寧趕忙收斂氣息,尷尬笑道:「我只會練,還真的不知道練氣還要分這麼多步驟。」
「聚氣?凝氣?」
馬長思追問道:「趙大人,這又是什麼?」
趙明月解釋道:「修行者練氣,第一重境界,總共分為五步,尋氣,聚氣,凝氣,養氣,氣鳴。根據階段不同,所需修鍊方式,修鍊強度也各不相同,不可操之過急,更不能懈怠。」
她說到這裡,忽然頓了頓,看向陳寧,「不對啊!陳寧你都有凝氣的程度,竟然還不懂這些東西?你練了多久了?」
練了多久?
半夜,確切的說是兩個時辰左右。
陳寧自然不能這樣說,他撓撓頭,「我一個多月前就開始練了,自己隨便尋了本古籍,胡亂練,其實也不太懂。」
一個多月?
隨便隨便尋了本古籍?、
胡亂練?
不太懂?
這每一個辭彙,都在抨擊著趙明月的認知。
她眼神極為詫異,上下打量著陳寧,「陳寧,你可知道,這修士第一重修行,是入門之坎,修行者最為困難的天塹之一,多少沒天賦之人,都誇不過去。
一個月就能練到凝氣的地步,縱然望眼各大上宗,也是上等資質了!」
陳寧怕自己說的太少,故意把兩個時辰說成一個月,沒想到還是上等資質。
那兩個時辰是何等天賦?
驚才艷艷?
曠世奇才?
陳寧低著頭思索,他倒不認為自己天賦有多高,很可能是《牧羊經》的特殊?或是肉太歲的幫助?
暫時不可得知。
「還有,你練的是什麼功法,修行不是鬧著玩,一步踏錯,萬劫不復,可不能亂練!」
趙明月追問之時,陳寧只是尷尬一笑,並未回應。
趙明月也意識到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不過,既然你能一個月練到凝氣,功法應該問題不大,如果是殘篇的話,可能上限不高。」
「就半卷不到,能練多少算多少,我反正也只是瞎練。」
陳寧趕忙找補,不想再讓趙明月高看他。
「瞎練倒是可惜了你這天賦……」
趙明月嘖了一聲,又說道:「等你加入鎮玄司,我會向司正大人求一本好些的功法,換掉你那殘篇。」
「來日事情,來日再說。」
陳寧笑眯眯岔開話題,「對了趙大人,讓那骷髏頭開口的方法,您可想到了?我們還是去看看那骷髏頭。」
說著,他也不給趙明月再追問的機會,直接向屋中走去。
「寧哥,你行啊!偷偷練功,不告訴我!」
馬長思倒是沒懷疑,屁顛屁顛跑上來,「快傳授給我點尋氣的經驗,我今晚回家也好好練一練!」
「我哪會什麼尋氣,就是瞎練,練練就成了。」
陳寧不是推脫,他真是稀里糊塗就成了這樣子。
「我記得昨日探他武夫境界時,還未察覺他體內有氣,難不成是那肉太歲作祟?」
趙明月皺眉盯著陳寧的背影,本來還懷疑陳寧是一夜之間,練到了凝氣。
但轉念一想,她自己都搖頭笑了。
這世間從不缺天才之輩,有那「大道如登天,唯我獨可出」的桀驁之輩,鎮壓群雄;更有那「笑看世間天驕,不如我一縷青絲」的甚者。
一山更比一山高,一人更比一人驚艷,那群天之驕子都不似人間凡物,宛若傳聞中的仙人轉世。
但如陳寧這般駭人聽聞的,上次出現之時,還是千年之前,如今卻只活在傳聞中的人物。
他陳寧,自然是不可能的!
趙明月一笑置之,跟著進了屋子。